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舊代末年
“那我就用你的話跟你講吧。真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從一開始就這麽大方。與你講話真是很輕鬆，你肯定也有這樣的感覺。即便你一開始是帶著恐懼，是在跪拜我，但你現在可能就沒有這個想法了。
??“我現在沒有具體看過你的心思，但按照我的推算，應該是這樣的。來吧，把我當成一個朋友，我們討論討論以前的事。在你轉世之前，又有哪些事？這不是比這一世更有趣嗎？你覺得呢？”
??“那看來終於是輪到我講故事了。從哪裏開始好呢？你願意聽那個墮落時代的故事，但我卻很費力氣，因為墮落之事太多，一時間做不出取舍，不知道該先讓你聽到什麽。
??“如果我能像你一樣，能直接探出內心，那就好了。既然你用了我的說話方式，那你可能也用了我的思考方式，我也真是想多了。就從言開始吧，你覺得如何？”
??“不錯，不錯。你前世的人說話總是陰陽怪氣，但你卻是完美避開了這一點，我確實很想聽聽你的崇高、你的正義、你的堅守，我猜你肯定也很想告訴別人你的崇高、你的正義、你的堅守，不是嗎？”
??“真不愧是如我自己一般的人。與你講話就像呼吸一樣自然。那就從這裏開始吧。故事很長，而且你已經見過，如果你耐得住性子聽，那就聽吧。若是不願意聽我多加贅述，我這裏還有許多其他故事。
??“或許是從100年之前，又或許是從1000年，3000年之前。從第一個人出現，那時或許沒有嘲諷。在嘲諷這個詞出現之前，或許也就沒有這種理解。人們對這一行為由天然的厭惡感，但卻忍不住要效仿。
??“在我生活的時代，這樣的人是常見的，這樣的行為是盛行的。無論是父母對待兒女，老師對待學生，還是上級對待下屬，甚至反過來也行，好像就已經通用了。我的理解是，應該是在反通用那一側先用。
??“如果上級對下級有什麽意見，那絕對不需要考慮下級的想法。倘若是在這種環境中還要刻意追求語言的刻薄，那這未免太過於膚淺愚蠢有惡毒了。但後來在我的所見中，這樣的人有很多。
??“如果下級對上級有什麽想法，但又不敢意思、不好意思說的太明顯，那就使用引申意義。這種意義在程度上應該還沒有那麽重，但經過數千年的推動，人類已經逐漸適應了不那麽重的意義。
??“在這個時候就隻能放下人類的驕傲、人類的廉恥、人類的自尊，去追求骨子裏的惡毒，去釋放全部的惡意。要我說，你直接罵反而來得痛快些，與我有相同想法的人有很多，但很多人不這麽做。
??“人類以虛偽為榮，這些虛偽表現在語言上那就是謊言。有陰陽怪氣的語言，你從這一邊理解是謊言，但由他解釋之後好像又是真話。這是十分荒誕的。越是陰陽怪氣難以捉摸的語言，好像越高級。
??“如果這個人不是講未知之事的，但是他的每一句話卻都有諸多含義，那這個人就有問題。這樣的人不是明白人，因為他講不出一句明白話。在可以講真話的時候，選擇撒謊，這實在是太下賤了。
??“陰陽怪氣或許比謊言要輕一些，但是也不能肯定。謊言有時也得考慮親和度，但陰陽怪氣從一開始就是為了破壞這種親和。謊言可能有善意，但陰陽怪氣絕沒有這樣的多餘想法。這樣的對比有很多。
??“再選出其中一條最明顯的。謊言可能有被動的一麵，但陰陽怪氣絕對是主動的選擇。因為你本可以不說。出於種種客觀原因，人類害怕承認錯誤，講出一句謊話來，那也就算了，但是，陰陽怪氣不在此列。
??“每一個人都這麽講話，但每一個人都厭惡這些話。正是因為厭惡這些話，所以又肆無忌憚地使用這些話。不僅僅是在虛擬的網絡世界中，在現實中也有很多人這樣做，但他們卻又不自知。
??“哪怕他們內心對語言還有一點點的直覺，他們也該知道這樣講話是不合適的。一句話，要麽確切，要麽不確切，看起來確切卻不確切，那就是廢話。當然了，謊言也是同樣的道理啊！
??“當這些低劣的語言技巧被刻入遺傳物質中一代一代地傳承之後，這一切已經無可挽回了。他們並不覺得這是值得羞恥的事情，他們自己不願意聽到這些話，但是很願意讓別人聽到這些話。
??“仿佛這世界上每一個人都值得被他捅一刀，所以他無差別地這麽講。這樣的人應該是缺愛的，無所謂因果順序，因為這是必然。我不這麽講，因為我不想聽到這些話，更不想從我口中聽到這些話。
??“我極度厭煩那些詞語，我不吝嗇自己的厭惡。無論那些話是出於關心，還是出於惡意，是出於勸勉，還是出於嘲諷，那都不是我要追究的，我隻需要聽到這句話就能認定那必定是廢話。
??“比如說家人問‘今天有夜自習嗎’，你回答說‘沒有’，然而她的下一句是‘是今天沒有夜自習，還是你沒去上’，此刻是不是很想直接來一句髒話？多數人都是想的啊！即便是真的沒有去上。
??“按理說用一句髒話回複這麽扯淡的話一點也不過分，但問題就在於，那是家人、是長輩。多數人就會選擇一個折中的辦法，那就使用一句更為陰陽的話作為答複。具體是哪句話，我不想重複，你看我的記憶就行了。
??“我有很多值得深究的憎恨，我憎恨這個世界，我憎恨它的醜惡，我甚至憎恨我自己。我猜你要聽到的就是我這幾句話吧？你能看到我的內心，但你需要我親口說出一些話，因為你也不能完全確定。對吧？”
??“你說的很正確，我確實不能完全相信一個人對他自己的看法。在重重自尊疊加之後，依然願意否認自己的，才是我所看重的人。世上有許多謬種，他們不承認錯誤，因為他們就不覺得那是錯誤。
??“他們認為那是他固守的習慣，那是已有的傳統，那是一種稱不上好但是也沒有多少壞處的生活方式，根本不需要改變。我用你的話這麽講，你肯定也有許多聯想，你肯定已經想到了那樣的生活方式。”
??“我已經想到了，但是你也想到了，那麽就不再討論這種生活方式。還是回到剛剛的話題上，我討厭那些話，也討厭講出那些話的人，我覺得他們是理智不健全的人，是心智缺失的人。
??“如果有機會，我必然要研究一下他們與別人到底有什麽不同。這樣根本改不掉的東西，如果不是從血脈裏傳下來的，那可真是太奇怪了，那就必須得改掉。動物有動物的天性，但人卻沒有多少天性可言。
??“動物必須固守那種習慣，一千年也好，一萬年也好，不容易變的。但人類怎麽會有固有的習慣呢？一日三餐可以改為兩餐，一天工作八小時，可以改為十六個小時，這樣巨大的變化放在動物身上，肯定早就掛了。
??“但是人類能接受這樣巨大的變化，卻不能改變口中的一句話。那必定意味著這口中的話與野獸的習性已經有一定的可比性，除此之外，我很難想象為什麽這麽愚蠢的習慣能延續這麽久。”
??“你看，你就是這樣的偏激。你已經絲毫不掩蓋你的想法了。我期待終有一日，我不需要再給你暗示，更不需要查看你內心的想法，就已經能明確你要與我做相同的事。你也有這樣的期待吧？”
??“我並不打算完全遵守你的命令，我現在還有我自己的想法，不管我身邊的人是不是你放的，我都得讓我自己的所行對得起這一次相遇，總不能白來一趟。你送過來的人，不要給我帶來太多麻煩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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