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夜景

  慕白端著湯藥走到門口,正要敲門,聽見裡面的說話聲。


  「那我們之間的約定……」


  「驚羽死了。」陸知風的一句話讓房間里沉寂許久,再然後就是魏權開門離開時看到了慕白,對他苦澀的笑了笑,從慕白身側離開。


  餘一聞死了,華山經歷大亂傷亡慘重,外界對於華山的謠言層出不窮,華山名譽掃地。而現在又一時間無人掌事,身為輩分最高的大師兄接了掌門印,將被餘一聞逐出門派的弟子召回華山,魏權夜以繼日整頓數周,現在情況終於有所好轉。


  陸知風一直在華山修養,期間陸府有人來請她回去,都被陸知風拒絕,見都不見。


  慕白踏進房間時,陸知風正靠坐在床邊看著從京城而來的書信。慕白走上前,拿走了她手中的書信,放到了桌上,道:「小師父您也太任性了,友人寄來的書信你反覆閱讀還不忘長篇大論的回復,來自您本家的僕役您卻見都不見。」


  書信是宋錦寫來勸她回家的,陸知風回了一堆鐘山之處流行的民謠戲曲,大讚外面逍遙好時光。


  「因為我沒做錯。」陸知風理所當然的說。慕白搬了把凳子在陸知風床邊坐下,將葯碗放在陸知風手上,陸知風捏著鼻子喝葯。


  慕白說:「即便紅蓮主座與空桑一事無關,可他所做的惡事不僅如此,他還是舉世皆知萬人唾罵的大惡人。小師父您是陸家後人,光明正大的袒護他,您家人生氣也是應該的。」


  陸知風說:「若是一個姓氏外人的看法就妄想左右我的想法、批判我的對錯,那我過去習武變得強大還有什麼意義?只為了去做眾人的應聲蟲?再者說了,誰說我袒護紅蓮主座,我只袒護真相。」


  她這番話說的大義凜然,的確叫旁人無話可說,慕白道:「小師父拒絕大師兄拒絕得對,不然在我這兒輩分就全然不對了。」


  「哼,」陸知風笑道,「魏權在這聽了得氣死。」


  慕白低頭抿唇淺笑,說:「其實我是覺得師兄他配不上您。」慕白說完抬頭看著陸知風,這個角度他睫毛捲曲的弧度盛著陽光,眼神像小動物一般純真溫柔的看著她。不得不說慕白長得是很好看了,陸知風浮誇的捂住胸口,說:「徒兒,莫要勾引為師,為師怕控制不住自己。」


  隨即兩人爆發出一陣笑聲,慕白不笑了,道:「我是認真的。師兄他很好,可小師父你好到令人敬佩,所以你倆不登對。」


  「那你幫為師尋個登對的夫婿去!」陸知風喊道,慕白帶著淺淺的笑意,看著陸知風說:「說不准我日後會成長為很厲害、令人敬佩的人。」


  慕白這小子說話十分藏七分,當你隱約猜到他另外的七分時,說不準還真就是他要變大的意思。陸知風彈了他一個腦瓜崩,道:「小孩子家家,不要隨便把亂七八糟的感情混為一談。」


  陸知風手勁兒忒大,都給慕白彈出一個紅印子,慕白說:「今晚師父陪我去看看星星如何?」


  「星星有什麼好看的,不去!」即便嘴上說著拒絕,奈何這華山太過無趣,陸知風還是和慕白一起上了屋頂。慕白想搬把梯子,只見陸知風搓了搓手,腳踩在粗糙的牆面躍起一段高度,隨即手拉住了屋檐,一個翻身就到了房頂上。陸知風在上面對著慕白得意的笑,慕白道:「你身子都好到可以飛檐走壁的份上,還要在此蹭吃蹭喝!」


  陸知風晃晃肩膀一副「你奈我何」的無賴模樣,伸出一隻手,道:「我拉你上來。」慕白拉住了她的手,身體頓時一輕,被她提了上來。慕白趴在屋頂上沒緩過勁兒來,說:「你是從何而來的神力?」


  陸知風回答:「練出來的唄。我小時候劍總被師父打飛,我使勁握著劍柄,師父竟然把我手腕都給打斷了。到了今天,赤燕那個老頭再也別想打飛我手中的劍。」


  慕白在屋頂上坐好,人跟人的氣質的確不一樣,慕白這種渾身仙氣的即便是梁上君子的模樣,還是端正如常。他說:「可是那日,你卻被仇應龍打掉了劍。」


  「不許再提起此事!」陸知風想被踩住尾巴的貓一下子炸毛了,「他那股力氣邪門的很。」


  慕白道:「你該不是看紅蓮主座對仇應龍如此輕視,你便覺得紅蓮主座三分力可以了結的人,你用十分力就可以了結?你可太高估自己了。」


  陸知風被戳穿了小心思憤憤的瞪了慕白一眼,說:「紅蓮主座就那麼厲害嗎?」


  慕白說:「小師父,您想,少年時就憑一人之力殺出羅洺褚的領地,建立了羅剎山第二大勢力紅蓮教。他成事之時,不過是個少年。多年來銷聲匿跡,誰能猜出他到底成長到了何種地步?」


  陸知風沒有回答,抬頭仰望浩瀚星空。此時的華山天空有了稀疏的雲,一塊雲在深藍之處被風吹的慢慢移動,像是一塊浮冰在海面上漂移,到了月亮所在之地,剛好有個缺口漏出月光。


  「慕白,你這樣聰明……相不相信這世上有神?」


  慕白順著陸知風的視線也一同仰望這星空,說:「可能是我自小修習陰陽術法,感受到其中近乎完美的規律。如果說世間真的有神,他一定是個對萬事萬物都苛責完美、公平的人。」


  陸知風看著群星閃耀,隱約之間眼前竟出現了驚羽的臉,回想起他每一個細微的動作表情和他不善表達的喜怒哀樂,心中默默的說:那希望神君對驚羽公平,下輩子做個大富大貴受人愛戴的人,再也無需躲在陰暗角落,一聲浸潤榮光。


  「陸姑娘!」


  陸知風聽見有人叫她,探出頭去,是看守山門的弟子,便道:「叫陸家來的人都回去吧,我不見!」


  小弟子連忙道:「不是陸家人……看馬車上的家徽,該是敬王爺!」


  陸知風先是愣住了,二話沒說從屋頂上跳了下來,對那個弟子說:「幫你師兄搬把梯子來,他下不來。」


  陸知風走後,慕白沿著梯子小心翼翼的從屋頂上下來,看著陸知風剛剛離開的方向,道:「那個敬王爺是什麼來頭,讓她上趕著湊過去。」


  小弟子老家在京城,過年過節偶爾也會去京城,道:「你不知道?陸姑娘痴纏敬王的事,我還以為是人盡皆知。」


  陸知風跑到大門口,遠遠地看著那一排車前掛著燈籠的車隊,停下了腳步,好像意識到了自己這般急切不合時宜,便最後幾步慢慢的走。


  自京城一別,已有數月不見,陸知風竟覺得有些拘謹。她看到馬車旁站著許多隨從,而只有一個人似將今夜星辰鋪在他身上,人群中望過去出類拔萃。


  陸知風還猶豫著該如何開口叫他,蕭澤先轉過頭看見了陸知風,揚起了一個溫柔燦爛的笑容。陸知風其實有時候覺得,就算時光再怎麼流轉,她的蕭澤哥哥好像一直站在時間末端,不受任何侵染,純粹美好。


  蕭澤見她傻站在那裡,便笑著走上前,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腕,說:「我帶你去個地方。」


  陸知風身體僵直,任由他拉著走了。蕭澤帶著她朝東方的一處小山丘走去,那裡黑乎乎的好在蕭澤帶著一盞燈籠燈。這荒山野嶺的不安全,陸知風不是覺得自己不安全,她是覺得蕭澤不安全,她心裡蕭澤就是皇宮裡那個坐在書房靜靜讀書的男子。這麼多年,這個印象就一直留在陸知風心裡。


  「敬王爺,我們這是要去哪?」陸知風總算說出了第一句話。蕭澤回過頭看了她一眼,繼續向上走,道:「就你我二人,還要這樣稱呼我嗎,小知風。」


  「我不小了!」陸知風突然被叫起兒時的小名兒,想了想,道,「……蕭澤哥哥。」


  「其實我早就告訴過你,你該叫我叔叔才是,可你這丫頭不顧輩分,當著先皇的面也敢叫我哥哥,實在是膽大包天。」蕭澤拉著陸知風的手稍稍向下錯了一點,似是不想再拉著手腕之處,握住了陸知風的手,「可是這些年我在川影,在邊疆戰場,想念的也不過你叫的這一聲。」


  「蕭澤哥哥,你怎麼……」


  蕭澤手撥開前面遮擋住去路的雜草荊棘,道:「只是後來京城相遇每次都不是合適的時機,有些話我來不及說,所以我只好自己尋找時機,來找你。」


  隨著他的手撥開遮擋的荊棘,熒綠色的光像一塊緩緩鋪開的鏡面照射在陸知風的臉上。


  「真漂亮……」陸知風不禁讚歎。


  四周皆是長到半人高搖曳著的花花草草,飛來飛去的螢火蟲像是一盞一盞會飛的小燈籠,將這些花的顏色照亮。陸知風穿過蕭澤手支撐開的荊棘空隙,走入這花田。一隻小螢火蟲落在陸知風的肩頭,她小心翼翼的低頭生怕驚擾了這可愛的小燈籠。其他螢火蟲似乎也很喜歡陸知風,輕輕地落在她的衣裳上,不一會兒陸知風整個人都變得熒光閃閃的。


  原本因為見到蕭澤而產生的緊張被這美景消磨到毫無痕迹,陸知風慢慢的朝蕭澤抬起手臂,說:「蕭澤哥哥,你過來。」


  蕭澤拉住了他的手,一步靠近。陸知風睜大眼睛看著這些小精靈飛落在蕭澤身上,可蕭澤突然又靠近了一步,螢火蟲一下子受驚飛散了。陸知風氣惱的推了一把蕭澤,說:「你就不會小心點嗎!」就在陸知風收回手的時候她的雙臂被蕭澤拉住了,蕭澤猛一使勁兒,將陸知風拉近到貼住他的胸膛,

  陸知風壞笑著也不退讓,就往蕭澤身上撞,蕭澤後退幾步不知是意外還是故意一下了后倒坐在了地上,他還抓著陸知風不放手,陸知風整個人撲到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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