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逃出生天
伸手不見五指的水牢之中,驟然燃起一小撮青色的火苗。陸知風拿手捂著這微弱的光,生怕被外面的人看見,但還是有絲絲光亮從指縫之間泄露出去。
火苗不依不饒的燃燒著冰冷堅硬的石床,有些部分已經有了融化的苗頭。陸知風肩頭的衣裳落下來一半,汗水從她額頭上流下來,再從下吧滴落。陸知風一邊看著肩膀上褐色燙傷的疤痕,一邊對著石床想融化出相似的形狀。
她拿到鑰匙之後,把鑰匙燒的滾燙烙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皮肉火辣辣的痛,頭皮都發麻,陸知風不免想起臉上有一個大字的驚羽,該有多痛。
等離開這個鬼地方,她一定得找個機會把羅洺褚做掉,新仇舊恨在陸知風心裡燃燒了久久。
自羅洺褚上次來過,再來水牢送飯伺候的人都變成了女人……那個站在羅洺褚身邊的人,在還沒有開口說話的時候陸知風就認出來,那是久違的蕭澤哥哥。有些人的氣息太過熟悉,只要看他走路的姿態、細微的小動作甚至是獨一無二的氣質,就能夠輕易分辨出來。
他看起來不是自願與羅洺褚為伍,可能受到了什麼威脅。當時在陸沽手中的千百傀儡死屍,應該就是被蕭澤調走的,他可能也在暗地裡不聲不響的阻止著這場翻天覆地的大陰謀。他應該……只是身不由己。
那時青司在平安鎮受一戶富人家的欺負,當時說了一句「紅牽就是可以追溯血緣命脈,貴府的二少爺的確不是老爺的兒子!」,還有陸知風在陸之竹生前夢中注意到,青司一眼就可看出陸之竹與陸騰輝血脈相連。
堂堂王爺,天子至親手足,好似除非謀反無人可撼動的位置。可如若……他非皇室血統呢,皇上會放他一馬,可別人呢?更何況他的血一半來自於臭名昭著的羅洺褚。
陸知風想到這裡掌心裡的火苗忽然閃爍了一下,她再次集中精神讓火苗燃燒。
羅洺褚以鎖龍井法陣封住青珠子,可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陸知風在四方之門的時候殺龍得珠,她現在才不是僅僅憑著日漸衰弱的青珠子活著。
不知過了多久,一把鑰匙終於鑄成,陸知風幾乎連拿起鑰匙的氣力都沒有了。
如果是蠻青熒有如此機會,她會怎麼做?她一定不會被困住,她應該早就逃之夭夭……這麼想著陸知風強撐著身體跳入水中。
跌跌撞撞的走過漆黑的走廊,繞過四處巡視的傀儡死屍,她一步步的朝著久違的光明走去。
「這姑娘是怎麼了?」
「哎呀我也不曉得,她就暈倒在荒山野嶺里啦,渾身濕透了,可這山裡哪裡來的湖?」
「四嬸快莫要說了,去叫大夫來。」
白玉素手快要放到昏睡不醒的姑娘手腕上,這個姑娘忽然睜開了眼睛猛地坐了起來,一雙星辰明眸閃爍著殺機,大夫被嚇傻了,陸知風向後退到了牆角,仍舊警惕的看著面前這個穿著素色衣裳的大夫。
「哎呀你可算醒了,姑娘你是哪裡人,怎的就昏死在這兒了?」
陸知風愣了一會回過神來,緊繃的身體鬆懈下來,愧疚的望向了那個女醫者。女醫者明白了她的意思,收回了還停留在半空中的手,微笑著搖了搖頭,就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藥箱離開了。
陸知風手四處摸著,摸不到空桑劍,心裡一時沒了地就像被鏤空了一塊,八面漏風把她吹得透心涼,嘴裡嘟囔著:「我的劍呢……」
「你的劍?我可不知道你的劍,你可別冤枉我偷拿了你點什麼東西我可擔待不起……」這個牙尖嘴利的婦人說著說著突然卡住了,她看著這個瘦弱的小姑娘臉色蒼白,嘴唇乾裂,滿是燒傷的手緊緊攥著床單一副要哭卻哭不出來的模樣。
陸知風想起來了,她被羅洺褚困於水牢繳走了她的空桑劍,她只顧著逃命沒來及取回來……她也根本沒有能力拿回來。那是殷紹的空桑劍啊,上面還刻著他本來的名字。
婦人看著心裡跟針扎似的一陣陣的疼,無奈的擺了擺手:「你且先在這兒歇上幾天,但你可別想賴在這……現在怎麼三天兩頭有人在我們鎮子附近暈了倒了的……」
陸知風咽了口吐沫,心裡稍微平靜了些,想閑聊幾句緩解一下氣氛,問:「敢問還有哪個倒霉蛋跟我一樣昏在你們鎮子口?」
「你這還不算倒霉,起碼你還活著我們救了你一命,這也是我們夢臨鎮的功德了。就前幾天一個錦衣玉帶的男子摔下馬來,他的馬還算忠誠,在那陪了他好幾日。我們發現他的時候就已經斷氣了……你可莫要以為是我們沒救他的錯,他是中毒死的,摔下馬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陸知風的表情變得有些苦澀,說:「最近不知為何天災人禍接二連三。」
「他那些衣物我們已經給燒了,順帶著燒了些紙錢,算是給他用作打點小鬼了。但就有塊名貴的半玉,我們是不知如何處理,其實吧我們收了也不算罪……」
說到這陸知風抬起了頭,看著婦人,那雙眼睛里透露出了驚懼,聲音顫抖的說:「什麼半玉?」
婦人回:「就半條小魚,雕刻的栩栩如生真不像民間能有的。「
陸知風突然一把拉住了婦人的袖子,婦人一驚想要把自己袖子扯出來可卻發現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姑娘的手像是大鉗子夾著她怎麼也掙脫不開,陸知風赤紅的眼睛也嚇到了這個沒見過什麼市面的婦人,慌忙道:「你幹什麼?」
陸知風赤紅的眼裡幾乎滴出血來,壓低聲音問:「玉在哪?」
婦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陸知風大喊道:「玉在哪?你若是不說,我現在就殺了你。」
一個瘦弱的姑娘動不動就說「殺了你」沒人會相信,甚至覺得可笑,但這話從陸知風口裡說出來就帶著肅殺的寒氣,讓人渾身冒冷汗。
婦人說:「王老二家給霸佔了,他家……他家小兒子拿著呢。」
剛剛還半死不活的陸知風好像一下子借屍還魂似的跳下了床,氣勢洶洶的衝出了門。只穿著單薄的xie衣光著腳走在土路上,沿路有人走過都被她一身的殺氣嚇得繞了路。
陸知風現在腦子都是空白的,她沒有來得及考慮接下來她要面對的是什麼,如果考慮了,可能就不敢再向前走一步。
好巧不巧陸知風連路都沒問,遠遠地就看見個戴著小帽子的男孩手裡拿著一塊發光的玉在跟別的小孩炫耀,有個大人經過說道:「小少爺啊你拿著這麼貴重的東西,不好吧。」
帶帽小孩扯著嗓子非要裝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說:「反正是我的關你什麼事!」
「這是你的?」一個小姑娘不喜歡聽男孩說這樣的話,小聲嘟囔了一句。帶帽小孩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子就炸了,說:「就是我的,難不成還是那個死人的!?」
他這句話剛說出口就被人一腳踹翻在地上發出「哎呦」一聲,手裡的玉杯人輕而易舉的奪去,小孩氣的想爬起來,陸知風踩著他的胸膛,舉著手裡的半玉,說:「你說這玉是誰的?」
陸知風的聲音沉靜,但冰冷的滲人。小孩一下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說啊,這是你的嗎?」陸知風瞪大了眼睛,緩緩彎下了腰,布滿傷痕的手放在了小孩的脖子上,她冰冷的體溫冰得小孩一個機靈好像清醒了點,趕緊說:「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陸知風收回了手也不再踩著他,聽見身後一聲喊聲,陸知風轉身一拳打在了來人的肚子上。一個舉著鋤頭的男人剛剛想從背後襲擊陸知風,被陸知風一拳打倒在地。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但都看著陸知風不敢靠近。
這個身形單薄的姑娘,肩膀瘦弱手臂纖細,好像一捏就能捏碎。她眼眶紅紅,現在已經沒了噴破的殺氣,反而是一種困獸的絕望、脆弱。陸知風低頭看著手心的半玉,她的手滿是燒傷,玉上也沾了灰。什麼都變了。
陸知風聲音沙啞的問周圍的人:「他……還留下別的什麼了嗎?我有點……不相信。」話音剛落,一滴淚就從她眼角流下,隨之而來的淚就像決堤江水,但她一絲悲傷的表情都沒有,像這淚是天上降的雨,毫無徵兆毫無防備。
來自蕭宇的一聲珍重雖然已在時間洪荒中被沖刷了許久,可還能清晰回蕩在陸知風的記憶里。被冬霧包裹的故人,漸行漸遠的城門,好像還是昨天的離別。
離別真的無所謂,因為陸知風一直覺得還會再見,所以每一次分別她都雲淡風輕。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命運就開始奪走她所擁有的一切,來不及反抗。
京城的城門封鎖,陸知風就算患了失心瘋也不會傻到硬闖,她安靜地等到夜幕降臨。她對京城的防衛太過熟悉了,哪個角落藏有駐兵那條道路明如白晝,都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腦海里。
陸知風踹了城牆幾腳,還好今日天氣乾燥沒有下雨,牆面粗糙。她往手裡哈出一口氣,就算已經是初春夜裡還是很寒冷,哈出去的氣息眨眼之間就成了白霧,涼涼的水蒸氣附著在手心上。陸知風飛快的搓搓手,手扒住牆面的一塊凹凸就爬了上去。
陸知風反反覆復的詢問了鎮子上的人,也尋回了那匹忠心駿馬,無論她再怎麼不想接受不敢面對,事實就是如此。她不敢停下來讓思緒蔓延,她怕無法控制,只能先向前走,用理性去思考。
如果蕭宇真的出了什麼事,那現在坐在皇宮裡的人是誰?大昭天子離世,舉國上下竟無人可知,又是誰瞞下了這樁事?
陸知風巧妙地躲過守衛,進入了充滿她回憶的京城,而當她踏上虹橋時,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往日里天上人間繁華如斯,如今街道空空只有寒風過境,往日里敞開的商鋪現在戶門緊閉。因為有鼎盛的人間燈火,所以京城的星星一直不夠明亮。而今夜,沒有星月,也沒有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