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 幾碗
第六百零一章
告示張貼在幽州的大街小巷,這種官府行為的小廣告自然是沒人敢將告示給清理了。張貼告示的漢軍士兵一邊敲打著銅鑼,一邊扯著嗓子喊讓百姓們出來看告示。只是大戰初定,幽州城裡的百姓有一大半是契丹族人,作為剛剛戰敗的一方,在敵人的統治區內他們不得不夾著尾巴做人,小心翼翼的活著。所以即便他們聽到了銅鑼響,聽到了漢軍士兵的吆喝聲,卻也只是將門拉開一條縫隙向外窺視,沒人敢出門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幽州城裡的漢人也沒有什麼被解放的覺悟,他們同契丹族人一樣龜縮在家裡戰戰兢兢,生怕一不小心找來滅頂之災。幽州已經被契丹人統治的足夠久了,所以即便是漢人也早已經分辨不出了流在他們血管里的血液與契丹人有什麼區別。而且契丹族的普通百姓並沒有受到與漢族通婚的約束,所以幾百年下來,誰是漢人誰是契丹人早就已經模糊不清。
告示張貼在大街小巷所有顯眼的位置上,百姓們躲在{ 門縫後面偷偷看著漢軍士兵離開后,確定了那些穿著黑色甲胄的人已經走遠了,他們才敢從門縫裡擠出來小心翼翼的左右看著。當確定沒有什麼危險后,他們才好奇的湊到告示前面看。
「十日內所有契丹族百姓,皆要到府衙報備?」
「逾期按罪論處?」
「老頭子,上面寫的啥?」
「老婆子,咱們是漢人,還是契丹人啊?」
「漢人!死老頭子,你找死呢啊!你忘了,你不是說過嗎,你爺爺的爺爺當年就是從山東地面上搬來這裡的嗎?」
「那你呢?」
老頭子有些不放心的問,老太太張了張嘴,最後不確定的說道:「我娘家姓王,既然是漢姓,應該也是漢人吧?」
「那就好……那就好!」
不少都是這樣自我安慰著,試圖給自己找一個安全的借口。他們不知道漢王讓契丹人都到官府在各條大街上設立的報備點報備是什麼意思,因為有傳言說漢王要屠殺掉幽州所有的契丹人,所以整座幽州城裡都瀰漫著緊張的空氣,人心惶惶。每個人看到告示之後都開始往前順自己的族譜,看看自己到底是漢人還是契丹人。只是,幾百年的融合,哪裡還能分得清誰是漢人誰是契丹人。
「告示上說,是為了登記一下幽州的百姓數量……凡是去報備的,每人給二斤精米。」
有個人指著最後一行字驚訝的說道。
「別聽官府胡說!要是只為了看看有多少百姓,為什麼偏偏讓契丹人去衙門登記?」
「也對啊。」
「到底去不去啊,當家的,你倒是拿個主意啊。」
「我能拿什麼主意?!唉……去吧,大不了一死,我聽說漢軍不殺婦孺老人,孩兒他娘,你替我好好孝敬咱爹咱娘啊。」
有人壯著膽子到了報備的地方,他們看到擺放在大街石亭里的桌案上放著厚厚的空白紙冊,石亭外面站著七八個魁梧的漢軍士兵,手按著橫刀,看起來很是兇狠。倒是桌案後面坐著的文官服飾的大人看起來很隨和,他一邊哈著熱氣暖開幾乎被凍上的筆墨,一邊對百姓們招手示意。
「是文大人!」
「真的是文大人,文大人可是咱幽州難得的好官啊。」
那個和和氣氣的文大人站起來對百姓們拱了拱手說道:「大家既然來了,就來登記一下姓名住址。大家放心,漢王命我在此登記人數,只是看看你們是否有這個膽量來領精米。告示上說的清楚,凡是登記之人,每人二斤精米,絕不拖欠。」
這文大人在幽州頗有愛民之名,認識他的百姓上前詢問,文大人笑著解答百姓們的疑惑,原來是漢王在幽州南面準備開出幾十萬畝的屯田,但大戰之後城外村莊里的百姓大多逃難走了,田地荒著沒人打理。漢王登記契丹人的目的,是要讓他們到屯田裡種田養地。幽州已經不再是遼國的領地,不再是大遼五京之一,契丹人不必勞作由官府每年分發一定數量的糧食,布匹這樣的福利被漢王取消,契丹人要想活著,就要去勞作。
另外,漢王要將南院大王府夷平,在原址上重建一座規模宏大的宮殿,凡是會木匠,鐵匠之類的契丹人可以到另一個地方去報備,在宮殿沒開工之前可以先去修繕城池,每個人每日三頓飽飯,還給五個大錢。
另外,如果表現好的契丹人,可以入漢人籍,那樣就能從城外領到一塊屬於自己的田地,每年往官府交的賦稅也比契丹人要低上不少。
無論如何,對於契丹人來說這是一個好消息。第一批來報備的契丹百姓都領到了二斤精米,漢王並不打算將契丹人趕盡殺絕的消息風吹一樣吹遍了幽州的大街小巷。對於沒有了特權的契丹人來說,這無疑是一件好的不能再好的事了,漢王讓他們去屯田,去做工,給了他們一條活路。
同時,百姓們可以到府衙去揭發檢舉幽州原來的官員,凡是揭發確認之後,每個人還有一貫大錢的賞金。這樣一來,那些喬裝隱藏起來的契丹官員們再想躲藏就難了,這些人中有的在幽州身居要職,有的則是欺男霸女危害一方的富戶,一經查證之後財產悉數充公,犯人視所犯罪行論處,輕者發配至屯田勞作,重者一律砍頭。
只十來天,城裡的百姓們恐慌之心已經漸漸的安生下來。漢王又派人貼出告示,再延長報備期限十日,凡是沒有到官府報備的契丹人速去報備。
大批的契丹人舉家離開幽州城,在幽州南面漢王劃定的屯田之地去開荒。剛剛出了正月,土地還凍著,雖然種不了地,但他們可以趕早找個好的地方安家。運氣好了,還能在那些空了的村子里搶先尋到一處還算完好的民宅住下來。
上萬名工匠和青壯勞力自發到了幽州校場集結,在專人帶領下分派到城牆上修繕大戰造成的破壞。待皇宮的圖紙設計出來之後,他們就會去建造宮城。
在告示貼出去的第二天,幽州府衙里也來了一群戰戰兢兢的人。這些人都是當初在幽州為官之人,又或是城中的契丹貴族。他們到底還是不敢不來,他們的名字他們的家族在幽州都是人盡皆知的,他們知道自己躲不過去。自己來說不定還會被寬大處理,若是被那些他們眼中的刁民揭發出來,那罪行可就大了。
他們戰戰兢兢的站在大堂下面候著漢王駕臨,可是從太陽初升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也沒看到漢王的影子。
為了在被漢王接見的時候不出醜,每個人早晨都沒吃東西。到了午後,他們一個個已經都是飢腸轆轆餓的不行。可即便再餓,再乏,他們也不敢隨便坐下來休息,還得儘力站得直一些。膽子大的人在心裡咒罵著漢王的架子大,表面上還得裝出謙卑來。膽子小的乾脆強迫自己老僧入定一樣,什麼都不去想。
等到了下午太陽已經偏西,眼看著就要落山的時候,這些平日里嬌生慣養的老爺們已經餓得頭昏眼花搖搖欲墜。
有人壯著膽子去問站在大堂門口的漢軍士兵,漢王什麼時候來見他們。漢軍士兵很客氣的告訴他們,漢王日理萬機應該在忙軍國大事,諸位還是再等一會兒,漢王忙完了自然會來見他們的。
有人骨子裡的傲性狂性上來,一言不發就要往外走。被漢軍士兵攔在門口,士兵們也不勸說什麼,冷森森的橫刀抽出來,就算再狂傲的人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當賭注。
到了日落之後,或許是漢王他老人家想起還有一群幽州的顯貴們在等他,雖然漢王沒抽出時間來見,但好歹派人給那些快餓暈了的顯貴送來一些食物,雖然並不是什麼珍饈佳肴,也不是什麼精緻的點心,只是每人一小碗白米粥,但每個人都喝得吸溜吸溜作響,恨不得將碗也要舔上第三遍。
「還有沒有?」
有人試探著問。
送飯的黑衣官員笑著說:「本來按照我家王爺的意思,諸位每人一碗也就差不多了。不過看樣子,諸位似乎很喜歡這白玉粥的滋味,若是你們還沒吃夠,倒是可以再來一些,只是我家王爺也是為諸位好,這白玉粥雖然香甜,對諸位的身子骨倒是沒有什麼益處。你們自己想好了,還要喝的,自己來和我說。」
「我要喝,我要喝,再來一碗……再來三碗!」
呼喊的人看了看手裡勉強能餵飽一隻貓的小碗,心說一碗怎麼可能夠?
很快,在他們的強烈請求下,漢軍士兵抬著一大鍋熬得香氣繚繞的白米粥放在院子里。飢腸轆轆的人們衝過去自己舀粥來喝,一鍋粥被幾十個人搶了個精光。
這時,一個穿著黑色長袍,胸口上綉著一團紅色火焰的官員緩步走進院子里,此人相貌頗為英俊,身材瘦削,臉色看起來有一點病態的白皙,眼神卻亮的嚇人。
「諸位,抱歉,本官來遲了。」
有黑衣官員對那些顯貴介紹道:「這位是我們大漢監察院的指揮使,趙大人。」
眾人連忙施禮。
趙大笑了笑道:「歡迎諸位能來參加這次拍賣。」
「拍賣?」
「什麼拍賣?」
趙大皺了皺眉頭,臉色微變:「怎麼,你們想耍賴嗎?」
之前介紹他的那名黑衣官員再次站出來,一本正經的說道:「不是告訴過你們嗎,白玉粥造價金貴,乃是不可多得的天財地寶,每碗十萬貫,王爺寬宏,賞你們沒人一碗來吃。後面吃的,你們就要自己掏錢來購買了。」
他笑了笑:「你們都還記得自己吃了幾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