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我不想讓自己變得世俗,我想讓自己的心永遠保持寧靜與最透明,像天真孩童的眼瞳一般。


  於是,我把由孤獨帶給我的負能量以矛盾衝突的形式寫在每一個我認為可寫的故事裡,那些故事大致離不開親情、友情和愛情。


  當生活的孤獨感成為小說里的悲傷感,我會儘可能地以圓滿的結局讓那些故事告一段落。


  因為我所面對的生活,並不是我想象的那麼孤獨。


  貳


  忘記了誰對我說過,「獲取常常讓人迷失,失去往往讓人懂得。」


  似乎很有道理,當我們擁有一樣天賦或者東西的時候,在年少的年紀里,我們往往不會去衡量它會在我們身邊停留多久,或者說我們不知道會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就突然失去它。


  天賦也好,平凡也罷,它只是時光贈予你的,不會讓你片刻失去,也不可能讓你擁有一輩子。因為你一生要面對的,是無數個自己。


  我當過學霸。


  很多能力都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通過後天的努力所得到的。這是我在當學霸的時光里所認知的道理。


  那時候,我為了自己的數學能夠考滿分,會騎著自行車跑很遠地書店去買數學資料,而買資料的錢往往是從零花錢里省下的。


  那時候,我為了語文作文能夠拿高分,我會默默地去背那些文采斐然的句子,然後再默默地抄在日記本上,這樣細微的動作,別人對我除了不解,更多的是笑話。


  那時候,我常常會轉牛角尖,為一道解不出的數學題咬牙切齒,然後暗自在心裡發誓一定要把它解出來。


  就這樣,我維繫在一個解題的怪圈,題解出來的是數學題,解不出來的是生活。


  更加可怕的是,我不會知道,終有一天,我不再是學霸;我更不會知道,我曾經以為自己是學霸,卻不知道自己只是井底之蛙。


  我當過學庸。


  後來,憑著我對生活的理解,開始慢慢意識到,懂得「中庸之道」的人才能夠真正寂靜而坦然地面對生活。


  可是,當你從擁有一種天賦到喪失的過程,無疑是最痛苦的。很快,你會發現自己越來越迷失,發現身邊的人越來越會質疑你,接著常常聽到的是——「你怎麼了?」、「你怎麼會這樣?」、「你怎麼能這樣」……


  於是,他人送你最後一句:「你真讓我失望!」


  孰不知,他人的失望,是你的最絕望。


  他們會懷疑你是不是早戀。


  他們會懷疑你是不是在外頭拉幫結派和社會的小刺頭混在一起。


  他們會懷疑你的一生是不是註定中庸。


  他們可能是朋友、爸媽或老師。


  他們過多地關心你榮耀的樣子,過少或沒有去關心、去懂得的是——這是屬於你成長的必經之路。


  我們成長的必經之路。


  於是,我開始慢慢地嘗試孤獨。


  我當過學渣。


  有很多可怕的事情從這裡發生。除了你對自己絕望之外,他人也對你絕望,絕望到不抱任何一絲希望。


  我能真真切切地體會這種感受。有那麼一段時光,我甚至看不清自己的臉,我不知道我此生的目的,也不知道活著的任何意義


  於是,我開始自欺欺人地把一切問題的根源歸結於他人身上。


  我從沒有認識到,這是我此生的宿命,想逃脫,但逃脫不了。


  可是我從來都不信命,即使它真實地存活在我們所能抵達的每一個盡頭。


  我想,大概就是這樣,我面對每一個不同的自己,最終做到寂靜而坦然,然後以自己所能想象、所能實現的樣子而活著。


  我把它定義為,屬於我的,最真實的模樣。


  叄


  我開始接觸更多的人,了解他們此生活著的目的,以及他們對生活的理解。我開始認識到自己目光的短淺。


  但是以我現在的能力,只能與短淺的目光維持平衡;倘若絲毫不顧及理智地奔向遠方,勢必墜入萬劫不復之淵。


  菁菁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子,她骨子裡透露的是男孩子的倔強,胸膛裝著的是一顆少女的心。即使是無比寒冷的冬天,她也會在八點準時起來,騎著公司配的小電驢跑業務。我不止一次說她一個女孩子跑什麼業務,再說在這樣二線邊沿的城市,又有什麼業務可跑。


  她總是對我反覆強調一句話——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每個人都有每個人活著的目的;你不了解我,所以你這麼說。


  她每次都著重強調最後一句——你不了解我,所以你這麼說。


  儘管她會經常埋怨我不了解她,儘管我經常開玩笑讓她不高興,但每次她真正不高興和真正高興的時候,都會發來短訊輕輕問上一句——喂,在哪?

  倘若我回她——幹嘛?

  她更多時候是這樣回答我——老地方見,想吃什麼隨便點,我請客。


  菁菁每一次不多加考慮地對我說她請客的原因很簡單——她每個月賺的錢比我多。


  儘管每一次填飽肚子后付錢的總是我,但我依舊感謝她,用她的快樂與不快樂,填滿了我孤獨的時光。


  竹子和我有相似之處——要麼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


  其實,任何一件事情,做好談不上,更多的是做絕,做到做不下去了,也就是最好的樣子了。


  這些常人無法理解的狗屁理論,無論是我還是竹子,都無比贊同。


  竹子喜歡彈吉他,我還沒有摸過吉他的時候,我問他,這個難學么?他輕視一笑,不就是六根弦的事。


  他的話產生的蝴蝶效應我花了一千多塊錢買了一把吉他,然後讓他教。教了幾天之後,我想他再也不會對我說「不就是六根弦的事」這樣的話了。其中的原因莫過於我笨的像豬一樣,說的再具體一點就是我五音不全。


  竹子在大學的時候,是一個樂隊的吉他手,後來因為一些原因退出了樂隊,我幾次問他原因他都沒有告訴我。有一次聚會,他喝的有些醉,我送他回家。在路上,他朦朦朧朧地告訴我,之所以退出樂隊,是因為喜歡上了樂隊的主唱,而樂隊的主唱則喜歡體育系的一個男生,因為反反覆復的矛盾衝突,讓竹子和體育系的男生打了一架,後果便是竹子因為打架而退出樂隊,樂隊主唱則和體育系的男生在一起了。


  其中沒有感動,沒有任何故事的戲劇性可言,更多的是平常生活中所能發生的平凡之事。


  可最遺憾的是,在竹子義無反顧、飛蛾撲火的時光里,沒有感動那個女孩。


  這便是故事的結束點。


  現在,竹子開了一家美髮店和一家電腦維修店,請了一些專業人員,而他依舊過著不學無術的生活。


  張淼淼。


  自從我叫他六個水之後,大家都跟著我叫他六個水。


  自從六個水寫小說月薪破萬之後,每隔三到四天,他就會請我下館子吃大餐。於我而言,這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情。


  就像他包養我一般,只要我作出任何付錢的舉動,他就會立刻遏止我。


  我沒有想過要成為他,他卻羨慕我能保持自我。


  任何一件事或物,想要得到,都需要付出絕對的努力。


  六個水面臨苦惱的問題是——雖然副業寫小說能賺上萬,但這絕對不是他想要的,說的簡單一點就是,很多時候,很多事,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


  就好比他簽了合同,小說任何一個情節,細到一段對話都要按合同走,經過反反覆復的修改,六個水說都不敢相信是自己寫出來的東西了。


  不復存在了。面目全非了。所幸的是,離萬劫不復尚且還遠。


  這樣,就還有回去的路,找回自己的路。


  六個水,其實沒有你,我也能懂一些道理;但有你,我能更快懂得一些道理。


  比如,和朋友談錢總是很俗的一件事情。可是,如果人不學會「俗」的話,恐怕連活下去的機會都沒有。我們就是這樣生長在這個美麗、繁華又醜陋、蒼涼的矛盾世界。


  我多希望下一次你會對我說——可以永遠叫我六個水,但也別忘了我的姓名——張淼淼。


  我就是我,要做最孤獨的煙火。


  肆


  做學生的時候,有一個老師對我特別好,他告訴我,做人要耐得住寂寞。


  面對這樣的話,我不為所動,也不知所云。直到我長成現在的模樣,我才突然意識到這句話的含義。


  那時候,他之所以這麼對我說,是我學習退步,而他把瞄頭放在「我肯定是早戀了」這樣的氛圍里。


  年少,總有一段感情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你可以說它是友情,也可以說它是愛情。但真實的情況卻是,比友情多一點,比愛情少一點。


  這樣的感情就像長大后的曖昧一般,但比曖昧更真實,更容易讓人感動。


  只道後來我才明白,感情本來就是一瞬間的迷信,一旦迷信破除,感情轉淡,隨時都有結冰的可能。


  只是當時我不明白這個道理,也不懂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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