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贈之冬梅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陸府還是十分熱鬧，曹蓉和陸騰輝坐在木桌兩旁。
「想來陸家的兒女，身子骨不至於多弱，這雪天不會凍壞了吧。」曹蓉面前的碗筷沒動過，她只纖纖玉指摩著青雲色的酒杯，道：「我家澤兒一定要照顧好知風丫頭，不然可沒辦法交差。」
「貴妃娘娘！」陸騰輝正色道，周圍人都熱熱鬧鬧的，沒有誰注意到這裡的氣氛異常。
曹蓉低眉淺笑：「本宮既然承諾過，便必然不會拉你入這灘渾水，兄長不必如此戰戰兢兢，失了禮數也失了情分。」
陸騰輝眉頭緊促，曹蓉聲音輕柔悅耳，道：「聖上埋怨說，陸將軍不再為他操勞也就罷了，連情分也遠了。」
「將軍，時常來皇宮看看吧，沒有人會怪罪你。」
陸騰輝無奈的嘆出一口氣，道：「是，貴妃娘娘。」
宋遠玉腳剛踏出陸府的門檻就被人叫住了，是為背著長刀身形高大的男人。
「楊大哥。」宋遠玉道。
楊塍抱拳行了個禮，道：「之竹公子托我給您新年賀禮。」他雙手呈上一白絲絹包裹著的東西。
宋遠玉拆開來，是一支玉雕梅花箭，梅花有像是被風吹散了般在箭上一條弧線散開，分成兩條，似要融合又像要分離。
「陰陽……」宋遠玉喃喃道。
楊塍沒聽清宋遠玉說什麼，詢問了一句：「您說什麼？」
「沒事。」宋遠玉臉上的疑惑一掃而光，笑道：「之竹還是一如既往的好雅興，他是要春天去江南了？」
「這在下就不知道了。」楊塍道。宋遠玉再次把絲絹包裹好，轉身離去，一邊走一邊吟：「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蕭澤抱著陸知風上了馬車，晃晃悠悠的前行。「知風，你想去哪玩？」蕭澤問她。
陸知風的眼睛一時半刻也離不開蕭澤，道：「扶春樓！我叔叔說，那有無數英俊公子，我就不信了，那一定沒有像蕭澤哥哥你這般好看的人。」
蕭澤尷尬的咳嗽了兩聲，心道：陸家教孩子的方式真是非比尋常。
「我們還是去別的地方吧……城郊的山上可以俯視整個京城風景，我們去那看看。」
年後，陸知風的小腦袋裡除了蕭澤就別的了，就算陸騰輝打算偷偷摸摸的入宮還是被陸知風發現了。
「爺爺，我也想去，你也帶我去吧！」陸知風拽著陸騰輝的袖子，玩命的撒嬌賣乖。她小小年紀就已很懂察言觀色，她知道二叔陸祜是最狡猾的，小姑姑陸丘是最霸道的，大叔叔陸之竹是最好脾氣的，爺爺陸騰輝是最好哄的。
陸騰輝看著個子矮小，只到自己腰的小丫頭，道：「知風，你可知道那皇城是什麼地方？」
陸知風一雙明眸閃爍，回答：「是真龍天子的家。」
不知為何，從別人口中聽到的「真龍天子」四個字與陸知風嘴裡吐出的，就是不一樣的。好像那真龍在她眼裡就是草叢裡的小蛇，好像天子就是賣燒餅的張老頭。
陸騰輝問道：「知風，你就不怕龍嗎？他掌握生殺予奪的大權，一句話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人終究是人，不是猛獸更不是神龍，」陸知風看著陸騰輝，有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無畏，而那雙眼睛里少了些許天真，「況且，爺爺你會讓他殺我嗎？」
不會。陸騰輝心裡冒出這兩個字，天子如何皇位如何，一把長劍比這兩個名頭來得更有力。陸騰輝年紀大了，鋼鐵著成的心也軟了，一不小心竟然被陸知風勾起了年輕時的狂妄勁兒來，一揮大手道：「走，一起去。」
陸知風歡呼雀躍的跟了上去。
到了皇宮門口，守門侍衛恭敬的對陸騰輝行禮，陸知風躲在老爺子身後朝著面無表情的侍衛做鬼臉。
陸騰輝看到知風興奮的四處張望，想是這皇城的富麗堂皇吸引了這丫頭，道：「這兒是不是特別漂亮。」
「蕭澤哥哥比這兒更漂亮！」
陸騰輝無言，這殺千刀的小色胚。
「知風，爺爺要去面見皇上，你不然去花園轉轉？」陸騰輝道。
「我想見蕭澤哥哥的爹！」
陸騰輝當時只當做陸知風一時興起，過不了多久就會膩，就放任她開心。可他沒成想，陸知風早熟到，七八歲喜歡的人能執著十多年。如果早就知道，他是如何也不會同意姓蕭的踏進陸府的門，如何也不會帶陸知風進皇城。
知風學著陸騰輝行了個端莊的禮，抬起頭看自己眼前的真龍天子。皇上蕭乾看起來和陸騰輝差不多年紀，可身上的氣質是全然不一樣的。威嚴是威嚴的，可瘦削的身形好像在說：我全部的精氣神都在支撐著黃袍。
曹蓉也在，打扮得比大年夜那天還要華貴，頭上金光閃閃都要灼瞎了陸知風的眼。陸知風道：「貴妃娘娘，您脖子不累嗎，要不要知風幫您托著。」
陸知風一開口就讓陸騰輝後悔帶她面見聖上了。尋常小孩見了皇上，最起碼要露出怯像，而陸知風呢，依舊語不驚人死不休！
蕭乾看陸騰輝臉上豐富多彩的表情，笑了出來。曹蓉說：「陛下，我說的不錯吧。陸家這個小姑娘很是有趣。」
蕭乾對陸知風說：「宮裡的女子都是要這樣穿戴的，知風，你不喜歡？」
「如果嫁給蕭澤哥哥是不是也要戴那些東西？」陸知風一本正經的詢問。
在旁邊聽著的陸騰輝老臉都要掛不住了，說：「陛下，知風就是喜歡胡說，您……」
「我還以為是蓉兒為了給自己兒子貼金，胡說的。沒想到竟然是真的！」蕭乾驚嘆道。曹蓉輕推了一下蕭乾：「陛下想什麼呢。」
曹蓉看起來和蕭乾年紀差得很大，可這種夫妻之間的動作，是絲毫不做作。
曹蓉拉起了陸知風的手，說：「姑祖母帶你去找蕭澤叔叔，讓爺爺和陛下好好敘敘舊，好嗎？」
「好！」
大殿里安靜了下來，蕭乾咳嗽了起來，好像要把自己的肺也咳出來了。
「陛下！」陸騰輝憂心道。蕭乾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大驚小怪，道：「年紀大了，不似從前了。騰輝啊，時常來宮裡走動走動吧，朕近些日子有些念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