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朋友
又過了一段時間，李洛顏幹脆不想這件事了。
星期五下午，學校大掃除，提前放學，洛顏回家之後，就搬出一張凳子放在院子正中央，蹲在地上寫作業。夕陽越過鏽跡斑斑的鐵門，照射到老舊的牆壁上，在她身後印下一塊溫暖的黃色。
她不知疲倦地寫著，完全聽不到門外的呼喊聲。
寫完最後一個字，她心滿意足地站起來，用手背擦拭額頭的汗水。等洛顏再出來的時候，茶圓一個人站在鐵門外，雙臂交叉，憤憤地說：“李洛顏！你聾了嗎？我叫你很久了。”
“你怎麽知道我家住這裏？”
“我問的同學。”
“嗯，那你有什麽事嗎？”李洛顏心中有點小竊喜，臉上表現得很平靜。
茶圓對她的問題感到莫名其妙，難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找她幹什麽？笑著說道：“跟我一起走吧，說好了我要請你吃東西，不能食言，這幾天我特地找了一個地方，吃完東西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好吧，那你可不可以等我一會兒？”
“當然可以，你要幹什麽？”
“等我去換一件衣服！”
跟茶圓出來，就是一個錯誤。洛顏沮喪地想。
餐廳裏的人無一不是西裝革履的男士和精致優雅的女人，還有幾對青春靚麗的學生情侶，女生們都猶如從韓劇裏走出的女主角。
茶圓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隻有她穿上了自以為得體的衣服，一套簡單的運動衣，白色球鞋上沾滿了灰塵，前天洗的流海在燈的照耀下顯得油膩，頭發也有點亂，表情僵硬，手腳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不自然地搭在身體兩側，像一個搖擺的木偶。
現在她們不是在那個城鄉結合部，而是在有名的X市中心最著名的高級餐廳。
“你傻站著幹什麽，坐下來點菜。”茶圓朝她招手，示意她過去。
一旁的服務員彬彬有禮，不停地向茶圓推薦。茶圓問洛顏：“你看一下吧，想要點什麽？”
洛顏接過菜單，掃視了一遍，上麵的礦泉水也要七十多元。
茶圓看她猶豫不定，就對服務員說：“來兩份蔬菜沙拉和水果布丁。”
“確定隻要這些嗎？”
“你照著上，有需要時我會叫你。”
和茶圓坐摩托車飆了將近兩小時，況且洛顏連下午飯都沒吃，話說這時候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卻吃不下什麽東西。周圍人太多，她長那麽大，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吃東西，她不想給朋友丟臉，盡量保持儀態，以至於吃得太過拘謹。
茶圓早已看清她心中的想法，選了一個偏僻的位置，擔心她吃不慣牛排，又怕她因點了較貴的食物心裏過意不去，才點了較便宜的沙拉和布丁。
“那個，這些一共要多少錢哪？”結賬完畢，走出餐廳時，李洛顏湊近她，小聲地問。
“不貴，四百多，不過，你吃飽了嗎？還要不要去別的地方？”
“是人民幣嗎？”
“不然你以為是什麽？”
四百多元，她得幫別人寫兩個星期的作業才能有這麽多錢。她心裏過意不去，欠了別人人情，很不是滋味。很長一段路都沒有說話。
她們路過一家報刊亭。
“洛顏，你看雜誌嗎？”
“嗯？”
“那就是不看了。”
茶圓走過去，出來時，手上多了幾本五顏六色的少女雜誌：“把手伸出來。”李洛顏攤開手一一接住：“這些都是你送給我的嗎？”
“當然不是，是我自己想買的，不過，可以先借給你看。”
茶圓說話時，表情很認真。
這些雜誌抱起來真的很重，茶圓在前麵走，她跟上有點吃力，前者又在時不時地催促，她的運動上衣濕了一大塊。
“茶圓，你不要一直走，還記得你放摩托的地方嗎？要是迷路就糟了。”
“茶圓，你慢一點，等等我好不好。”
“我怎麽像你的丫鬟一樣。”
前麵的人回頭：“李洛顏，我帶你去我家好不好？”
她知道，她並不是征求她的意見。天就快黑了，她想趕在天黑前回家。茶圓無視她的抗議。一直往前走。洛顏並不熟悉這裏，怕她走不見，自己又找不到回家的路，緊跟了上去。
生活就是如此變化多端。三小時前她還在城鄉結合部蹲在自家院子寫作業，一小時她還在高級餐廳，此刻，她就站在了富人區的豪宅裏。
她不看小說，因為她買不起。但是她聽謝文講過。這些都是《霸道總裁》裏出現過的情節。她想過茶圓家很有錢，但想不到有這般富裕。
李洛顏打了一個哈欠，這裏麵各式家具都擺放整齊有序，空氣裏卻布滿灰塵，看樣子已經好久沒有人住了。
突然間李洛顏對她的生活好奇起來。這個看似文靜清純的姑娘有著不為人知的一麵，當她把頭發紮起來，戴上頭盔，跨上摩托時，像一個俊美的少年。
茶圓用紙巾把沙發擦幹淨，微笑著叫她坐下。
偌大的屋子突然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兩人沉默地對視著，最先打破沉寂的是茶圓，茶圓一臉嚴肅地對著她說：“謝謝你那天願意幫我。”
“我，我沒有幫你什麽，應該說是我麻煩你才對，我原以為你隻是帶我吃一般的小吃就行了，最後讓你破費。”
“你想吃小吃？”
“不是啦，其實這隻是一種心意，多少錢都無所謂，可以是一包辣條，也可以是一碗羊肉粉。”
“原來是這樣。”茶圓若有所思。
“對了，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麽你會對我這麽好，我們明明素不相識，隻是因為那天的事嗎？我不覺得那有什麽。”
茶圓站起身來，繞過茶幾走到李洛顏麵前，洛顏隻好配合起身。忽然，茶圓把她摟進懷裏，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氣，一種花茶的香氣。
她說話時熱氣呼在洛顏耳邊，弄得她耳朵又熱又癢，她輕聲說：“很久沒有人像你一樣願意保護我了。以前我們不是朋友，但從你和我出來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是了。”
“我們真的是朋友了嗎？……”明明是朋友間的擁抱，她卻控製不住想要臉紅的衝動。
她放開洛顏：“當然，現在我願意和你分享所有的秘密。”
洛顏跟著茶圓上了二樓，到了盡頭的一個房間，輕輕擰開門。
房間很優雅整潔，看樣子是貴婦住的房間，梳妝台前還擺放著各式各樣名貴的護膚品，床頭的衣服，折疊好的被子都在極力證明著主人隻是暫時離開。
“你可以坐到床上，別看這間屋子那麽大，但我一抽空就會過來打掃。”
“這房間不會是？”
“是我母親的房間，我一直為她守著，等她一回來就可以住下來，所有的家具我都換了一番。”
“那你母親去哪兒了？”洛顏在房間四處走動，打量著這些名貴家具。
“一個你想不到的地方——監獄。”
洛顏停下腳步，茶圓繼續問：“你想知道為什麽這座房子會空下來嗎？”
茶圓像是在回憶中，自顧自的說道：“因為，我把住在這裏的人都趕出去了。”
我給你講一個關於我的故事吧。
兩個月前，我母親因殺人未遂入獄，她要殺的那個人是我父親的情人，他手下的一個職員，叫徐麗。
那天，我請假回家拿東西。聽到二樓有異樣的聲音，就上去看，從樓梯上去，一路上都是散落的衣物。聲音是從盡頭的房間裏傳出來的，女人的聲音，房間裏的人肯定不會是我母親。門沒有關，透過門縫我看到父親和一個女人不堪的一麵。
她的聲音低沉起來：“那天，我做了一個讓我後悔一生的決定。改變了所有人的生活，改變了我母親一生的命運。”
那個女人是我父親最得力的手下，前不久剛剛升職，從女人口中我得知他們早就有了奸情，還有一個小我五歲的兒子。這麽多年，我母親毫不知情，還把徐麗當朋友。
說到最後，茶圓眼睛變得朦朧起來：“我氣不過，悄悄打電話告訴我母親，我母親當時正在和客戶談生意。她趕回來，如我預料中撞到了兩人的一幕，結果令人意外。我母親大聲質問父親，父親當著我的麵說愛那個女人多一些，且同意和母親離婚，答應每月給我不菲的生活費，還將這座房子作為我的財產。我母親一直都是愛著我父親的，她隻是想討個說法，隻要他肯承認錯誤，她就原諒他。父親態度很堅定，告訴她自己已經有了孩子。我母親一時衝動，拾起梳妝台上的尖角梳……”
此時此刻，李洛顏有點蒙，聽了她的家事，不知該怎樣安慰她，她已經有些哽咽：“後來，徐麗住了院，我媽進了監獄，出院後，他們結了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媽成了令人唾棄的犯人，我成了犯人的女兒。我把他們趕出這座房子，就剩下了我一人。所以，我才離開了這個地方，到城市邊緣讀書，隻有這裏，沒有認識的人，我可以重新開始。”
“我都不知道為什麽會帶你到這裏，聽我又長又囉嗦的故事。今天過後，就忘掉吧。”
說完，茶圓閉上了眼睛，沒等她反應過來，嘴裏就被塞了一顆水果糖，舌尖縈繞著劣質糖精的味道。
“吃了這顆糖，忘掉煩惱吧。”
“我什麽都沒有聽到。天色晚了，快帶我回家吧。”
洛顏說話時，天色又暗了一些。
茶圓吸了吸鼻子，露出笑容。
她們回到原來的地方，找到摩托車，準備原路返回，車發動時，洛顏緊緊抱住她的腰，逆著風向夕陽駛去。
“對不起，洛顏，讓你這麽晚才回家。”
“謝謝你，今天我很高興，還有那麽多雜誌。”
“你的雜誌呢？”
“不好，好像被我落在別墅裏了。”
“你個笨蛋！”
她的頭發不斷拂過洛顏的臉。
歌聲傳到兩人的耳朵裏，BEJ48—《糖》
彩色的一顆糖輕輕放在口中
這甜味在舌尖就反複來回的轉動
幸福感覺殘留酸酸的甜很淘氣
LaLaLaLaLaLaLaLaEverybodygetEverybodyget
50CC的摩托後座總希望在靠近一點點
周末晴朗風高的午後陽光溫暖著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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