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為妾·賣女求財
可有那家境一般的上門來求娶,徐氏卻又嫌棄人家給的聘禮不夠多,擔心女兒嫁過去之後會吃苦。
就這麼拖來拖去的,一直都沒能給劉清淑找到一個合徐氏心意的夫家。
直到有一天,胡明上門了。
胡明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帶著幽州城裡有名的冰人,二人身後跟著幾十個小廝,抬著二十幾隻箱子。
大紅木箱子里,裝的都是胡明給劉清淑的聘禮。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胡明當場命人將箱子打開,只見裡面裝得全都是綾羅綢緞,金銀珠寶,還有一些品質上乘的瓷器玉器。
那冰人生了一張巧嘴,把年近四十、一身肥膘的胡明吹噓的天上有地上無,簡直比正當青春年少的雙十兒郎還要搶手。
動了心的徐氏當即便應下了這門親事,半月之後,就由著胡明安排過來的一頂粉色小轎,把劉清淑從家裡抬到了胡府。
聽鄰家婦人講完事情始末的沈月感到有些唏噓。她沒有想到,劉清淑為妾這事兒,竟然是徐氏做主的。
在這之前,沈月對徐氏的印象一直不錯。徐氏識文斷字,年紀輕輕便守了活寡,卻獨自一人把兒子拉扯長大,還供劉青榆念書——說實話,這世間少有幾個女子能做到這種地步。
甚至在沈月的心裡,她是有那麼一點點敬佩徐氏的。
可是這一丁點的好感,在今天全部土崩瓦解。沈月真是萬萬沒想到,讀書明理的徐氏,竟然會為了兒子的前程,而放棄女兒的幸福,主動把女兒送去大戶人家為妾!
徐氏這樣做,和把劉清淑賣了又有什麼區別?
「徐氏瞧著挺面軟心善的,沒想到她竟然對自己的女兒那麼狠心!」天寶憤憤地啐了一句。
沈月心中無聲嘆氣,天寶還真是少見多怪了。
這世間女子千千萬,絕對不止劉清淑一人有如此不公的遭遇。
說不定就在他們說話的這會兒工夫,就有女孩子因為家中拮据、兄弟生病卻無錢醫治……一些這樣或那樣的原因而被至親的父母家人拋棄。
女孩兒是不值錢的草,是賠錢貨,男孩兒才是家裡的寶,是家裡的頂樑柱——這種想法,在這個王朝已經根深蒂固。
為了一點點錢,有的人隨時都可以出賣女兒,儘管女兒和兒子一樣,都是他們的親生骨肉。
沈月從小跟隨在母親身邊長大,這樣的事情早就見識過了不止一次。
每當身邊發生這種荒唐事,沈月都會無比的慶幸和感激。她與母親相依為命,儘管家中清貧,可是母親從未想過拋棄她,一直待她極好。
和那些命途多舛的女孩子相比,沈月覺得自己實在是幸運了太多太多。
想起已經過世的母親,沈月的心情一時有些低落。肩膀上傳來溫熱的觸感,沈月一側頭,就看到李榮站在自己身邊。
他的大手只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像是為她撣去衣服上的灰塵一樣,下一秒就不著痕迹的收回了。
可是不知為何,沈月卻覺得,肩膀被李榮碰到的那處彷彿被烙鐵燙過了一般,火熱滾燙,似有源源不斷力量傳遞過來。
那股突如其來的悲傷就這樣被李榮一個不起眼的小動作驅散。此時,沈月的心裡一片平和,無波無瀾。
——她知道,若是母親在天有靈,看到她如今生活得順遂自由,一定會感到安慰的。
從悲傷情緒中脫離出來的沈月,很快就想起了另一件事。
當初徐氏為了補貼家用,為了給劉青榆籌備進京趕考的盤纏,絲毫不猶豫的就把劉清淑許配給了胡明作小妾。這相當於是把劉清淑賣了出去。
如果胡明只是風流成性,那劉清淑在胡家的處境可能還會好一點。可是現在看起來,胡明不僅貪色,性子也十分暴虐。
沈月回想起劉清淑見到胡明時瑟瑟發抖、連喘氣兒都不敢大聲的模樣,覺得劉清淑在胡家一定吃了不少苦頭。
雖然聽起來很殘忍,但確實是徐氏這個偏心的母親親手把自己的女兒推進了火坑。
沈月嘗試著換位思考,如果她是劉清淑的話,她一定會對徐氏和劉青榆心懷怨恨,哪怕是在胡家吃盡了苦頭,也絕對不會再回到劉家來。
沈月承認,自己沒有那麼寬廣的心胸。那麼作為事件親歷者的劉清淑,就能做到對母親和兄長不計前嫌了嗎?
沈月私心裡以為,這不大可能。
劉清淑被「賣」進胡家這幾年,胡明傷害她多深,她對徐氏和劉青榆的親情也就斷得有多乾淨。
所以她此番回到劉家,只怕不是弔唁凶長這麼簡單。不知道劉清淑又隱瞞了什麼秘密。
……
沈月一行三人剛走到小院兒門口,還沒來得及開門進去,就被陳達派過來傳信的衙役給堵了個正著。
原來是衙役在城中搜捕到了與死者江復年吵架的男人。那男人如今被暫時關押在知府衙門的大牢里。
陳達傳消息過來,是希望沈月和李榮趕快過去提審嫌犯。因為按照律例,如果官府在十二個時辰之內,找不到能夠證明嫌犯有罪的證據,那麼嫌犯將會被無罪釋放。
如果那名男子真的是殺死江復年的兇手,那可一定不能把他放走!
「看來我們還得去大牢一趟。」李榮有些苦笑的意味。方才他見沈月情緒似是有些低落,他還想趁著休息的時候安慰幾句呢!這下也沒機會了……
「我就不和你們去大牢了。我有點擔心劉清淑的情況,打算去胡家看看她。」
「你要去胡家?」
聽到「胡家」兩個字,李榮幾乎是本能地皺眉。他可沒忘記,之前胡明看向沈月時,那色眯眯的眼神。
李榮對胡明沒什麼好印象,他擔心自己不在沈月身邊的時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胡明會做出一些蠢事來。
「讓天寶陪你去吧。」
突然被自家公子點名的天寶再一次覺得生無可戀——說好的貼身侍衛呢?貼身跟著別人算是怎麼一回事啊?!
「讓天寶跟著保護我,那豈不是大材小用了?」沈月笑著拒絕了李榮的提議,「我只是去胡家一趟而已,又不是去闖龍潭虎穴,一個人就行了。」
聽到沈月毫不猶豫的拒絕了自家公子的提議,這一刻,天寶居然覺得,沈姑娘比自家公子靠譜多了!
擔心逼得太緊,會讓沈月產生逆反心理,李榮也就沒再堅持。
胡明既然能在幽州城的大小富戶中佔據一席之地,肯定不會是個草包。知道了沈月的身份之後,他應該就沒有膽子胡來了。
這樣想著,李榮便放下心來。
目送沈月離開之後,李榮和天寶便來到了知府衙門大牢。他們在裡面見到了被陳達抓住的中年男子,據說是當時在客棧里與江復年發生爭執的那個人。
「你叫張成海是吧?我問你的問題,你都要如實回答我。若是有一句不盡不實的——看到這些刑具和牆上的血跡沒?」
李榮簡簡單單幾句話,就把名叫張成海的中年男子嚇得渾身顫抖。天寶抱著胳膊在一旁看熱鬧,比他家公子更像少爺。
張成海被李榮嚇唬了一通,手軟腳也軟,哪裡還敢有所隱瞞?不待李榮細細查問,他就把那日與江復年發生爭執的事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去,半個字都不敢隱瞞。
……最後,李榮和天寶主僕二人審訊了他半晌,也只得出了一個「張成海」不是兇手的結論。
首先,看起來膀大腰圓的張成海卻只是一個沒有武功的普通人。
習武之人因為常年鍛煉,無論骨骼還是筋脈,都與尋常人有所不同。武功功底深厚的人,只需一眼就能分辨出來,對方到底是不是一個練家子。
而張成海,顯然只是一個身強體健的普通人。天寶不僅找借口摸了他的骨頭,還查看了他的筋脈。
然而張成海身上的種種體征,都表明他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
另外一個原因,對於證明張成海的清白來說,也尤為重要,那就是張成海壓根兒就不是什麼江湖人士。
那時他會與江復年發生摩擦爭吵,並非像沈月和李榮假想的那般,是為了龍玉。說起來,他二人的爭吵,完全是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天寶通過自己的門路查訪了一下,也確定了張成海並不是江湖中人。
另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張成海他擁有足夠的不在場證明。
江復年的死亡時間,是知府衙門裡的仵作根據屍體的情況推導出來的。
在江復年被殺身亡的那段時間裡,張成海又在做什麼呢?他在胭脂巷裡喝花酒,溫香軟玉在懷,左擁右抱的好不愜意。
張成海在那段時間裡的行蹤,不僅青樓里的姑娘們能夠作證,就連那些嫖客們,也都是他的不在場證明。
這一回,張成海的嫌疑便徹底被洗清了。
李榮和大牢的看門人打了聲招呼,便把張成海給放了出去。
張成海不是兇手,這一消息卻著實讓李榮和天寶有些失望。
張成海無疑是李榮等人目前掌握的為數不多的線索中的最後一個。如果張成海不是兇手,那麼線索到這裡也就斷開了。
看來,只能看看沈月有新的線索了。
……
另一邊,沈月已經一路打聽著,來到了胡宅。或者確切的說,是來到了劉清淑獨自居住的小院兒。
劉清淑的身邊還有兩個服侍她的侍女,看樣子,這兩個婢子應當都是劉清淑嫁過來之後,胡月為她安排的。
可是如今看起來,這主僕三人感情極好,並沒有因為中間隔著胡明而相看兩厭。
劉清淑所住的沁芳居面積並不大,但卻被主僕三人打理得井井有條。
溜著牆根栽了一圈兒鳳仙花,有紅的還有粉的。沈月知道,把鳳仙花的花瓣擠壓成汁,可以製成天然的指彩。塗在指甲上,顏色不可謂不鮮嫩。
窗下則栽種了一圈兒月季花兒,奼紫嫣紅,什麼顏色都有。
因著沈月幽州城第一女狀師的身份,胡明多少有些忌憚。
因此,當沈月表明來意,稱自己想要見一見劉清淑的時候,胡月就二話沒說,吩咐
了一個家丁在前面帶路。
劉清淑帶著沈月進了正屋,兩個丫鬟便自動自覺地退了下去。沈月看在眼裡,不由得暗暗點頭。
沒想到這劉清淑看起來像只軟柿子似的,誰都能欺負,御下卻還蠻有一套的。
「沈姑娘突然到訪,妾身這裡也沒有什麼好招待您的。這是妾身親自摘的茶葉,請您嘗一嘗。」
劉清淑聲音清甜,語速不急不緩,單單是聽她說話,都會覺得是一種享受。
她為沈月斟茶的動作如行雲流水,格外優美。隨著她的動作,絲綢的衣袖滑落下去,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手腕來。
眼尖的沈月一下子就看到了劉清淑手腕上的紅痕。那一道紅痕足足有兩寸多長,高高的腫起來,看起來煞是可怖。
沈月一把抓住劉清淑的手腕,「你受傷了?」
「沒什麼大礙的。」劉清淑似乎並不願接受別人的關心。她淡淡地抽回自己的手,漫不經心的把長袖拉下來,遮蓋住了手腕處的那道紅痕。
沈月抿了抿嘴唇,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從大門口一路走到劉清淑所住的沁芳居,覺得胡府是真的大。尤其是有些地方,用假山和怪石圍成一處小園子,自成一天地。
九曲十八彎的迴廊,再加上稀奇古怪的假山,還有那不下十幾處名稱各異的小院子——這些都讓沈月對胡明這個人,有了更加詳細的一些了解。
她不禁暗暗咂舌,心道這胡明的妾室還真是夠多,居然足足納了十幾房!
在經過一處小花園的時候,沈月還看到了兩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在爭論些什麼,吵得臉紅脖子粗的樣子。
回想起那時看到的情形,沈月心中對於劉清淑便多了一種同情。
她看起來性子十分恬淡,想來是不會與其他妾室爭風吃醋的吧?
既然如此,她手上的傷又是哪兒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