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幽暗的宮殿中有一張古木美人榻,上面雕龍畫鳳,金色邊沿是面目猙獰的奇怪異獸,在搖曳鬼火中更顯詭異。


  榻上有紅毯,若隱若現有一人坐在上面,朝呆愣在原地的曲安之伸出了黑色霧氣凝聚成手,彷彿有個空曠而富有誘惑力的聲音在問:「如何,你可情願?」


  曲公子只感到後腦勺強烈的鈍痛,意識被拉回人間,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裝在麻袋裡隨馬車不停顛簸。


  曲安之揉了揉自己的後腦,麻袋細縫中透過來明亮刺目的光,舒展不開身子讓他深覺不快,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綁架?

  曲安之努力爬起來,像個肥蟲般的蹭來蹭去,沒挪動幾步就撞到了馬車的木頭邊,疼得直揉頭。


  「還挺奢侈。」曲公子小聲的自言自語,並未遭到毒打,證明這馬車裡只有他一個人,一般綁匪哪會給被綁架的私人空間,都是窮的擠在一起。


  曲安之正咂摸著綁匪的意思,突然聽到駕車人說話的聲音,趕緊挪到最近的地方,把耳朵貼在馬車上。


  「你說,少爺會不會真生氣?那一棒槌打的……我都怕把少爺腦瓜子打成豆腐腦。」


  鄒九?曲安之難以置信,臉都悲憤地皺在了一起。


  「不會的,少爺腦子結實著呢,當初季沈打的更狠不也沒事嗎。」


  這是鄒七!曲安之捶胸頓足:難道我腦子結實就是你們下狠手被原諒的理由嗎!

  鄒九還是有些良心不安,對鄒七說:「可是少爺平日里對我們不薄啊。」


  鄒七倒是理直氣壯,回答:「大小姐囑咐的,你還能怎麼辦?」


  曲安之宛若被雷劈了一般熟了個外焦里嫩:親姐啊這親姐讓家奴綁架弟弟,還有沒有天理。


  不行,我要反抗。


  這句話突然出現在曲安之還在疼的腦子裡,彷彿閃閃發光的聖旨。


  曲安之心想:就算我紈絝不學無術,就算我毫無長進就算我花天酒地,可……我是你親弟弟啊!


  理由充分正當,曲安之從懷裡就掏出張皺吧吧的黃色紙條,把手指放到了牙齒邊想要咬破又怕疼,最後沾了點唾沫,在紙上畫了幾道。


  「星火遇風,不滅三夜。」曲安之念完,朝那紙吹了一口氣,即刻燃燒起來。


  曲安之手掌對著那紙一握,火好像有生命一般的小了幾分,慢慢的燃燒,曲安之把火放在了麻袋上,立刻燒出了個窟窿,曲安之又朝著那紙吹了口氣,火就熄滅了。


  曲安之手扯住那窟窿,「呲啦」一聲就將那麻袋撕開了,曲公子從裡面爬了出來。


  這馬車還是曲家自己的,曲家大姐為了時時刻刻保持端莊姿態,在每輛自家馬車裡的暗閣里都放了把銅鏡。


  沒錯……暗閣里放銅鏡,打造這個機關的匠人知道了吐血三升也挽回不了。


  曲安之從暗閣里拿出把銅鏡,扔到了一邊,對著那個暗閣開始摩拳擦掌。


  「好暗閣我的好暗閣,多虧了有你啊。」曲安之說著從懷裡拿出把匕首。那把匕首也是請最好的工匠打磨的,削鐵如泥,上面貼上去的也是真金白銀的花紋裝飾。


  曲公子從小身體不好,練武功不行,請侍衛也總是被曲公子甩掉,他家姐姐就給了他這把刀,說的是「誰欺負你,就拿它划他的臉扎他的褲襠,傷完了咱就賠錢!反正有的是錢!」


  曲安之對著暗閣就是一頓亂刺,最後整個閣子都被曲安之給扎透了。


  馬車畢竟只是馬車,裝了暗閣的地方木頭就薄一些。


  曲安之拿著匕首順著木匠打作馬車時的紋路,直接把馬車的一面給拆了下來。


  駕車的兩個傻子渾然不知,曲安之輕手輕腳的把拆下來的那一面擺好,縱身一躍就跳出了馬車。


  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吃了滿嘴的吐,曲公子灰頭土臉的從地上爬起來,朝著遠去的馬車揮了揮手,開開心心的朝反方向走去。


  馬車上鄒九對鄒七說:「還好安全過了剛才那條路,聽說流氓山匪特別多。」


  鄒七打了哈切,回答:「是啊,前兩天就死了不少人,還好過來了。」


  第二章重生


  曲安之邊走邊朝四周看,兩側樹林靜謐得只能聽見樹葉摩擦的聲音,腳下一條蜿蜒小路看不到邊。


  走了一會兒,曲公子腿就酸了,直接坐到了地上,手指敲了敲地面,一股濃霧騰起,濃霧吹散后是只黑瘦的老狗,畢恭畢敬的朝曲安之跪拜了下來。


  「我說,這是哪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曲安之問那狗。


  老狗爬起來,搖晃著狗頭向四周望了望,回答:「落霞城,百里境內。」


  曲公子聽見這地名,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遭遇綁架的緣由了。落霞城是去往八雲的必經之路,曲家大姐老早就想讓曲安之去八雲學藝,可曲安之怎麼可能同意啊。


  上一世在八雲山頂,被撕成碎片,真是好不容易走到了孟婆橋,喝下碗孟婆湯,可能是魂魄已然像塊滿是窟窿的破布,孟婆湯漏了不少,這才導致,曲公子記得前世記憶。


  曲安之突然聽見腳步聲,右手一揮老狗便隨風消失了。


  「這是哪家的公子啊,怎麼到了爺的地盤?」一個粗獷的男人聲音傳來,曲安之皺著眉回頭,只見四五個人高馬大的漢子站在不遠處,個個皮膚曬的黝黑,衣服打扮全像是江湖人。


  曲安之打量著他們,從地上爬起來,回答:「與家人走散了,這就去找他們。」


  站在最前面的光頭笑得甚是猥瑣:「我們來幫公子如何?」


  「太麻煩了吧。」曲安之一邊說著一邊向後退。


  那伙漢子一步步逼近曲安之,帶頭的光頭拔出腰上的大刀,說:「不麻煩。」


  曲安之突然停住腳步,想到自己身無分文,要是餓著肚子可不行,偷偷勾了下嘴角,又裝作驚慌失措的模樣,逃跑起來,沒跑幾步就被身後的漢子抓住了。


  曲安之像個小雞崽子似的在那群男人手裡掙扎,大叫著:「放開我!放開我!」


  「大哥,我看他的打扮,應該是富貴人家的。」其中一個寸頭男人瞪著他那牛眼睛,看著曲公子的眼神硬是像看一隻流油的肥羊腿。


  曲安之瞥了一眼抓住自己肩膀黑糙的臟手,忍住欲嘔的衝動,接著撲騰大喊:「我告訴你們,我家可是江南林家,你們抓了我,我家得讓你們死無全屍!」


  光頭一聽江南林氏,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捏了把曲公子的臉,說:「那我們可是撿到寶了。走!帶回寨子里。」


  曲公子就被抗在了肩上,進了樹林,朝高處走


  走了半個時辰,看見一扇高大的竹門,還有兩三個崗哨正在值守,看見了光頭一行人,朝門裡面打了個手勢,大喊:「開門!」


  高大的竹門被拉開,曲安之暗道:總算是到了。


  山寨子里有男有女,粗布短衣像是尋常的農人,一路上光頭不停和路過的人打招呼,和一般村落無二。


  曲安之開始擔憂起來,生怕進了個劫富濟貧的好寨子,這樣他可怎麼下手。


  走到一座茅草小屋,光頭拿鑰匙叮咣叮咣的打開鐵鎖,隨手把鐵鏈子扔在腳邊,推開門,一股腐臭和霉味撲面而來,曲公子被粗暴的直接扔了進去。


  曲公子環視一周,發現周圍都是十一二歲的小孩,更有啼哭嬰兒在角落抽泣。


  「公子,得罪啦,」光頭合上門,說:「我這就通知林家,讓他們來救你。」


  匡鐺,門鎖上了,隨之而來的就是鐵鏈纏上發出的聲音,茅草屋裡一片昏暗,只有門縫和屋頂茅草縫裡透出一絲一縷的光來。


  曲安之看了看四周的小孩,他們都恐懼的湊成一團,用同情的眼神看著曲安之,只有一個身穿淡青色的少年朝曲安之走了過來。


  少年面目清秀,皮膚白嫩但蹭了灰,看起來比曲安之小上幾歲,臉上還是未脫的稚氣,一雙明眸像是盛滿星辰的湖,少年人的堅韌與柔和巧妙的融合在一起,小小少年就俊俏到如此,日後更是禍害。


  少年拍了拍曲安之的肩膀,用他那甚是好看的眼睛看著曲安之,安慰說:「你別怕,你別怕。」


  曲安之瞧了瞧他的衣著打扮,立馬可憐巴巴的皺起了臉,一下子撲到了少年懷裡,哭喊:「他們是什麼人啊!我會不會死啊……我不想死。」


  青衣少年拍著曲安之的背,說:「不會死的,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曲安之趴在他肩頭,一邊以假亂真的抽泣,一邊偷偷瞧少年人的後背,直到看到一個熟悉的刺繡圖案,微微皺起了眉:玉門派?

  第三章


  待曲安之假裝的情緒平靜了,問青衣少年:「這群孩子是怎麼回事?也是用來勒索家財的?」


  少年眉宇見升起一股怒氣,氣憤的拿拳頭捶地,回答:「那伙惡賊綁架人家裡的孩子,賣去富貴人家做奴僕,更有甚者,賣去青樓……」說到青樓,少年彷彿實在說不出口,憤憤的咽下下半句。


  曲安之接著問:「那你呢?」


  少年回答:「我是替掌門送信給百里家,哪知受困於此地。」


  少年握住了他的手臂說:「你莫要擔心,我是玉門派的弟子,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曲安之點了點頭,少年問他:「說來,你叫什麼名字,我叫尹山,山巒的山。」


  「林霄,雲霄的霄。」曲安之不能告訴他真實姓名,這幫修道的人全都需要防範。


  曲安之朝他做了個手勢,叫他靠近些,尹山就坐近了,曲安之俯在耳畔說:「玉門距此地千里迢迢,待他們來了,我怕公子你都被賣到問月接客了。」


  「你你……」尹山聽他粗俗的話語,指著他要說什麼,曲安之直接扯著他的衣襟又拉近幾分,耳語道:「你給我小點聲,就不怕這群孩子里有細作?」


  尹山一聽,安靜了幾分,回頭謹慎的打量了一邊那群孩子,發現一個叫思陽的男孩子正用圓溜溜的黑眼睛偷偷注視著自己。


  尹山低聲說:「可我們只能等。」


  曲安之搖搖頭,一雙桃花目閃爍著狐狸狡猾的光,一掃剛剛軟弱模樣,回答:「跑啊。」


  日光漸漸消失,被皎潔清冷的月光代替,透過門縫照射進來,突然門口傳來凌亂的腳步聲,那人手裡澄黃色的火光遮蓋了地上銀霜。


  曲安之合上的眼睛睜開,推了推躺在自己身邊熟睡的尹山,在他耳畔說:「機會來了。」


  尹山嗖的坐了起來,站起身躲在門旁。


  鎖子被打開,鎖鏈又一次掉落在地上門被打開,搖搖晃晃站著一個男人,正是白天里放哨的人。


  他喝醉了,面紅耳赤渾身酒氣,都快要站不穩了,拿著火把放在曲安之臉旁邊照了照,一把就把火扔出門去,小眼睛里色迷迷的光擋不住的放射出來,他一步步靠近曲安之,說:「小子,今天就瞧你甚是好看……」


  說完就像餓虎撲食一般撲倒了曲安之,曲安之一臉震驚,甚至難以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曲安之本打算的是,這幫山匪發現自己身份是假的,一定會氣急敗壞的把自己叫出去,結果,這算什麼事啊!

  「老子是男的滾開!」曲安之拚命想要掙來身上作亂的人,卻被壓的死死的,這個酒鬼還邪魅一笑:「我就喜歡男的。」


  噁心的斷袖!

  曲安之沒辦法真正動手,朝著站在門口手足無措的尹山用口型喊:「走啊你走!」,酒鬼被曲安之掙扎的動作惹火了,狠狠的抽了曲安之一巴掌,打的他是暈頭轉向。


  酒鬼趁著空隙,去扒曲安之的衣服,只聽見「砰」的一聲,酒鬼應聲倒地。


  拿著木棍的尹山立刻扔掉了棍子,朝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的曲安之伸出手。


  曲安之笑著握住了他的手,被他從地上拉了起來,說:「我都讓你跑了怎麼不跑。」


  「你腰帶……開了。」尹山把無所安放視線挪開,一臉的尷尬窘迫。


  曲安之把腰帶束好,拍了一把尹山的背,打趣道:「小孩子家家的羞什麼。」說著,曲安之看到了蜷縮在角落裡偷偷觀望的小男孩。


  「說出去,」曲安之用口型說,把手比作刀子放在自己脖子邊兒上,一滑,「咔嚓。」


  「走了!」尹山拉住曲安之的胳膊,走出去,四處張望看看有沒有人,拉著曲安之一陣飛奔。


  終於到了圍牆,兩個十幾歲的少年根本出不去,曲安之拍了拍自己的肩頭,蹲了下來,說:「踩著我,出去。」


  「你受的住我嗎!」尹山說:「還是你踩著我出去。」


  「屁話!」曲安之罵道:「你多大?」


  「十二。」


  曲安之忍住這一口老血噴出來的衝動,十二歲的小娃娃竟然跟自己差不多高,說:「我十五,你得聽哥的。」


  尹山最終拗不過曲安之的堅持,猶猶豫豫的踩上了曲安之的肩膀。


  尹山小心翼翼的踩著曲公子的肩膀,生怕把這個麵糰子似的公子給傷了。


  「你站穩了。」曲安之屏住一口氣,拚命站起來,好讓尹山手可以夠到牆頂。


  這副身子很是無力,曲公子前面十幾年養尊處優慣了,第一次希望自己有點力氣。


  「夠到了!」尹山驚喜的說,他雙手扒住牆,手臂一用力就跳到了牆上,超曲安之伸出手,說:「拉住我。」


  「抓住他們!」火光烈烈,傳出嘈雜的喧鬧聲。


  曲安之站在原地搖了搖頭,尹山臉上揚起的喜悅一下子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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