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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渡散歸卿

  一個人在一座城市中遊蕩得太久,遊蕩得太多,免不得會出現小概率事件。於是,這裏才有了舊日挖的最大的一個坑。


  ??夏日總是漫長,又與假日招搖,輕衣薄衫才與心上人更搭,但這裏所說的心上人顯然已經不是身邊的人。身邊的人總是極美的,芸芸眾生之中有心上人,可道一句更美。


  ??稍晚,夜明媚,天側,寥落辰。燈下,長街,來往食客行人,不多停留。高樓,狹隙,煙氣氤氳升騰,呼吸中化去。有那麽一瞬,有一人,和光同塵。


  ??是誰與這萬物融為一體?又是誰帶來居高臨下的仁慈?不錯,還是他。行走在這樣的繁華之地,免不得要升起一點點自卑。倘若不能偽裝出睥睨眾生的心智,又怎麽能帶這樣的極繁極盛之處站立?

  ??這一路隨人群擁擠而來,已經見過了不少花樣。街道兩側的臨時帳篷數目雖多,但造型卻大同小異。大些的帳篷可以塞得下幾張桌子,小些的就隻能放上招牌和一個攤位,不過計較攤位的大小沒有任何意義,在這樣的地方遊走,可能也就是吃一個環境。


  ??劇烈的油煙伴隨著高溫熱氣蒸騰,其中一些煙氣有點像以前經過某處油煙管道時聞到的味道。找到兩片相同的葉子,這不太容易,找到兩個相同的人,這也不太容易,找到兩種相同的煙氣,這也很不容易,但如果隻是“有點像”,那就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人生多的是替代品,因為這才是必然。身邊的人不是替代品,所以這不是必然。


  ??如果是舊日,他不主動開口講話,這是可以理解的。換做了李溯澄,他也不主動開口講話,這也可以理解,因此多數時候還是要倚仗身邊的人才偶爾有所談吐。


  ??這些談吐大多數都是碎話,多數時候不能當真,更不能較真。很多人都願意從破碎的言語中觀看一個人的內心,但事實上,破碎的言語隻是一種應激式的回複,甚至不需要思考就能得出答案。


  ??這兩個穿著夏日情侶裝的人都有些年輕得過頭了。李溯澄稍微衰老一些,可能有十五六歲,李續嬈那邊則要減去兩歲,換成是任何一個人,都不容易把這兩位想象成大學三年級的學生。


  ??那麽這個時候最大的坑已經出來了。一條街,兩側人,一邊是虛化的年輕人,另一邊也是虛化的年輕人。那麽要不要主動打個招呼呢?不要。


  ??主動開口的是誰?是林渡卿?是李續嬈?這個問題有確切的答案,甚至都不需要舊日加以暗示,李續嬈向來是視林渡卿為女神的,此時來幾句小朋友話,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多數尋常人第一眼見到故友免不得要心生驚奇,李溯澄確實感到十分驚奇,這位老同學穿的依然還是熟悉的牛仔背帶褲套裝,往日她略微有些寬,現在那種感覺也還在。


  ??與舊日類似的空氣齊劉海,隻是稍稍掠過肩膀一點點。你可能已經覺得見到了太多這樣的描寫,但這正是芸芸眾生為數不多的共同表態。以往覺得這人的可愛占了大多數,但現在還多了一些瀟灑和明媚。


  ??她左側手腕上係著一條紅繩,脖子上還有銀絲線吊墜,離得遠了看著有些不太確切,但至少能發覺那個吊墜也接近於球形,直徑不超過兩厘米,有濃厚的金屬光澤。


  ??她的胳膊比臉要黑一些,可能是光線的緣故,也可能是舊日的微調,不過這都不重要了。即便不是完全一色的白,但也比以往白出一個度。這一點李溯澄很有發言權,因為他很白,比以往的林渡卿白,不過現在好像隻能五五開了。


  ??膚色上的微調可能是舊日也有某些“偏愛”,真正讓李溯澄感到震撼的是源源不斷的一見鍾情之感。一見鍾情並不是什麽嚴格意義上的好詞,反倒像是一種誇大到了極限的好感,不過幸虧這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見,去除了太多名為錯覺的可能。


  ??李溯澄是定義過萬物美感的人,他一下子就想到了眼前人的定義,100%情景下的100%期待。換言之就是,這個形象對他而言是完美形象。完美形象就在眼前,你說不心動,那絕對是騙人的,但是如果說心動,那又很不妥。


  ??“好久不見啊!”


  ??“啊啊,好久不見啊!你更好看啦。”


  ??這些依然都是破碎的言語,就好比上課時寫的小紙條。小紙條裏偶爾也會出現愛心、“手動滑稽”、“dei”、“biao(四聲)”,不過李溯澄的紙條中很少出現這些,他現在想到的是“故時花間故時人,故人心動未相逢”。


  ??眼前人太接近於完美,但是也同樣有她的局限性。舊時,她也是心有所屬的,這一點固然可以不提,要說隻是饞那張臉,其實這一個完美形象也比不得人類全史,但如果非要做出取舍,肯定還是完美形象更重要。


  ??再回憶起以往的小紙條,雙方也都彬彬有禮,互道珍重,卻都不值一提。前塵曆史斑駁不可見,今夕相逢有萬千感慨一隻濃縮在一句話裏,“同學,好久不見。”


  ??有那麽一個瞬間他又聯想起以前的夢境,來往行人在寬闊大路中慢行,觀瞄高低地勢起伏不平,站在欄杆邊俯視並不寬敞的河脈,一眼望去是青綠江山,但又覺得狹窄,因為遊人實在太多,而這欄杆又不太安全。


  ??這樣的夢境是重複的,不是說在同一場夢裏不斷重複,而是說在接連幾天裏或者是連續幾場,這個夢都得到了不斷的補充。欄杆之下是河道,然後改成了園林,建起了宮殿,金碧輝煌,立有牌匾,上有三字,已不可追尋,隻記得風景如油畫,亦如遊戲。


  ??寫實的河流有固定的波紋,金色的大殿並不為遊人而建,好像是某個機關要處,但這樣的選址又很讓人猜疑。初次進入這個夢還帶著手機,然後手機屏破碎,手機殼也在加速的時間之下化為灰土,那時周遭好像還有親人,這真是無比奇幻。


  ??再後來注意的就是百裏河山。其實從景區的路線上看,絕對沒有這麽遠。極其複雜的構造。依山而建的路卻有浮空之勢,路上偶爾有行車,其中多數還是旅遊觀光車。路邊居然是還有行道樹,但也並非所有的路都如此,甚至讓人分不清那是一處還是兩處。


  ??通過這個夢境還能做一些其他的聯想,人這一生有太多回響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回憶起在荒蕪的山脈中沿著輪廓線前行,這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石山自然林大多是單一林,有裸露岩石,也有小路、石階梯。平地區會混有其他花木。青草在土區。稍大的平地是聚居區,約有三四十戶。山凹處或有路和隧道、居舍。他走了很遠,當然,不是在現實中啊!他那裏的輪廓線還不是普通意義上的空線,而是類似於鐵道的“路”。


  ??在山脈的輪廓線那裏修路,這不可思議。他遠行之時還能遠遠地看到緩慢移動的礦車,而且他也並不是孤身一人。天地廣闊,黑色山脈,三五成群,無盡遠征。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因為很多時候即便日落了,天,也依然有色。


  ??那些說不透的顏色,就是你所能看到的,絕色,當然,也可以理解成角色。去掉湛藍天空與純黑之夜這兩種常見極端走向,你所見到的夜在沒有星月加持下就真的那麽黑嗎?這是一種心情,但它更是一種現象。


  ??僅僅是見著了這麽一個完美形象就有了這麽多聯想,這很值得探討。李溯澄不用想也知道這一定是舊日的小技巧,這兩個人都給他帶來過很不愉快的回憶,他也給這兩個人帶來過很不愉快的回憶。此時此刻的相守,說到底隻是舊日劃定的軌跡罷了。


  ??再一回想這場夢境已經夠長了。近乎無窮盡的人類全史,以及人類全史的這幾千年中自然萬物的變遷,雖然被局限在了星球的尺度中,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已經足夠廣闊,經曆這一切足夠讓人變成化石了,而且還是那種從起源之初算起的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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