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章 偶遇故人
殷紹和陸知風一同坐在院子里,陸知風抬頭仰望著星星,殷紹說:「你看你現在也不生我的氣了,我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陸知風點點頭。
殷紹將小板凳般近了,看著陸知風的眼睛,說:「皇上這麼喜歡你,魏權對你可能也就有點好感。皇上是整個大昭最有權勢的人,魏權只是魏家一個不能繼承家業的長子。你誰都不喜歡,為什麼不接受皇上,反而接受了魏權與你的婚約呢?這樣怎麼看都不划算啊。」
陸知風眉頭微皺,疑惑的看著殷紹,道:「皇上和我的事琦玉可以告訴你,那我和魏權的事你又是如何知曉的?」
殷紹好像被拆穿謊言的小孩子故作無辜的眨了眨眼睛。
「我同魏權剛剛商議好婚約一事,我就被餘一聞給抓了。除了參與圍剿你行動的再人不會有其他人知道……」陸知風盯著殷紹的臉喃喃自語,忽然恍然大悟,「你安插了姦細!」
殷紹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啊,我這也叫兵不厭詐。」
陸知風問:「能是誰啊?參與這次行動的都是餘一聞的親信。」
「你好好想想,缺了誰?」
陸知風努力回憶著在華山發生的事,總是能夠出現在視線里的人,總是陪伴在魏權或者餘一聞身邊……
「魏菁。」陸知風試探性的說出了這個名字,殷紹一拍手道:「聰明。」
把餘一聞從土挖出來他可能都不會相信,在他與仇應龍勾結的時候,他信任的弟子已經與紅蓮教連成一線。
殷紹說:「那天的圍剿行動,魏菁答應做我的內應,他要我殺了餘一聞。」
陸知風笑出了聲,說:「這樣看起來,還是我亂了你們之間的計劃。」
南疆的冬風又冷又干,吹過荒蕪之地,更顯其氣勢。可這高掛於天空的星辰明月還是那般明亮,因為他們足夠的高,風沙揚起也只是風沙,觸及不到它們不染塵埃的袖子。
陸知風吸了吸鼻子,說:「一個人待你極好,你的確是佔據了天時地利,可是後來呢?明知道他在看著你,明知道他愛著你,卻無法回應。我怕是會內疚致死的,還不如兩個無情無愛的人,平平淡淡的相守,這樣反而沒有負擔。我不欠他的,他也不欠我的。」
陸知風說完殷紹都遲遲沒有回應,她轉過頭殷紹正看著他,好像盯著她的臉可以琢磨出什麼。
陸知風不自在的避開他的眼神,說:「盯著我做什麼?」
「驚訝於你思想意外的深刻啊。」
他這句話不知道是誇還是諷,陸知風問:「不過我很是好奇,魏菁難道是早就知道了餘一聞是個偽君子的事,才與你聯手的嗎?」
殷紹突然間哈哈大笑,他站了起來,像是聽見了什麼極有趣的話。陸知風看著月光下放肆大笑的殷紹,覺得這才像他,張揚、乖張。
「陸知風,我告訴你,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正人君子!」殷紹唇上抿著一絲微笑,說,「這就是為什麼魏菁是魏家的主人,而魏權註定離開。情誼在利益面前,是脆弱不堪的。所以,魏菁要用華山這把鎖,牢牢的拷住魏權,讓他這個哥哥此生都無法與他爭奪些什麼。這樣一來,魏家得到了江湖勢力,魏菁除掉了心頭的釘子。」
陸知風問:「這些話是魏菁親口告訴你的嗎?」
殷紹攤手,說:「那是自然,既然是合作就要弄清楚對方想得到什麼,這樣合作才會安全。」
「那我呢?」陸知風仰頭似笑非笑的看著殷紹,話鋒突轉,期待著他該如何回答。
殷紹張張嘴,眼珠子飄來飄去努力思考該怎麼回答她。
「我想來想去,不知道你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還請您告知。」
殷紹被這個問題問得有些措手不及,在院子的來來回回走了幾趟,最後無可奈何的說:「這本座是真的不知道了。」
「不知道?」
殷紹說:「那待本座找到了答案,再告訴你,好不好?」
陸知風沒有回答他自己回了房間,關上了門。院落里只剩殷紹一人,他抬頭仰望這天空,星辰滿布,就像這人間里匆匆行走的人。
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呢?
殷紹自己問自己,卻始終得不到答案。
琦玉總是上街去溜達,還交了一群小夥伴,早晨草草吃完飯就跑出去,直到終於陸知風會在門口喊她回家吃飯,下午她又是關不住的跑出門去。雖說是個小丫頭,每次回來都弄得一身臟,比男孩子還野。
陸知風叉腰站在門口,看著琦玉依依不捨的鄰家妹妹一起逗螞蟻玩,對身邊的殷紹說:「我怎麼感覺像養了個熊孩子,可明明我連親都沒結。」
殷紹扇著他那把乾乾淨淨的摺扇,說:「是感覺我們一起養了個熊孩子。」他這話說的很不對勁,陸知風揮起拳頭就要揍他,可是注意到了他的扇子,又將揮起的拳頭放了下來,說:「你怎麼還沒往上題字添畫,這樣乾乾淨淨的多難看啊。」
殷紹看了看扇面,說:「這不是一直在忙,也沒想好找誰題字。」陸知風跟隔壁街坊說了聲,就拉著殷紹去市集了。
市集還是一如既往地熱鬧,車水馬龍,但俗氣了些。殷紹扇著扇子說:「宋大人若是知道,你在這樣的地方找人往他的寶扇上題字,恐怕是要氣瘋了。」
「這扇子早就不是他的了,他管得著嗎?」陸知風道。
兩個人兜兜轉轉也沒看見能題字的店,陸知風向街道一側賣饅頭的攤主打聽:「這城裡,有沒有往扇子上題字畫畫的人啊?」
攤主說:「及川就是一個小城,哪來的這樣的人啊……不過,城門口開茶館的老闆,字畫比較出名,金壤金大人還千金求過一張字。」
「謝謝了啊!」陸知風拉著殷紹就往城門口走。殷紹看起來不大樂意:「就在及川這樣的地方,你能找出怎樣的文人雅士啊,指不定一株蘭花都能給畫成韭菜。」
陸知風說:「去看看總無妨的吧。」
這及川城小,不一會兒就走到了城門口。果然,路旁有家裝修別緻的茶館,陸知風和殷紹走進去,裡面說書人的嗓音在寂靜之中更顯滄桑響亮。
陸知風和殷紹找到一處角落坐下,這時穿堂而過的一位老人吸引了陸知風的注意,她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大喊道:「戚大人!」
老人瞧見陸知風時也是眼前一亮,趕緊走過來說:「小知風都長這麼大了!」
戚旭是先皇的御前侍衛,小時候陸知風偷偷溜進皇宮被他抓住過好多次。殷紹看著這一老一少格外親近,打量著這位老人,他雖年事已高可腳步輕快,年輕的時候該是個練家子。他外表看上去也就六十多歲,可肯定不止這個年紀。
陸知風拉戚旭坐下,道:「戚大人,您怎麼來了這及川城?之風記得您家鄉不在此地。」
戚旭說:「這不久前皇上才放老夫離開,我這也是路過及川城。這家茶館的原主人是我的遠房親戚,他病逝了,我便幫忙接管……知風啊,莫要再叫大人了,老夫現在也就是一屆白衣。」
陸知風乖巧的叫了聲「戚爺爺」,接著問:「按理說先皇陛下薨逝的時候您就該告老還鄉了,怎的才剛放您離開京城?」
一朝天子一朝臣,當一任帝王離世的時候除了朝堂上的官員,所有人都必須大換血。這是老皇帝對新皇帝的信任與幫助,大昭皇族這個傳統已經有近百年了。
戚旭說:「這不是陛下看我模仿人的筆記有一套便留我下來幫忙。」
陸知風疑惑道:「模仿筆跡?」
戚旭恍然間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捂住了嘴巴。陸知風擺擺手,道:「沒事,我就當沒聽過。對了戚爺爺,我來這兒是為了幫我一個朋友往他扇子上題字。」
戚旭看向殷紹,殷紹朝他笑了笑。
戚旭慢悠悠的說:「老夫怎麼看您如此面熟啊。」殷紹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這點不自然轉瞬即逝,說:「是嗎?」
「我雖然年紀大了,但還是過目不忘,見過的人絕不會認錯……」戚旭神色嚴肅仔細打量著殷紹,這氣氛一下子凝重了,陸知風正想著怎麼解圍,戚旭忽然笑了:「我真是改不掉的侍衛毛病,見怪,見怪。」
陸知風將扇子放在桌上,戚旭拿起來端詳了會兒,便說:「這是把好扇啊,我真怕技藝不精把它給糟蹋了……您想寫點什麼?」
陸知風看向殷紹,這畢竟是他的扇子,得由他來做主。殷紹和陸知風大眼瞪小眼,說:「這難為我了。」
陸知風突然一拍桌子,說:「景行行止!」
她話剛出口殷紹愣住了,戚旭並不知道其中深意,只道:「好,甚好。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陸知風有點驕傲的揚起下巴,殷紹只能裝傻著附和道:「好,甚好。」
扇子寫好,陸知風得意洋洋的拿著扇子走出茶館,殷紹看著扇子上的字就渾身不舒服,好像你十八歲的時候娘親把你八個月大時裹的尿布曬在正門口似的,賊膈應。陸知風知道他膈應,忍不住的揚起嘴角:「寫的真好,又是美意,殷紹啊,你喜歡嗎?」
「你在開心些什麼啊?」殷紹捏了捏陸知風的臉,忽然發現手感不錯又能出氣,就不撒手了,又揉又捏。陸知風往後退,說:「你又在生氣什麼?」
「誰說我生氣了,本座才沒有生氣!」
殷紹這個傢伙有的時候會身無長物,但心眼是從來沒少過,步步為營不露破綻,可有的時候太放鬆會不自覺的有些小癖好被陸知風發現,比如沒底氣的時候喜歡用「本座」這樣的稱呼給自己撐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