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臟衣
正午的風讓人昏昏欲睡,沈月站在太陽下,手腳卻泛著涼意。
聽神秘人的語氣,似乎他只是一個旁觀者。可是一般人碰到人命案子,難道不該是盡量遠遠的避開嗎?
他又是出於什麼心理,來蹚這灘渾水呢?
不過現在,重要的不是神秘人的真實身份,而是在下一名死者出現之前,儘快找出真兇。
沈月反覆琢磨著神秘人的話,仔細分析下來,就發現每一個矛頭指向了江宇。他就差沒明說,江宇是兇手了。
……如果那幾人真的是江宇殺的,他的作案動機又是什麼?又該怎麼去找證據,證明他確實與龍王殺人案有關呢?
沈月陷入了僵局之中。她覺得,自己彷彿被一層看不見的壁壘,擋在了真相外頭。
沈月回到衙門的時候,李榮一隊衙役正準備出去。他見沈月臉色有些蒼白,便關切道:「你面色不大好,可是身體不適?」
「沒事。大概是昨夜沒有休息好吧。」沈月笑笑,不是很在意,「你們這是要去做什麼?是有了什麼新線索嗎?」
「新線索倒是沒有。我打算再到長月江看看,能不能找到目擊證人。」
說到這裡,李榮不禁皺眉,有些擔憂的看著沈月:「既然昨晚沒有休息好,趁現在沒什麼事兒,進去補個覺吧!」
明明應該是商量的語氣,可是從李榮的口中說出來,聽上去卻有幾分不容置喙的霸道。
沈月心底失笑,想著這人大約是從前發號施令習慣了,經常會在不經意間帶出些派頭來。
對於李榮的安排,沈月並無異議。她剛剛從長月江回來,這會子再去,也是白費工夫。
可是這次遇見神秘人的事,沈月在路上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不告訴李榮和天寶。
李榮又叮囑了沈月兩句,這才有些不放心的離開了。
……
李榮帶著小隊人馬離開之後,沈月並沒有乖乖地去休息。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再去江宇家走一趟。
雁過留痕,假使龍王殺人案真是江宇犯下的,那麼他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而沈月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些蛛絲馬跡找出來。
第二次來到江宇家的沈月顯得很是輕車熟路。這附近的每一條岔路,每一個拐角,都已經深深的印在了沈月的腦海中。
午後的小村落安寧祥和,房屋雖然破舊,但勝在錯落有致。從高處望下去,也是一目了然。
縱橫交錯的淺巷子里看不見一個人影兒,想來是因為這會兒正是一天當中最睏乏的時候,大家都在屋子裡歇晌。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魚腥味兒,沈月情不自禁的皺了皺鼻子,一抬眼,就看到了路兩旁的人家搭在圍牆上晾曬的小魚乾。
江宇的家在這個小漁村的最邊緣地帶。饒是全村人的生活條件都算不得太好,他看起來也潦倒得過分。
沈月還記得自己上次過來時見到的場景。她第一次明白,什麼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家徒四壁」。
空蕩蕩的房間里,一張老舊的木床、一隻掉色嚴重的柜子,還有一張缺了半條腿兒的方桌,就是這個簡陋的家裡僅有的幾件傢具。
站在大門前,沈月嘴唇微抿,抬起手來敲了敲門。
她分明沒用多大力氣,可是那大門卻像是經受不住似的,「吱嘎」一聲,自己打開了。
院子里也是空落落的,被太陽曬得發白的沙土地彷彿在冒著熱氣兒。慢悠悠踱步覓食的幾隻老母雞,總算是為這個一派死寂的院落增添了幾分生氣。
「有人嗎?」沈月弱弱的問了一句。
沒人回應。
她又在大門口的陰影處站了一會兒,確定裡面確實沒人,這才小心翼翼的快步走了進去。
第一次未經主人許可就闖入別人的家中,沈月一顆心狂跳不止,總覺得自己就要發現一個大秘密。
房門虛掩著,好像主人家特地為不請自來的客人留的門。
沈月捂住胸口,深呼吸了一回,待心跳漸漸平穩,這才躡手躡腳的推開了虛掩的房門。
江宇的房間收拾得很乾凈,與沈月想象中的鰥夫的獨居生活實在是相去甚遠。
與上次相比,房裡的擺設並沒有變化。床榻上打了補丁的被褥被主人疊得像豆腐塊一樣整齊,破木桌上的茶水已經冷透了,一切都昭示著,江宇已經外出很久了。
沈月的目光在房間里掃了一圈兒,最後落在了床腳的柜子上。
——整間房裡,唯一能藏下東西的,就只有這個柜子了。
柜子沒有上鎖,沈月打開檢查了一番,裡面除了幾身乾淨的換洗衣物,再沒有其他的東西。
沈月正想退開,卻覺得腳下的觸感有些奇怪。她彎腰,從床下拖出來一件靛青色的衣裳來。
沈月本來以為,這是江宇換下來的臟衣服,因為早上出門急,所以來不及清洗。
可是旋即她就意識到了不對勁兒——江宇把獨居的家收拾得如此乾淨整潔,足以證明他不是一個邋遢的人。
一般情況下,愛乾淨的人都會選擇在清晨出門之前,把需要整理、打掃的工作做完。
沈月彎下腰來,兩根細白的手指輕輕拈著布料的一角,把那件衣裳提了起來。
她的視線落在了衣服的前襟上,那裡有一塊深色的污漬,看起來與整件衣服格格不入。
沈月眯著眼睛,抬起手在那塊污漬上試探著捻了一下,果然蹭下來一塊顏色來。
——這顏色,與長月江里的龍形如出一轍!
沈月神情嚴肅。她沒有遲疑,將衣服按照記憶里的模樣重又塞回了床底,轉而在房間里搜尋起染料來。
可是能藏東西的地方都找過一遍,仍舊一無所獲。
遠處隱約傳來女人閑聊的聲音,沈月心下微凜。時候不早,午睡的人已經陸續醒來。
江宇隨時有可能回來,她還是趁早離開這裡為妙,免得打草驚蛇。
既然街坊鄰居都在,她剛好借著機會,向他們打聽打聽江宇的行事人品。
一個人看到的總是有限的,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