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今當遠離

  小城裏來了許多陌生人。今年的全省第一、全省第二都在這所學校，彼時還沒有禁宣狀的說法，故而聲勢浩大，又聽說獎金極高。一座小城裏竟然出了三個全省前二十，超過680的更是有三十餘人，這很強。


  ??今年全縣的應屆生一本率高達100%，這是極其矚目的成績。學校裏很久沒開的噴泉都打開了，而且還連夜裝上了燈光。聽說這兩個東西一開，那電表嗖嗖地轉。每天都有許多“學者”前來，好不熱鬧。


  ??這之中有許多值得報導的事，於是舊日的安排就被騰出來了。這些“學者”們整日聚在一起，最終也發現了一些真相，比如說這些人的成績都高於中考分數，而舊日所在的班級又遙遙領先於其他同級班級。


  ??其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首先是有那個5%的加成，然後就是他對大多數人的分數都做了微調，比原來多上幾十分都是很正常的。再加上確實有一些人的高考成績比中考成績高，又享用了5%，所以更上一層樓。


  ??本該充滿著離別寂靜氣息的校園整日吵吵嚷嚷，其實還有最後一次見麵的機會。上了大學，不僅要轉檔案，還要轉關係，這是最後一趟來這裏了。做這事情的是林渡卿，在以往曆史中，林渡卿是有對象的。


  ??其實即便是在現在的曆史中，她也有對象。這件事情改不改都無所謂了，曆史的走向已經出現太多變化，那人本該是從軍的，無緣無故提了一百多分之後，當然也沒有去成。勻一勻今生幸運，還要在同一座城。


  ??舊日挖了很多坑。在那座城市中有太多相識的人。轉完關係之後已經接近八月上旬了，錄取結果還沒有出來，這才是真正的遠行之時。林渡卿在那個時候去了張家界，而她出國本該更晚一些。


  ??因為舊日挖的坑太多，所以普遍意義上的永別始終沒有到來。如果要算永別的終奏，應該是在畢業旅行之後了。許多人，聚成一團，逛大好河山，然後舊日買單。這是不著家半個月，這是人間絕妙的半個月。


  ??如果舊日不來，仔細數一數這一年的事，依然有很多。如果是介尋空，不對，應該稱之為李溯澄，如果是由這貨來數，那還得多出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來，而他隻記錄了最近三個月的事，這就已經足夠多了。


  ??3月6日，夜自習時調座位。3月8日，中午遲到了，因為夢到了李續嬈。3月9日，李續嬈值日，今天發語文試卷給李續嬈。3月17日，今天又夢到了李續嬈。3月18日，在語文考試結束之後給李續嬈傳紙條。


  ??3月21日，傳紙條。3月22日，涼涼。4月1日，夢見。4月4日，又夢到她了。4月10日，語文老師提到了李續嬈的作文。4月14日，夜晚停電，被李續嬈或她的同桌用強光手電筒照了兩次。


  ??4月16日，關係似乎有所好轉。4月17日，依然是在好轉。4月18日，今天又是她值日。4月19日，她今天紮著雙馬尾。上身是白衫，下衣是紅色的裙子，還有白色長襪，很古風的打扮。


  ??4月21日，往前數兩日，往後數兩日，都是罵戰的日子。4月23日，她的眼鏡由綠色換成了白色，她脖子上的絲線由紅色換為了黑色。4月29日，得知班裏又有一對新人，其中一人曾坐在我的前麵。


  ??5月1日，是很重要的一日。5月2日，下午放學時調座位。5月7日，夜裏停電，提前放學。5月8日，今天她值日。她看起來好像也是有對象的人。5月9日，這次換上了藍色的裙子。5月11日，確定了，好像。


  ??5月15日，好像又不像。5月16日，今天一整天她都沒來上學。5月17日，夜裏停電。5月18日，停電一整天。5月26日，李續嬈在語文課上偷偷地摸語文老師的頭發。5月27日，林渡卿說了一句“我膀胱憋不住了”。


  ??5月29日，打印黑白卷。5月30日，下午拍畢業照。6月1日，好像又像。6月2日，已經贈出畢業禮物。6月3日，畢業典禮。6月4日，在實驗室裏遇到她了。6月7日，倒數第三次在學校裏見到她。


  ??還能不能往前數或者往後數呢？當然也可以。緣分是從哪裏開始的呢？是從五五開那裏開始的。英語課上有人起來回答完形填空的答案，五五開，老師麵露難色，從這裏開始，已經記住了名字。


  ??是從哪裏強化的呢？當然也有一個標誌性的事件。依然還是語文課。這裏必須得說李溯澄對語文課的印象是極佳的。語文課上有人玩鬧，把她的鑰匙丟進了別人的口袋裏，然後她花了一節課也沒能偷出來。


  ??那個時候這兩人的座位是怎麽坐的呢？兩人在同一列。李溯澄在第四排，另一位在第二排。那一節課上有紙條傳出，可以看清。那麽緣分是從哪裏匯聚的呢？是在元旦前夕的班群裏。


  ??那麽緣分升華到終極是在什麽時候呢？那一年的第一場雪，與第二場雪。那一年之後的寒假。如果一個人真的要創造一些機會，真的被給予了太多的暗示，那他所做的事在記憶中都被蒙上了幻影。


  ??如果是由這貨來回憶，還有沒有更多的事呢？必定也有。把對方的聊天記錄做成截屏、錄屏，按照不同的主題不同的時間段分開，這很值得回憶。截下對方空間中的內容，細細瀏覽，這很值得回憶。


  ??在大多數人的記憶中，又該怎麽回顧這一年呢？12月24日，是誰手裏捧著蘋果？12月31日，是誰確定了關係手挽著手度過高中裏的最後一個跨年？1月1日，高中時代的最後一個元旦，班群裏終於熱鬧起來了。


  ??2月4日，這又是誰的節日？你對喜歡的人表白了嗎，表白成功嗎？寒假之中，依然還有交流的，又是哪些人？3月，高中的最後一個學期開始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可高考卻不是第八場模擬考試。


  ??倒計時，小長假，體檢，被忽略的節日，第七次模擬考試，畢業照，畢業典禮。6月6日，無法入眠的人在輾轉反側。6月7日，我們都在考場上奮筆疾書。6月8日，下午五點，高中時代，結束。


  ??有很多人在回憶，但往往要不了兩年就回憶不出來什麽了。如果沒有畢業照，沒有那張從牆上撕下的成績單，那最終還剩下什麽？回憶之中，印象之人，是否是笑容滿麵？這就是，最煎熬的，高中三年級。


  ??其實也很短。真的很短。即使提前半個月開學和全程無休，也填不住最後那一個月的空餘。“噓，不能說再見哦。”時間終究比人生更勝一籌，送你長大，也送你，遠離。這一切都回不去了，很明確，也很傷感。


  ??我們拿著不同的通知書奔赴不同的未來，再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或許也不知道再見時還能不能認出彼此，還能不能打個招呼。要不了多久，陪伴我們三年的知識也會被忘記大半，以往之人更是零落碎散。


  ??是多少知識呢？必背古詩詞。三千五百詞。洛倫茲力電場力與磁場力，立體幾何概率與函數。電離平衡與工藝流程，遺傳變異與兩本選修。我們學了許多，也花了許多時間，可在那之後，它們也都離我們而去。


  ??直到最後，還有你們的名字，也都消失不見。你們的臉，你們的聲音，都隻存在於回憶。曾經有多少次觸碰的機會，曾經有多少次同行的經曆與多少約定，又有多少約定未被履行？


  ??已經記不起與你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回憶起舊日的人卻隻剩下絲絲縷縷的感覺。從來不覺得記性有這麽差，好像在那之後一下子就變老了。在歲月邊緣有人東張西望，卻怎麽也找不到當初的人啊。


  ??那是哪一年？如果你硬要對照，那就是一個固定的數字。如果你隻是想回憶，那一年就隻屬於你自己。遠離之時終將到來，這是三年的遠離，也許三年第二次遠離。六年前的那一次已經太模糊，可三年前，也有許多未被履行的約定。


  ??那個時候也還算是同城，可就怎麽沒有相遇的機會？接下來三年，即便是同校，又有多少可能性呢？以前太年輕，可好像一夜之間就沉寂了。還會有再見的機會嗎？不必說出來，已經知曉想要的答案。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