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不放棄
一百一十一、求醫
窗外的樹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空氣中有花園裏種著的玫瑰的清香。
書桌前,穿著有著大大的領結的雪白真絲襯衣,黑色背帶褲,看起來就像畫上的小王子一樣的賀寧然正低著頭用鉛筆畫一幅畫。
他低垂的長長睫毛,透明如玉的臉龐,蔚藍色的寧靜湖水般的深邃眼睛,和美麗的亞麻色頭發,無一不美得像畫一樣。
纖細修長的手指如同白玉雕就,握著鉛筆細心地勾勒著每一分線條。
潔白的紙張上,畫的是一個坐著輪椅的小男孩,懷裏抱著一枚皮球,猶疑卻又羨慕的看著不遠處一個穿著公主裙的女孩兒。
那女孩兒年紀比輪椅上的小男孩大概大上幾歲,正在花壇邊摘一朵玫瑰花。
看得出,畫畫的非常用心,畫工也不錯,小男孩那種又期待又猶豫的心情畫得躍然紙上。
賀寧然低著頭,秀美的側臉專心而寧靜,亞麻色的頭發在窗口吹進來的風中微微飄動。
一兩縷劉海垂下來,遮住了他藍色的眼睛。他抬起一根手指,輕輕將劉海撥了撥,又繼續低著頭在那畫上的女孩胸口上添加了一朵玫瑰花造型的胸針。
那枚胸針,是他小時候送給賀晴晴的。
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嚴青一邊敲門,一邊等不及賀寧然的回應就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少爺,剛剛醫院來電話。說賀晴晴小姐被人劫走了。”
賀寧然猛地抬起頭,手上的鉛筆筆尖因為無意識地用力而一下子折斷了!
他低下頭,看著潔白的紙張上拖出來的長長的一道鉛筆的炭黑色線條,皺了皺眉,將畫放在桌上,站了起來:“追到人沒有?”
“已經派人去追了,不過現在還沒有消息。”
賀寧然秀美的臉上顯出了無比的憤怒:“這個南烈燃……混賬東西!”
不用說,他也知道到醫院裏搶人的會是誰。
——難道還有別人不成!
“寧然少爺,如果我們的人追到了晴晴小姐,與南烈燃的人起了衝突,是不是要不惜代價把人搶回來?”
嚴青其實就是問一問,他知道賀晴晴對賀寧然有多重要。
可是,他沒想到,賀寧然的回答。
賀寧然明明很憤怒,但是對於這個問題卻沉默了。
他低下頭,看了桌上的畫一眼,微微歎了一口氣,臉上的憤怒竟然慢慢消失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秀美如玉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對等待著他的命令的嚴青說:“算了,讓他去吧。”
嚴青一挑眉,細長的狐狸眼閃過一絲不解。
“你以為我願意讓堂姐被這種人帶走嗎?想到她待在這種人身邊我都覺得全身難受!”
賀寧然歎了一口氣,年輕的臉上出現的是不符年齡的憂鬱。
“我也是沒有辦法了……堂姐的臉想了各種辦法都不能治好,每次都是帶著希望然後失望,重複又重複。”
“到現在她連看醫生都不肯看,連晚上睡覺都要戴著麵紗蓋著臉,生怕被人看到她現在的樣子……而且她的抑鬱症越來越嚴重,我擔心她承受不了,遲早要出事。”
雖然有人看著,可是防不勝防。
也許哪一天早上他醒來,就會有人跟他報告:賀晴晴昨天晚上自殺了。
這個並不是自己嚇自己,而是隨時有可能發生的殘酷的現實!
賀寧然想到這一個可能性,就覺得無比難受。他阻止不了的。
所以,南烈燃這個人他雖然很討厭,可是如果萬一南烈燃有辦法了呢?
試試,就算是試試,有機會也總比現在看她一天天枯萎下去的要好!
“就讓他去吧,不過隻是給他一個治療我堂姐的機會。”
“如果他從我這裏搶走了人,卻還沒有還回一個完好的堂姐給我。到那時,我再饒不了他!”賀寧然低下頭,抬起白玉一般的手在書桌上取出一本書,蓋在了他剛剛畫的畫上。
嚴青細長的眼睛中眸光閃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好,我知道了。”
賀寧然轉身走到窗前,目光望著遙遠的地方,仿佛看到了久遠的、封存的回憶,美麗的蔚藍眼睛裏眼神也越來越悲傷了。
窗外有絲絲涼爽的風吹過,吹得他頭發輕輕飄動,雪白的襯衣微微鼓動,更顯得那背影纖細單薄得一捏就會碎一般。
嚴青靜靜地看著他,卻終於低下了頭,慢慢退了出去。
賀晴晴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坐在副駕駛位上,開著車的人正是白衣黑褲,身材高大,五官深邃,薄薄的紅唇抿成一條直線——正是南烈燃。
此時正是深夜,窗外一片漆黑,偶爾有點點的燈光飛速閃過,根本看不出他們的車開到哪裏了。
她皺著眉翻身坐起來,哥羅芳讓她的頭還是有些暈眩。
她先是用手捂了一下臉,發現帽子和麵紗遮住了自己的臉,才把手放下來。而這個第一反應的舉動深深地刺痛了南烈燃的心。他看在眼裏,更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都要想辦法治好她的臉!
賀晴晴轉頭透過黑色的麵紗看著他,目光非常警惕非常狐疑,此時她已經如同驚弓之鳥,尤其對南烈燃格外地反感——她不能原諒他,不能!
她的人生,她的一切,都毀在了他的手上!
“你把我帶出來做什麽?”難道她都這樣了,還不能放過她?!
南烈燃漆黑的眼睫垂下來,掩蓋住眼裏的黯然。
她這樣討厭他,不相信他。他不能怪她,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伸出手,想要輕輕地安撫她,可是她去避如蛇蠍地躲閃著,憤怒的目光透過麵紗看著他:“南烈燃,你到底要做什麽!”
南烈燃黯然收回手,將手握成一個拳頭放在方向盤上。
心,很痛。
想要說的,說不出的話,不知道再有沒有機會說出來了。
可是,這都是他自找的!
“對不起,”事到如今,他好像除了對不起沒有別的可說了。從來沒有跟她說過對不起,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對不起的南烈燃如今在她麵前已經道歉成了習慣和自然。“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所以我隻有用這種方法來帶你走。”
賀晴晴懷疑地看著他:“你想做什麽?”
“我讓人查過了,在民間有的人有祖傳下來的秘術可以治好各種疑難雜症,有的在醫院被宣判為無法救治的病,他們也能治好。”
南烈燃也算是見多識廣,他在參加某些私人宴會上就見過這樣的奇人。他們身份特殊,身懷絕技,卻自稱自己的本事在民間隱藏的高人麵前根本算不了什麽。
“所以,我想帶你去找他們,不管怎樣,我都要試試。”
賀晴晴狐疑的目光在麵紗後看了他一眼,忽然冷笑一聲:“想不到堂堂的大律師,隻手就可以要人家破人亡的人,也會相信這些無稽之談!”
南烈燃默默地忍受著她尖酸刻薄的話,如今她要怎麽罵他,怎麽對他,他都不會辯駁,更不會生氣。
他欠她的,償還不了!
“所以,你這是要帶我去見那些傳說中的奇人異士?”賀晴晴冷笑道,“你那麽大的本事,怎麽不派人去把他們抓來,何必勞你自己的大駕呢?”
她自從失去寶寶,臉又被毀容後,性情大變,特別是對南烈燃——現在她已經生無可戀,一無所有,根本沒有什麽好失去,也沒有什麽好害怕的。根本就不怕他。
不僅不怕他,還恨不得把以前所受到的屈辱和隱忍壓抑的憤恨全報複到他的頭上!
尤其是失去寶寶,她更不能原諒他!
她不要見到他!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現在就算在他身邊,她對他也隻有冷嘲熱諷而已。
南烈燃靜靜地坐在位子上,像個受氣包一樣默默地忍受著她的冷嘲熱諷,等她冷笑著說完了,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說:“這樣的人,軟硬兼施也不能請得到他們。我隻有自己親自去,用誠意打動他們。”
他停頓了一下,又輕聲地、仿佛怕驚擾了她一樣,說:“我知道你不喜歡見到生人。而且這次帶別人去也沒有用。所以沒有帶任何人,隻有我跟你。”
賀晴晴看了他一眼,坐在位子上,忽然冷笑起來:“誠意?你有什麽誠意?”
她大笑一聲,然而笑聲說不出的悲涼、怨憤。
“你的誠意就是讓你的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把我的臉毀掉,把我的寶寶奪走!”她狠狠地看著他,所有的憤恨,被壓抑的痛苦爆發出來,“你毀了我的人生,毀了我的愛情,毀了我的家,毀了我的一切!現在,又毀了我的臉,我的孩子!你的誠意……你有什麽誠意!你假惺惺地說什麽誠意!難道你能把這所有的一切都還給我嗎?!”
她忽然扯住他的衣領,南烈燃被她扯得腳下一踩刹車,車子在黑暗中停在了路邊。
“你說啊,我不要別的,你把我的孩子,把我以前的一切還給我!你能做到嗎?!”
南烈燃被她扯著衣領,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著頭。
慢慢地,他抬起頭,賀晴晴不由得一愣!
南烈燃眼睛裏含著淚,靜靜地看著她:“對不起,我也想讓你恢複到以前的樣子。我問過醫生,如果植皮有效的話,無論要我身上哪裏的皮膚,多大的麵積,我都不會在乎,隻要他能拿去治好你!”
他低下頭:“隻是醫生說植皮沒有用。”
他的眼淚忍了又忍,終於逼了回去——他這一生,沒有對人低過頭,沒有對人下過跪,沒有對人苦苦哀求,沒有對人流過眼淚。
然而,都為了她做了。
就像現在,他這樣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著頭任由她憤怒和怨恨地指責著,他也毫無怨言。
因為,今生今世,他欠她的,都沒法還清!
賀晴晴慢慢把手鬆開,抬起傷疤漸漸愈合的纖細雪白的手,捂住了沒法愈合恢複的臉。
她將臉轉過去,看向窗外,肩膀因為壓抑的流淚而抖動著。
南烈燃伸出手,想要去觸碰她的肩膀,卻還是黯然地放下來了——她不要他碰她。
他再不敢忤逆她。
良久,賀晴晴回過頭來,哽咽著說:“你這是要去哪裏?”
南烈燃抽出一張潔白的紙巾,要給她去擦麵紗下的眼淚,但是她卻果然依舊避如蛇蠍的躲開,不讓他碰到。
南烈燃因為她躲避的舉動而眼睛裏閃過一絲失望和傷心,卻依然默默將紙巾塞到她手裏,低聲說:“雲南。我已經打聽到了具體的位置。”
“什麽?找了學弟過來撐著律師事務所,自己跑了?”
慈眉善目的老大手一個不穩,青花瓷茶盞一下子傾斜,龍井茶潑灑了出來。
“是的。”
老大瞪著眼睛呼出一口氣,慈眉善目的臉上一陣抽,搐。
他頓了頓,揮了揮手,無奈地:“行了,你下去吧。”
那人告辭後,老大吐出兩口惡氣,沒有轉頭,卻開口恨恨道:“你看到了吧?我就說了,他什麽都好,就是太婆婆媽媽,兒女情長,他的大業遲早要毀在那個姓賀的女人手上!”
身後叮叮當當作響的水晶珠簾掩蓋了一個人的身影,那個人身邊還站著一個瘦削的年輕女子的身影,正在彎著腰給他捶背。
“我早就說了,不出奇。”那人淡淡道,“他的脾氣性子我還不知道嗎?”
“知道有什麽用,要製得住他!”
“他難道不是一直牢牢地被掌握在我們的手裏嗎?”
“那他怎麽這次他帶著那個姓賀的女人跑走了你一點也不知道?”
“他做事一向自有分寸。”那人淡淡一笑。
老大還是恨恨地不甘心:“為了一個臉都毀掉的女人,居然冒險做這樣的事!我早說過這個姓賀的女人不能留,你偏不聽!”
“你以為我心裏沒數嗎?留不留,我早就有了決定。”
“你打算除掉那個女人?”
那人淡淡道:“一切我自有分數,時間到了,你自然會知道。”
“哼,但願了。”
身後叮叮當當的水晶珠簾撩起了一串美麗的波浪,那人淡淡地笑了。
站在他背後給他捶背的瘦削的年輕女子臉上閃過一絲陰狠和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