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下雨了給他打傘,天黑了還能自己發光給他照明,總之是無微不至的照顧了。可裴大人對誰都客客氣氣的,唯獨對這位相貌好看的跟屁蟲,是一句話都不說,只當他不存在。有些個和陸知風熟悉卻不作惡的老妖精,問他:「那個小公子是什麼成的精?長得也忒好看了吧。」


  坐在茶館歇腳的陸知風喝著茶水,也不回他跟前湊著問的老狐狸的話。


  那個好看的跟屁蟲不敢來茶館坐著,就在外面等著,因為他一過來坐在裴大人一準就不歇著了。今晚是無月之夜,潮氣甚重,應是山雨欲來之兆。好看的公子會自己發光,發出來的光還不似狐妖眼睛猩紅的妖光,而是柔和皎潔的月光,夜裡不出來晃蕩的小蝴蝶都圍著他繞。


  老妖精問:「是兔子精,嫦娥手底下的兔子精吧?」


  陸知風冷笑兩聲,說:「他可不是兔子,恐怕是只能吞噬老虎的狐狸精。」


  老妖精一聽來勁了,說:「巧了巧了,我也是狐狸精,我家的小白狐狸還未婚配,我瞧著你也不待見他不如給了我……」


  陸知風聽都不聽完拿起桌上放著的長劍,扭臉就走。小公子看著裴大人走了,扇扇袖子驅趕了身邊繞來繞去的蝴蝶,就跟了上去。


  老妖精嗑著瓜子念叨:「自個兒裝著不喜歡的樣子,端著個臭架子,小心煮熟的鴨子也能飛!」


  這兒黑山惡水,風不調雨不順,人們本就是守著這破爛故土艱難度日,可誰知山君忽然發了瘋開始吃人了。縱是這窮山僻壤的山君,好歹也是個山君,幾百年的大妖怪一般的除妖人可制服不了。


  陸知風一到山腳下,就有土地爺隨著一縷青煙冒了出來,為他引路。不一會兒,這沉重的烏雲再也兜不住雨了,開始往下落。


  一把傘就橫到了陸知風頭頂,陸知風嫌這山路本就不好走,還有人礙事,就打掉了頭頂的傘,跟著土地向前走。


  雨越下越大,土地爺說還是先在樹底下避避雨,陸知風一轉身發現殷紹不見了。


  「土地,你可有看見那位一直跟在我身後的公子?」陸知風問。


  土地捋了捋濕漉漉的鬍子,說:「這山路崎嶇,難不成剛才掉下去了?掉下去還好,可這山裡不太平,萬一被山君坐下吃人的小妖怪捉走了,那可就麻煩了。掉下去也該有個聲,這無聲無息的沒了八成是被小妖精擄走了。」


  「不可能!」陸知風道,轉身就原路返回去尋,土地公在他身後死命喊著也喊不回來。


  山君吃人,山君的小妖怪也吃人,囫圇一口就吞了下去。


  陸知風一腳淌進水坑也顧不上了,雨水徹底把他淋透了,他扶著石壁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趕。


  開什麼玩笑,鬼王都殺不了的人,魂飛魄散也能回來的人……怎麼會被小妖怪吃了?不可能!

  陸知風心裡反反覆復對自己說著,可卻是越說越心慌,越說越沒底氣,腳底一滑就摔在了地上。


  「小裴,你怎麼……怎麼走的這樣著急?」殷紹打著傘跑了過來,就要伸手扶起摔得渾身泥水的陸知風,可被他用力一推,手裡的傘飛了出去,殷紹也一屁股坐在了泥水地上。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故意讓我擔心著急?」陸知風怒道,眼睛通紅的瞪著殷紹,渾身都濕透的樣子又可憐又兇狠。


  殷紹嚇得話都說不完整了,道:「我……我沒有,是你們走的太快了,我撿傘之後就一時沒有跟上。」


  「你騙人!你什麼時候對我說過一句真話?雷霆塔被刺金錐是你設計好讓我心軟,無周山身殉時空裂縫你也早早打算好給我留下一個模糊不清的夢,就連忘川江水這一步你都想到了……殷紹,沒想到吧,我還記得你,不至於再被你哄騙一次。」


  「……我父親臨終之前,我都沒能帶你去見見他,反而是那把破傘見了我父親……你到底知不知道這幾百年來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留住我的是你,放開我的也是你,殷紹,你還真是不得了的鬆快呢。」


  殷紹張張嘴想要辯解,可陸知風臉雷霆塔的事都知道了,那肯定是四方扇把過去全盤托出了。


  陸知風看殷紹的眼珠子又在賊溜溜的轉,指不定又在編些什麼瞎話,氣得一把揪住殷紹的衣襟,問:「您能不能跟我說一句實話?」


  殷紹看著陸知風,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像只受驚的小動物,他怯生生的說:「我好想你……」


  只是這一句話,就將所有冷漠防堤衝垮,若有的酸楚一瞬間奔涌而出。陸知風剋制不住的哭了起來,像個孩子一樣擦著眼淚。殷紹抬起手臂,猶豫良久才將陸知風抱緊懷裡,他是一句花言巧語都不敢說了,只能重複著:

  「我好想你,我一直都在想著你……如果再重來一次,我絕不會在那年中秋夜拉住你的手,我會等所有一切都塵埃落定再讓你喜歡我的。所以,忘川水才會給你……我真的,從沒想過要放開你。」


  陸知風發狠的咬了一口殷紹的肩膀,說:「如果再重來一次,那年月圓夜我會拉住你……鬼知道沒了我你還回不回得來。」


  他說對了,如果不是漫長的思念如同紅線一般拉扯著殷紹,他恐怕就回歸宇宙隕石的沉寂,不會在漫漫迷霧中尋找,也就不會看見驟然出現的天光。


  殷紹回來了,四方扇哭天喊地抱著他家主人的大腿哭了半晌,從早上哭到中午吃飯,吃完飯似乎還是沒哭夠,看著他家主人又開始「吧嗒吧嗒」的掉眼淚,陸知風實在是看不下去的拎著四方扇的領子就丟了出去。四方扇抽抽搭搭回去的路上碰見了陰陽傘,陰陽傘平日里都是一張死人臉,可現在卻是像丟了魂兒似的。


  「主人回來了?」陰陽傘拉住了四方扇,追問道。


  四方扇抹著眼淚說:「是啊是啊,但關你屁事啊,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他說完就甩開了陰陽傘緊抓的手,獨自離開了。


  陰陽傘望向了那屋社的方向,手放到了胸口,不知怎得他的心忽然變得好暖。


  直到臉上一片濕潤的時候,陰陽傘才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發現他竟然哭了。


  殷紹回來了,四方扇哭天喊地抱著他家主人的大腿哭了半晌,從早上哭到中午吃飯,吃完飯似乎還是沒哭夠,看著他家主人又開始「吧嗒吧嗒」的掉眼淚,陸知風實在是看不下去的拎著四方扇的領子就丟了出去。四方扇抽抽搭搭回去的路上碰見了陰陽傘,陰陽傘平日里都是一張死人臉,可現在卻是像丟了魂兒似的。


  「主人回來了?」陰陽傘拉住了四方扇,追問道。


  四方扇抹著眼淚說:「是啊是啊,但關你屁事啊,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他說完就甩開了陰陽傘緊抓的手,獨自離開了。


  陰陽傘望向了那屋社的方向,手放到了胸口,不知怎得他的心忽然變得好暖。


  直到臉上一片濕潤的時候,陰陽傘才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發現他竟然哭了。


  一日,殷紹浸泡在浴桶里,陸知風進來給他拿衣服,就被殷紹一把拉進了浴桶。陸知風本是穿好了衣裳出去辦正事的,結果渾身都濕透了,殷紹還好死不死赤裸著身體往自個身上貼,陸知風推著殷紹的胸口,滑膩膩的手感讓裴大人耳根子發紅,罵道:「你自己洗自己的,怎得還要我伺候你沐浴了?」


  「不是,」殷紹哼哼著就拉住了陸知風的手,手指在他手腕上摩挲著,「我們還沒一起洗過呢,想跟裴大人一起洗。」


  陸知風瞪圓了眼睛:「之前洗過,後來不都……」


  後來他都被殷紹親親摸摸弄得暈暈乎乎忘了沐浴本是洗去一身污穢,而不是弄得一身污穢還疲憊不堪。


  「我就不想裴大人走。」殷紹一個不知道幾千歲的人了撒嬌起來比隔壁村子里七八歲的小丫頭都順溜。


  陸知風手還放在殷紹的胸口上,就摸到了他左心房處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那是雷霆塔時金錐刺入時留下的傷痕。


  殷紹說:「你是去給裴國相掃墓吧?我和你一同去罷。雖說……幾個輪迴都過去了,你父親的魂魄也不知道投了哪個人家,過往無可追回,可我也想儘力彌補。」


  陸知風似是沒在意殷紹說的話,仍是看著他左心房處的疤痕,說:「是啊,遺憾無法彌補,你受過的痛也只能如此了。」


  「你心疼我。」殷紹笑呵呵的說,陸知風嫌棄的甩開手,從浴桶里爬了出來,說:「我去換個衣裳,在外面等你。」裴大人說完就走了。


  殷紹雖是很想和他家小裴大人在浴桶里白日宣淫一番,可今天是個嚴肅的日子,他也就收斂了心性乖巧聽話的換好了衣袍。他剛要走出門去,忽然是注意到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皺著眉將手放到了牆上,只見這面牆就化作霧氣散開了。


  殷紹走了進去,身後霧氣又匯聚成了牆。


  裡面是個書房大小的屋子,柜子上擺滿了捲軸,木桌上也堆滿了宣紙。


  呦,一不小心發現了他家小裴大人的秘密。


  殷紹走到書桌前,展開一張宣紙,人便愣住了。他抬手溫和月光便暈染了整個房間,所有的畫軸都如有了生命一般飛了出來,再緩緩展開。


  皎潔月光下,布滿整個房間的畫中,都是同一人的音容笑貌。


  本就成了支撐時空裂縫的隕石,生生世世都要困在荒蕪之境。可他又如何回來的呢?


  天地筆,可連同虛實,或許就是這一張張的畫將他帶了回來。


  「殷紹,你收拾好了沒有,再磨蹭下去我可就自己走了!」


  殷紹眼裡盈滿了水光,他抹了把眼睛回道:「來了!」


  思念,是這個世上最深的羈絆。所以有了思念,千萬別輕易放手,命運會一步步的將你推回到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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