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蛟龍
趁著紅蓮主座與陸知風對視的時刻餘一聞一劍挑掉了他臉上的面具，還在他如白玉般的臉上留下一條血痕。
「嘣……」一聲微弱的琴聲傳來，是山頂上弟子拿琴時不小心勾到了琴弦。但這聲牽一髮而動全身，陸知風腳下的地面「咔」的一聲由中心向四周如蛛網一般崩裂開來。
「陸知風！」紅蓮主座大喊一聲一刀彈開了餘一聞，沖向陸知風。陸知風用盡全力將驚羽扔了出去，「轟」的一聲她腳下的土地全部崩潰。
陸知風整個人向後倒，她的手卻突然間被拉住了，紅蓮主座最後一刻拉住了她，手臂一用力，她整個人被拉進了他的懷裡，被緊緊的抱住。
兩個人一起墜入了突然出現的巨坑之中。陸知風被他死死護在懷裡，聽見他用刀刮著冰牆發出「咔啦咔啦」的聲音，抵到一個凸起的冰柱時隨著冰柱被割裂的一瞬間他手中的刀「嘣」的一聲被彈飛出去。陸知風只能睜大眼睛看著天光漸漸消失，他們越墜越深。
他忽然悶哼一聲，兩個人停了一刻鐘，摔在了洞地。陸知風掙開他的擁抱，看見紅蓮主座痛苦的蜷縮成一團，暈了過去，散亂的黑髮遮住了他的臉。陸知風抬頭向上望，只有一縷微弱的光照進來，可見這洞是有多深。如果不是紅蓮主座……她大概已經摔成一攤肉泥了。
陸知風努力定下心神，伸出手撩開了他遮住面龐的黑髮。陸知風自嘲的笑出了聲，心說：果真是被騙了，還是被騙了兩次。
陸知風把掉落在一旁的長刀放到了殷紹身邊，摸了摸他的身體想找到他受傷的地方，掀開他紅袍子的時候，發現他腿上已經滿是鮮血，與這烈烈紅衣融為一體。
大概是腿刺入了冰錐才停下了一刻吧……陸知風這麼想，她把自己的外衣解了下來，披在了殷紹的身上，於是她站起身朝洞底的一條冰窟走去。
過了一會，殷紹突然間驚醒，他臉色蒼白嘴唇凍得青紫，四下一望，只有無盡的黑暗。殷紹抓緊身上不屬於他的白紗單衣，苦澀的笑了：罷了，本就不期望太多。
忽然一道橙黃色的火光映照在冰面上，殷紹抬頭，只見陸知風手中拿著燃燒的火把，走到他面前，伸出了手，火光閃爍進她明亮的眸子里，由她的瞳心裡可以看見火苗搖擺。她冷冰冰的問：「站得起來嗎？」
「站得起來……」殷紹咬了咬嘴唇，想剋制住自己笑的慾望，可還是揚起了嘴角。他手臂支撐著想站起來，腿卻像被凍住一般重新滑倒在地上，殷紹尷尬的笑笑，再嘗試了幾次，還是站不起來。
陸知風背對他蹲了下來，說：「我背你吧。」殷紹只能答應了。陸知風背著殷紹，殷紹舉著火把照明。
「知風……謝謝你沒走。」殷紹說著剋制不住笑了起來。
陸知風回答：「沒什麼好謝的，你幾次三番救我，人情我還沒還上，這一次我就一併還清，往後你我再不相干。」
「知風，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騙你的。」
陸知風說：「是，你是無意的，無意之間就能把我騙的團團轉。總歸是我的錯，被欺騙一次就不該相信第二次，是我天真了。」
殷紹被噎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眼前的路越來越亮，白光照了進來，陸知風背著殷紹走了過去。
這是一處幽潭，潭水周圍冰雪堆積，可還有花兒綻放、蝴蝶飛舞。天光從上面傾撒在潭水上，潭水被照的亮的刺眼。
陸知風背對著潭水放殷紹下來，突然聽見「嘩」的一聲什麼衝破水面飛出的聲音，她迅速轉過身——一條黑龍從湖底游出來直上雲霄，它龍角上還結著冰雪，它的眼睛散發著淡青色的光，龍鱗在白光之下閃爍著耀眼的光，如在水中一般盤旋與空中。
陸知風和殷紹看著這隻有在神話傳說中才會出現的場景，呆住了。
龍在空中盤旋半刻，忽的一下沖向了陸知風，陸知風嚇得後退了幾步，只見那條龍到她面前的時候如花兒綻放一般散發出柔和青光，畫作一個身穿淺藍色衣袍的男子。那男子額頭上長著兩根龍角，一把握住了陸知風的手，道：「熒兒……你回來了。」
陸知風心臟差點炸裂開來。一條龍在她面前變成了人！還是一個容貌生的如此好看的男人！
色令智昏的陸知風差點脫口而出「是啊我回來了」，理智克制住了，但是她覺得手再被這麼拉著恐怕就剋制不住了。
男子那雙眼睛顏色至淺至淡，猶如琉璃球一般清澈透明。他盯著陸知風看了一會，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鬆開了手，喃喃自語：「不，你不是她。你走吧，我已經答應了那位天神再此等她，便不會誓約，你去找別的龍吧。」
殷紹把陸知風往後拉了拉，問那個男子：「你在等的天神，叫什麼名字？」
那個男子說：「青熒。」
殷紹和陸知風同時震驚的看向彼此。而殷紹這個問題讓陸知風想起了她兒時從姑姑那聽過的神話。
——御龍人會在各地的河口深淵裡放下龍蛋，然後不停的告訴小龍，這就是人間的一切，讓它們等，會有天神帶它們飛上九重天。時間久了，小龍就真的相信了，然後千百年鎮守在那兒，保江河太平。
男子站在譚邊仰頭看著天空的白光，說：「不知她何時回來，但我一定會等她。」
陸知風和殷紹清楚的知道，青熒在二十多年前就死了，也就是說他等了起碼有二十多年！
「我本該沉睡百年醒來一次，可為了等她，我只能一直醒著。這春夏秋冬，已經不知道過去多少個了，這時間，漫長。」
傳說，海底的龍沉睡千年蘇醒一次，因為它們無法承受物是人非變遷的痛苦，也無法承受孤獨寂寞的時光。井中的龍，是沉睡百年，理由和海中的龍一樣。
陸知風和殷紹面面相覷，陸知風想了又想，開口道：「應該有很久沒有人和你講過話了吧，不如和我們講講你和那位天神的故事？」
又是一百年，我從睡夢中醒來，眼角已經被冰霜覆蓋，睜開眼睛都費了好大的力氣。我知道，深冬到了。
我選擇在冬天醒來，因為此時此刻萬物沉寂，我不會與這世上活著的東西有任何牽連。記得剛開始的幾百年，我眷戀於春光夏蟬，可落入冰窟的綠葉會枯老，那蟬鳴也會在夏末唱的越來越凄厲。我發現，被時光留在原地的，只有我。
馴龍師將我放在這裡，他告訴我，會有天神從天而降接我飛入天上，在天上，大家的時間和我一樣。
可是已經過了幾百年，我還是一個人。
我化身成人，走到冰潭處，手輕輕地放在光滑冰冷的冰面上。忽然冰面上晃過一個白色的身影，我猛然抬起頭。
她手中牽著一條紅色的絲線勾連著天空，白衣飄飄從天而降。她看見我的時候瞪大了眼睛，一個不穩手中的線斷了，她驚叫著「撲通」一聲墜入了譚中。她在潭水中撲騰撲騰，好不容易游到了岸上，已經凍得直打哆嗦。
我在不遠處看著她，心裡想：從天而降，那就該是天神了吧。應該是個道行淺的神仙，飛都飛不穩。
她濕成了落湯雞，身上的水「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她抬頭看向了我，濕了的頭髮粘在她臉上，忽然揚起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她說：「公子，你長得真好看。」
我不知道這個笑容是什麼意思，可她後來總是這樣對我笑。
她告訴我姓名，說她叫青熒。我沒有姓名，她就說要幫我取。她忽然湊的我很近，我坐在地上不停地往後挪，直到貼上了牆壁，她一條手臂支撐著我背後的牆，另一隻手手指在我胸膛上划來划去，時不時勾起我的衣襟，我不知道為什麼心臟快要從胸膛里跳出來了，
她勾著嘴角，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我，說：「不如你就叫……夫君吧。」
「好……」我咽了口吐沫，呼吸變得特別急促，心理更加堅定她一定是天神，她用法力攪得我心神不寧。
陸知風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說：「禽獸……」殷紹認同的點點頭，說：「像是青熒的作風，她最是喜歡給別人取名字了。」
陸知風好奇的問：「她有沒有給你取過名字？」殷紹心虛的眼神亂飄，說：「那自然是沒有了。」
她留了下來，雖然她不停的說「我不是什麼天神」，也不肯帶我去九重天上，可她能陪在我身邊就是無比快樂的事。她會甜甜的叫我「夫君」然後鑽進我懷裡。
「你是不是不情願我待在這？」她問我。我忙搖頭。
「那你為什麼不笑笑，總是板著一張臉。」她幽怨的說。我愣住了，說：「笑是什麼？」
她指指自己的臉，說：「就是這樣。」我看著她臉上的笑，說：「你的笑真好看。」
我還是不會笑，但她開心得不得了。
她基本每天都會來，我也不再沉睡，因為要等她來，也因為我再也睡不著了，一閉上眼睛腦海里都是她的音容笑貌，心臟狂跳。這一定是天神的法力，我越來越覺得，她該是個厲害的神仙，只是飛得不好而已。
後來有一日，她和往常一樣牽著紅絲線飛了下來，只是她剛剛走進，我就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我把她推到譚水裡揉搓了許久才放過她。追問之下，我告訴她，我不喜歡「血腥味」。她楞了一下，便問我：「那你喜歡什麼味道？」
我四處看了看，揪了一株白芷，說：「喜歡這個味道。」她皺著眉頭看了許久，說：「白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