第141章 有始無終
大人的人情不能輕易斷言,如果真是在兩側選一條道路繼續走下去,盡量還是選擇充滿善意的那一條。大人看起來像是位女生,那麽學會如何愛一個女生,這像是一個投機取巧的辦法。
??悲傷之人從口袋裏取出一頂粉色漁夫帽戴著頭上,帽子上有絲帶係成的蝴蝶結。他把帽子戴在頭上,然後換上一張笑臉,笑臉與粉色帽子很搭,從正麵看過去,會讓人有種雌雄莫辨的錯覺。
??站在他對麵的人麵露異色,這也難怪,那人隻是穿著輕飄飄的粉色睡衣,雖然騷氣了一點,但不至於太顯少女感。
??他開口了:“不要多想,我也有喜歡的人,這是她的帽子。”
??穿著睡衣的人盯著戴帽子的人,那張臉和他的臉很像,簡直就是同一個人,而這個人戴著花裏胡哨的女式帽子,好像還真有點意思,“原來我也這麽好看。”
??“我是你,但你不是我。”悲傷之人輕慢地駁回了他的誇讚之語,在他慢悠悠說話的同時,還不忘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帽簷旋轉1/4,這個慢動作再配上這個笑容,有一種介於少年和少女之間的溫柔的美感。
??“如果我從一開始就更改,最後她也會幸福,對吧?”
??“哎呀呀呀呀,這樣的事情我可不敢確定。人的幸福是很簡單的,不是嗎?把一件事說明白了,不要隱瞞,是對是錯又有什麽可怕的呢?你對此一定深有體會吧?”
??“在你看來,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時時探討平均、探討起因。”
??“能說得詳細一些嗎?”
??“把伴侶當成發泄欲望的容器。不過有一點很好,能做出選擇,承認自己的不完美,承認自己曾經有過不完美的選擇。隻要有這一點點可取之處,就勝過世間諸多客人。”
??“她寫作的天賦是你贈予的嗎?”
??“你應該想想這是不是一種補償?過去的我啊,我指引你做出了不那麽完美的選擇,那當然要用另一種完美與之均衡。”
??“就隻是這樣嗎?”
??“夫人辦了婚禮,你至少得給一點點回禮,若是來不及準備,你看我這頂帽子如何?”
??“你是認真的嗎?拿別人的東西再轉手送給另一個人,是把我的夫人當成玩笑了嗎?”
??“人的一生真的很短,是不是自己的又有什麽所謂?且不說個體生命何去何從,就這一頂帽子,如何歸宿,這還需要有疑惑嗎?”
??“夫人曾經問過我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那個時候我沒敢回答。夫人問我老了怎麽辦,現在我得問一問你,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可以青春永駐?”
??“真是好大的胃口啊!不過我要是你,我也這麽想。有一個像姐姐一樣的夫人時時照拂,又有震鑠古今的完美才華。夫人已經22歲了,你才20歲,勉強算一算,十年之內的衰老不都在意料之中嗎?十年之後還不能因為愛而勝過一切嗎?”
??“即便我能下定論說愛到永遠,但我一想起最初始的相遇就總是心虛。如果她沒有這麽好看,如果那時她因為暴力而毀了容顏,我可能,不,我恐怕,算了,直說吧,我必定不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顏控嘛,可以理解。隻不過有人得到的是100%符合預期的人,有的人就隻能退而求其次,去掉一個零,有10%,也過得去。有些人審美過度,他們的100分是別人的150分,有些人得過且過,把別人的及格判為滿分。大街上這麽想的多得是。”
??“以此為開端,我,我,我如何能保證一定會愛到永遠?”
??“年輕人,你誤解了愛的含義。年輕的時候可以天天激情,天天看芫花,這都無所謂。哪怕能再過三十年,愛不褪色,三十年又三十年,你得重新定義什麽是愛,否則一定會陷入自我猜疑之中。”
??“重新定義愛?是要搞自我欺騙嗎?”
??“哦?怎麽會?愛的真實含義是以善意壓倒惡意,這麽說你能明白嗎?”
??“聽著像大忽悠。”
??“我再換一個說法,愛一旦開始,便不會終結。愛可以變質,但是變質的愛依舊是善意壓倒惡意,隻不過是在用一方的善意壓倒另一方的惡意。愛有始無終,你能理解嗎?”
??“像是歪理,但我又不敢否認,變質的愛難道就沒有惡意壓過善意的可能嗎?還是說你非要這麽定義?我們說某句話,做某個理論,是事實如此,還是定義如此,是事實契合定義,還是定義適用於事實?”
??“真不愧是我自己,一下子就發現了關鍵點。變質的愛是出於惡意本意還是善意本意?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了。你能給我一個讓我滿意的答複嗎?”
??“變質的愛還是出於善意本意。你隻要用了愛這個字,我都不好意思說是出於惡意本意。有好心,但不做好事,這很常見吧?用善意本意表達惡意含義,不對,我,我更改她的人生經曆是出於我的自私,這是惡意本意,我好像把它反過來了。”
??“你家那位說得不錯,你這人確實開竅得晚,而且不怎麽走心。知心善良的大姐姐當天晚上就意識到了愛的含義,而乖巧的小朋友居然現在才開始質疑你以前的愛是否真實。不過,也不晚,對吧?你確實是年輕一些。這一切都還來得及。”
??“行了,這是什麽說法?還有,為什麽你也用這種稱呼?是現學的嗎?”
??“我的一生遠不如你那般順利通暢。我沉湎於愛的欲望中難以脫身,最終,最終從我喜歡的人那裏得到了足夠的惡意。我突然想起,我本該是一個有善心的人,隻不過被浩瀚無邊的權力迷惑了雙眼,當然,在你聽來,這可能隻是好聽的說法。”
??“說的比唱得還好聽。但沒有解決我的問題。愛與青春,50年後總得有一個吧?有辦法解決嗎?”
??“你從你心裏扯幾份善意出來湊一湊,至於惡意,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有多少,反正不會比你姐少。姐姐她總有暴怒的時候,但我覺得她在暴怒時積壓的惡意才有可能和你常態時的惡意相比。”
??他喊“姐姐”這兩個字喊得特別親,而且他說這話的時候看相的是熟睡的夫人。他的眼神中帶著愛慕,哦,不,曖昧,嗯,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誒,你這是什麽眼神啊?我這麽和善的人,怎麽會有那麽多惡意呢?”
??“姐姐是好人,你是嗎?有這個眼神不奇怪吧,反正我也不是外人嘛。眼光不錯,大膽可為。”
??“你是她老弟嗎?除我之外,有人這麽稱呼我總覺得、總覺得不太禮貌啊。”
??“不要在意細節。不要辜負愛你的人。姐姐不再記你的恩情,不再抱你的恩,而是記著你的愛,那你應該想想你對她到底有多少愛,這能不能對等?”
??“我願意愛她超過愛我自己。”
??“一兩句漂亮話不能代表什麽,持之以恒的付出也不能代表什麽,唯獨善意超過惡意,這才是愛。若是再能做到讓雙方滿意,這才有可能持之以恒。”
??“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在我的世界中見到一位大人,那位大人贈予我權力。她很好看,而且年輕,像高中生。不知為什麽,我對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就像那是另外一個我自己。”
??穿粉色睡衣的人感到好奇,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你的大人是什麽模樣?”
??戴粉色帽子的人麵露難色,支支吾吾地扯出一句話:“與、與這、這位姐姐一、一模一樣。”
??“卡,怎麽拖到現在才說?這不是要命嗎?”
??“我也覺得很要命,但你現在還沒死,所以你就放手去做吧,一天看一次芫花,一天看兩次芫花,看看什麽時候那位大人才會對你不耐煩,然後把你幹掉。”
??“這是開玩笑嘛?”
??“這當然是開玩笑。如果真是那位大人的本體,跟了你六年,那你一定要相信這位大人,還能跟你六十年。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如果不是那位大人的本體,你悠著點,那畢竟也是愛你的人。你容易偏激,有時候多跟姐姐說說話,不要走岔了。”
??“虛驚一場。”
??“就當是未來的自己給你提的醒。好了,這次我是真的要走了,把我的帽子送給這位好看的姐姐,謝謝。”
??“想清楚啊,這是我的夫人。”
??“這是我的姐姐。這個答案夠有誠意嗎?如果那位大人真的和我存在某種聯係,我喊一句姐姐,這不過分。”他轉過身去,摘下帽子,然後突然出現在夫人身邊。他把帽子放在了枕頭邊上,俯身輕輕地親了一下夫人的臉,動作和緩,滿懷愛戀之意,當然,也充滿著挑釁之意。
??“你的動作很沒有誠意。”
??“這也是我愛的人,我愛我自己,理應超過一切,但我存在疑惑,我愛正義。”
??“行了行了,趕快走了,不然她醒來了怎麽辦?”
??那人為夫人蓋好被子,然後轉過身來,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如果她再也不會醒來,怎麽辦?”
??“混賬,這是什麽話?”他是真的生氣了,這個突然闖入的人不僅對他大有取而代之的意思,而且還對夫人意圖不軌。
??“那一天總會到來。我離開之後,我們對愛將不再存有分歧。因為我們愛著同一個人。”
??“你還不走嗎?”
??“總盼著客人早些離去,這可不像乖孩子。如果姐姐醒來了,我大可換一張臉,我還是客人。”
??“這是講得什麽話!”
??“日後她的行為如有什麽不妥,請多多擔諒,謝謝啦!她是一個好人,我相信你也是。我走啦,這次真是打擾了,帽子留給你了。一份薄禮,不成敬意。”
??他這番話講得真切誠懇,算是一個相對禮貌的收尾,但考慮到之前的種種言行,這又顯得很不搭,就像他剛來的時候,戴著那頂粉色的有蝴蝶結的帽子一樣,讓人看不透。
??“同學,再見了,致我們、昔日的分歧。”小朋友的這句話更讓人看不透,到最後還是用了同學這個稱呼,而昔日的分歧則像是某種認可,認可了這人對善意和惡意的說法,認可的人與自己懷有相同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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