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會幸會

  當那輛馬車跨過那滿地的鞭炮,陸芸生這才哼著不知名的小調,慢悠悠地舉起火把低頭點燃那根黑色的引線。隻用了不到兩秒鍾的時間,鞭炮便如同一聲聲驚雷在平地炸裂,發出刺眼的光亮和震耳的聲響,那匹畜生立刻受到了驚嚇,意料之中地向前逃去。


  陸芸生冰冷而嘲弄地勾起自己的嘴角,眼看著馬車靠近不遠處那隻黑色的陶罐,她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眼看著那隻陶罐在車廂的底部炸裂開來。


  隨著一陣巨大的轟鳴聲,木質的馬車被炸的粉碎,先前被她藏在陶罐裏的那些鐵釘隨著火藥炸裂時的衝擊力散落了一地,至於那個揚言要讓陸家血流成河的林益則身上插滿了鐵釘,滿臉是血地看著眼前這個帶麵具的“孩子”。


  黃門郎林益的車夫躺在小巷末尾,爆炸產生的巨大衝擊震碎了他的內髒,所以他現在已經是奄奄一息了,根本對自己造不成什麽威脅。但為了防止他因為疼痛而發出的哀嚎聲引來其他人,所以陸芸生還是送了他一份事先準備好的砒霜。


  因為林益是坐在車廂裏的緣故,所以爆炸僅僅是讓他撞破了頭,可真正致命的卻是那些如同附骨之蛆一樣紮進自己雙腿裏的細小鐵釘。


  眼看著那個瘦弱的身軀提著一把砍柴刀走向自己,林益卻無論如何都站不起來,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仿佛來自煉獄一般。


  陸芸生帶著那隻暗紅色麵具蹲在林黃門的身前,一隻手捂住他的嘴巴,另一隻手則用刀架住他的脖子直至劃出一道猩紅血槽後,這才語速不快不慢地說道:“林大人,我勸你最好還是放棄大聲呼救的念頭,砍柴我很在行,可是像這樣砍人還是第一次,萬一我手一抖沒一刀砍死你,你還得遭好幾次罪。”


  林益雖然聽得出對方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可即便如此,他仍是無法克製自己內心的極度恐懼,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把割在自己脖頸上的鈍刀不斷地點頭。


  陸芸生長呼出一口氣,霧氣在她的頭頂短暫的凝聚後又散去,不帶絲毫感情地對林益說道:“本來呢,咱倆估計這輩子都是八杆子打不著的兩類人,你做你的黃門郎,我當我的大小姐,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可我那個渣到骨子裏的爹非要去跟著一幫隻知道讀書的傻子去謀誅司禮監的那位大人物,最可笑的是居然還被你這種官兒迷抓住了把柄,害得我也得跟著他們一起擔驚受怕,迫不得已就隻好親自來見見你了。


  陸芸生說著,將自己臉上的那張麵具摘下,昏暗的光線下,當黃門郎林益看清那張略顯稚嫩的臉龐時,饒是被嚇出來一身的冷汗。


  此刻拿刀架著自己脖子的,怎麽可能是陸家那個連話都說不明白的傻子?!

  陸芸生也不跟他繼續廢話,直接伸手找出他身上藏著的那封密信,用刀拍了拍他的臉冷聲道:“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我問你,這名單可有其他人知道?”


  林益愁眉苦臉地思考了片刻,一臉無辜地哭喪道:“沒有,絕對沒有了!”

  表情十分到位,隻是那人在陸芸生撇過頭的那一刻,卻被陸芸生察覺到了他眼神中的一絲異樣。陸芸生嗬嗬一笑,手起刀落直接一刀砍在林黃門的一條胳膊上,隻不過因為她力氣不夠大,所以刀刃隻碰到骨頭便停止了。但林益已經是疼得表情扭曲,鼻涕和眼淚一起掉落下來。


  陸芸生噤了噤鼻子,為了防止他的哭喊聲引來路人,陸芸生十分果斷地從他的衣服上撤下一大塊布團成一團塞進林益的嘴裏,她聳了聳肩膀一臉惋惜地搖頭道:“林大人,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可你並沒有珍惜。哎,罷了,我也懶得再和你浪費時間了,反正我覺得你這種人也不會輕易把這麽重要的東西交給其他人,最多也就是抄了一份拓本,想著以後拿來敲詐陸家。不過我覺得如果你死了以後,陸廣丞花錢買通到時候抄你家的宮廷禁衛,讓他們幫著找出這封密信還是不難的。”


  抄家?聽到這兩個字,林益猛然瞪大了雙眼,隻見陸芸生從懷裏掏出了另一封密信,勾了勾嘴角塞進林黃門的懷裏,她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如同一把尖刀刺在他的肉裏:“為了防止你留了什麽其他後手,出來前我模仿宰相大人的筆跡造假了一份書信,上麵大概意思是想讓你林大人幫著在宮裏裏應外合,在除夕這天幫著謀誅司禮監一眾宦官,反正那位大人一直對你們這些陛下跟前的走狗並沒有什麽好印象,死了一個四品的黃門郎,就如同拔去了司禮監乃至樞密院的一根肉刺,絕對不會有人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去幫你說話。”


  聽完這些話,林益的雙眼中終於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恐懼,這還哪裏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孩子?分明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殺人了!殺……人……”


  他極力想要逃離這裏,卻被陸芸生一刀按住脖子,暗紅色的血珠不斷地順著陸芸生的手臂流淌而下,直到他的身體漸漸變得僵硬,雙眼也失去了光澤,陸芸生這才緩緩鬆開右手,大口喘著氣,直到確認對方已經死透了,陸芸生仍是撬開他的嘴巴倒了一份砒霜進去。


  斬草除根,才能永絕後患。


  陸芸生骨子裏並不是這樣果決的人,可是如果她現在不這麽做,以後死的就可能是她自己了。


  陸芸生平靜了片刻之後,小心翼翼地抹去一切可能讓捕快發現自己的線索,而後當她正要轉頭離開,忽然察覺到自己的身後正有一道視線在上下打量著她。陸芸生下意識地抓起手中還在滴血的砍柴刀正要向後劈去,卻猛然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動彈不得。


  一隻溫暖的手掌抓住了她的右手,陸芸生抬頭看去,隻見那人一襲黑色錦袍,一雙烏黑的桃花眸子讓人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棱角分明的臉龐讓陸芸生突然覺得那人仿佛是從畫中走出的人物。


  正當陸芸生思考要不要一刀砍死這個突然出現,卻又不合時宜的俊美公子哥兒的時候,那人卻語氣玩味地率先開口道:“我還以為是哪來的小野貓,原來是陸家的二傻子啊,幸會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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