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翡翠衾寒
“初識她虛幻,她被一隻豹子追殺,這裏的豹子應該是類似於魄,並非完全實體,而且這是一隻幽冥豹,通體發黑。她也有非實體的魄,大約是一隻老虎。我召出獅子,把豹子趕走,然後發現這是我的同學。
??我們一起前往吃飯的地方,準確來說,應該是逛街,街上人並不多,期間經過了四家連在一起的漢堡店,但是我們並沒有停下。漢堡店旁邊的那條路通向一個村莊,我當時問的是這裏該不會有蝙蝠吧?她說沒有。
??我們越走越遠,這個村莊應該算是城中村,一眼望過去都是稻田、田埂,我們兩個就站在那裏,不過好像從一開始都是我們兩個就走的很近,我的手放在她身後,隱約地摟著她。‘我們還沒有官宣,怎麽這麽快就到這一步了?’
??我們才剛剛在一起不到半天,然而就是這半天之中我已取得了極大成就,那種親密的感覺與相逢的觸感實在是讓人流連忘返。我們經過一片草地,我說‘這裏可是墓地,你可不要亂走,你應該看見墓碑了吧?’
??‘嗯。’
??‘墓地中的草長的要好些,這可能是因為骨灰的緣故,但我想若這棺中都是屍體,作用應該是相同的。’
??我曾於多年之前日夜期待與所愛的人共度平生,然而兜兜轉轉夢境回環至七年之前,我突然想起這世間相遇皆歸於夢境,世間離別皆歸於現實。一朝夢醒我已得到所愛之人,雖然素昧平生,相逢陌路,夢境之中,你我皆故人。
??至於那官宣的話,盡管匪夷所思,但確實是我所說。總是循規蹈矩,做什麽平行時空脫單,卻未想是她先至,不過也不奇怪,是最先與她相識。”
??她的第一條動態要早得多,升入初中前的那一年六月份就有了。算起來好像還不滿12歲。都是遊戲動態,是轉發的。這一年有九條動態,集中在那兩個月,都是遊戲動態。
??次年,八月份,還是一條轉發的動態,應該是她的友人原創的,隻是她加了評論。後年四月,才再有動態,兩條,也是轉發的。入六月,有轉發評論。11月,有轉發。
??再跳兩年,是轉發、評論,回憶班級。這一年又快要結束了。再跳,到高考結束,曬家中刺蝟與自身舊照。入九月,有攀岩課。轉到下年二月,曬家中狗。
??之後半年,每個月大約有一兩條動態。到年底,無了,再也沒有。也是差不多的曆程,總算不是禁止訪問,也沒有卡時間節點,是十分真誠的人,從一而終。
??“夏言,如果我用這台手機發評論,他們能不能收到?我是說實體的他們。”
??“可以嚐試,不要抱有希望。”
??“算了。‘祗’都做到這種程度了,我再去戳破,是顯無情。後來朋友圈裏大多是營銷號,平日裏看看笑話,有時見分歧,惱火得很。一切都沒有了。”
??“人一生有千百年,這才多少?”
??“我說你,也偏激啊。算了,不說你了,她們都睡了?”
??“睡了也好。反正還要好一會。”
??“那還是說說你吧。舊日是何存心?要麽搞夢境,要麽倒舊事,我很難做啊!”
??“是有什麽心事嗎?”
??“看得見的,看不見的,能訪問的,禁止訪問的。以前我還寫一些自己的話,碎話,也隻持續兩年。到最後一兩年,幾乎沒有任何動態。想必以後也如此了。”
??“是什麽顧慮?”
??“空間最繁榮時,一條說說熱度有三四百,那是總愛截圖。現在再發,七八十,很多人都不在了,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屏蔽我。都是沒有辦法的事。”
??“是厭倦當下?”
??“厭倦?我有什麽厭倦的?我厭世嗎?或許有吧。我豈不是也滿懷熱情,與迫切渴望。我能做什麽呢?夏言,平時都在哪裏買菜?有什麽業餘營生?”
??“舊日打理一切,自始至終。我嘛,就是想燒幾個菜,封裝好,賣了,說不定算是美食家。你說是不是?”
??“透過那台手機,我能感到濃厚的絕望。那邊世界孤寂,換我過去這幾年,差不多該有定論,‘祗’還在嗎?”
??“這不好說。”
??“帶她們回家,我出去走走。夜裏不用做我的那份了,感覺很不踏實。不知道是不是不適應新軀體。大車用完之後還回去,你知道地方的,不要違約。”
??說罷,不等夏言回應,他就消失了。那些瞬移的手段,他也掌握了不少,敲出一個空洞,閃現離開,是很自在。
??插上耳機,還是那些畢生都無法達成的樂章。曾見過有五歲的小朋友,節奏感很好,能跟得上異國特攝劇主題曲的調調,他一直想學,始終不能做到。是固有的差距與缺陷,總感覺十分遺憾。
??在大街上無目的地遊蕩,這世界也真實,但總十分排斥。路上行人形形色色,其中應該沒有絕巔。突然想大開殺戒,讓現實如鏡像般崩塌。重重的捶了幾拳胸口,這才沒有了殺戮的欲望。
??來這裏這麽久,找到的都隻是似曾相識的人,這太令人失望。想算命運,算不出來。舊事清晰,無從複製。
??逛街,喝奶茶,觀日落,看行人。一杯冰茶入腹,終於有了些涼意,又瞬移,到冰天雪地。旁邊有湖,厚厚冰層,揮動永恒棱鏡,敲碎冰麵,有魚跳出。畫圈,製造火,燒烤,這一切反常,漸漸成日常。
??刷湖水中鹽,取來遠處的樹葉提香,食烤魚,落淚,覺今生為何也要食用這種東西?前些年喝杯貴一點的奶茶都十分感動,現在隻覺得荒唐可笑。也算是一種新體驗,因為每次體驗都不同。
??魚已食盡,敲擊冰麵,全湖冰凍。把大冰塊其舉到高處,然後砸下,冰園動蕩,似乎還引發了雪崩。揮手畫圈,時停,時逆,一切並未發生,粘在嘴唇上的魚屑也消失不見,就像剛才隻是一場幻覺。
??睜開眼,還是在鬧市,當前所有似是而非。他看到另一幅悲淒場景,有一少年,十七八歲。聽說明天這座城就要被轟炸了,今天能走的人都走了。
??那人坐在地下室,雙手搭在一張桌子上,用燭火照明,戰爭進行許久,供電設備早就已經被摧毀,有這根蠟燭已是不易。事實上,戰爭才剛剛開始,剛剛開始到這裏。
??他還有一些儲備的糧食。自熱紅燒肉。一盒500克。以前,在世界繁榮的時候,這一盒可以吃四頓。現在再看看儲備,還有兩盒。是動蕩的時候了。
??猶豫了猶豫,坐了很久,又取出自熱米飯,也是兩份。一切都剛好。兩份米飯配兩盒肉,放在以往這菜量都夠吃半個星期了,現在能不能再活半星期?難說。
??拆包,倒水,蓋上,等待15分鍾。開宴,紅燒肉裏混有海帶和黃豆,肥肉占七分,瘦肉占三分,大口吞咽,毫不吝嗇。似有炮火聲從鄰城傳來,地下室好像也有些動蕩。
??匆匆吃完這一餐,與這一座城市共赴亡。從小就生活在這裏,現在要走也走不掉了,再也沒有什麽東西是重要的了。自大戰開始,日日暴食,到最後一餐,最為豐盛,是到上路的時候了。
??有蘑菇雲騰起,其實也沒有多熾熱。他好像看清了那人的臉,與他有九分相似,還有一分,隻是因為枯槁而不能重合。他感覺似有猛虎在舔食他的魂魄,倒刺堅硬,簡直要將他的靈魂刮掉一層。
??他覺得已經接到了這人生中最強烈的暗示,完了,一切都完了,哪怕是永恒,也必將失落,被所有人遺忘。他在大街上攔了一個人,有瀕臨滅絕之語從他這裏發出:“如果可以不再失去,你是否想得到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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