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可是世界上隻有一個賀晴晴
九十八、可是世界上隻有一個賀晴晴
一轉眼到了九月,暴烈的秋老虎讓人很難受。南烈燃常日裏不著家,藍小楓也因為學業要緊不能常來,而且南烈燃煩她管閑事,不愛她來這裏。
於是賀晴晴一個人孤單單待在這偌大的別墅裏,看似應有盡有,然而四麵樹敵,無依無靠,麵對了露西和兩個已經向著露西的保姆,那感覺隻有她自己知道。
其實南烈燃未必是不知道的,但他就是故意的——他認為賀晴晴這樣對她,他也要故意氣她!
露西就是要故意放在她麵前——怎麽樣?你不稀罕我,你討厭我,不是每個女人都這樣的。
至於賀晴晴背地裏是什麽狀況,他倒是真不知道。露西表現得溫柔乖巧的,在他麵前越發對賀晴晴好,而賀晴晴卻當麵給露西臉色看,他就覺得賀晴晴也是故意給他臉色看。
越發的不好下去。
這天回來吃晚飯,氣氛又是那麽沉默壓抑。南烈燃忽然停了筷子,說:“有個消息你應該很高興。賀宗南坐著遊輪在公海上的時候突然掉下海,人大概是喂了魚去了。”
他就那麽淡淡的說這句話,也不說對誰說的,連個稱呼都沒有。任人聽到了哪裏知道這是他的妻子?
那語氣更是淡得跟白開水一樣。
賀晴晴睜著大眼睛,微微有些遲疑地抬起了頭看著他。
別的孕婦一懷孕期間都長胖了不少,惟獨她越發的瘦。巴掌大的清豔小臉上,顯得一雙晶晶亮亮的眼睛越發大得跟洋娃娃一樣。
她抬起頭看著南烈燃,猶豫了一下,還是問:“賀寧然呢?”
南烈燃與她的目光迎視,頓時心裏咯噔一下!
這麽多天,他都沒有好好看過她。他心裏有恨。
他恨賀晴晴,恨她沒心沒肺,恨她肚子裏的孩子,也恨她對自己的影響力。
所以他刻意冷著臉,不去看她。懲罰她,也懲罰自己。
然而此時與她的目光碰在了一起,冷硬得像石頭一樣的心一下子就被那目光裏的憂鬱給戳到了!
賀晴晴,那個高傲尊貴,目中無人的賀晴晴。
她的眼睛裏,什麽時候竟然變得這麽憂鬱了!
他知道自己對她不好,可是他要怎麽對她好?
對她好,她也不稀罕,不接受啊!她從來都看不上他,討厭他,隻在乎那個已經去國外了的林逢了。
他不去煩她,她不是更清淨,更自在,也許還在心裏慶幸著。
可是,怎麽地,就瘦成這樣了?
目光裏竟然有了這麽深的憂鬱了?
這再不是那個千金矜貴的賀晴晴了,都是……都是他害的嗎?
是他讓她變成這樣的?
他的心一下子就酥了,輕易被她的眼神戳中,一個大洞,抽抽的疼。
他就坐在桌子的正上方,賀晴晴坐在他的右下角。這一刻,他下意識地就伸出手去,從桌子上挪過去,想要去握住她那隻纖細得近乎一隻手就可以捏碎的、雪白得透明的手腕。
露西眼睛低垂,仿佛什麽都沒有看到似的,在旁邊伸了筷子就去夾那邊上的一隻白灼的明蝦。一下子就把南烈燃的手擋住了。
賀晴晴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無論是南烈燃情不自禁地幾乎要去握住她的手,還是露西仿佛無意識地擋住南烈燃,她都沒有察覺到。她隻是看著南烈燃。
南烈燃看著她那張雪白晶瑩、幾乎快要透明的清瘦小臉,明明恨她,明明怪她,明明怪自己那麽沒有出息,可是——他就是沒出息。
看著她那越發嬌小的雪白的臉,他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梗在了喉嚨裏。
嫉妒。
憤怒。
怨憤。
酸澀。
難受。
恨。
可是,真的沒出息,更多的竟然是心痛。
是心疼。
想要將她抱到懷裏來,想讓她的眼睛恢複以前的那種光亮。
就算是傲慢地看著他,也沒有關係。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什麽都沒說,然而那種千絲萬縷的氣息和感覺又回來了,將兩人包裹在一起了。
露西坐在一邊,她不是傻子,當然也感覺到了那種異樣曖昧的氣氛。
然而她幹著急沒辦法,兩人那種奇特的氣場,完全將她排除在外。
她再怎麽心急,再怎麽嫉妒,也隻像一個局外人,一個被他們兩個排除隔絕在外的第三者!
她握著的筷子不由自主就捏緊了,臉上還帶著柔柔的表情,卻早已不自覺地咬住了下唇。
南烈燃看著賀晴晴,直到她一怔過後低下頭去。
他的目光裏有一絲失望,可是還是慢慢地用放柔了一些的語氣說:“賀寧然繼承了賀宗南的財產。”
這是這麽久以來,他第一次用稍微好一點的語氣說話。
賀晴晴坐在那裏,聽到他這種語氣,明明告訴自己不在意,不在意,絕對不在意。可是不知怎麽地,心裏竟然就是一酸,比孕吐還要難受。
南烈燃想了一下,說:“你那個堂弟,也不是一般人。”
賀晴晴抬起頭來驚訝地看著他。
南烈燃看著她的眼睛,心裏有股衝動,想要坐過去,坐在她的身邊對她說話,然而還是忍住了。
他說:“雖然我現在沒有證據賀宗南的失蹤不是意外,但是十有八九是跟賀寧然脫不了關係的。”
他也挺意外的,賀寧然是個長得堪稱絕色的美貌混血少年,然而也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腿又癱瘓,不良於行。
這麽看似嬌弱美貌的一個少年,他竟然能一手搞倒老狐狸賀宗南,這父子兩個隻能說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賀晴晴本來一驚,想賀寧然可是賀宗南的兒子!然而一驚之後,她也想到了賀宗南可也是自己父親賀宗東的親弟弟!
骨肉至親,血脈相連又怎樣?豪門之中至親相殘的例子,她從小也不是沒看過。況且,賀宗南絕對、萬萬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幾次三番要害死賀宗東,她恨他都來不及。雖然驚訝,但也不覺得可惜和同情。
隻是想到那個坐在輪椅上,對她惡語相向的絕色美貌少年,一時再想不起他小時候的樣子……小時候,他是很乖很文靜很可愛,雖然她不愛理別人,可是沒有虧待過她。賀寧然說她小時候欺負他,她真的想不起來。
如今剩下的那麽點親人,也就形同陌路了。
一時之間,賀晴晴有些感傷,筷子停在那裏,飯也吃不下去了。
南烈燃看著她不快的樣子,心裏有些後悔不該在這個時候告訴她這件事。
他抓起筷子,卻沒有開動。而是像個有些不知所措的麵對懷孕妻子的丈夫,低低地說了一句:“你……要不要吃什麽?我讓人去買。”
不僅賀晴晴愣了一下,露西更是愣了一下。
她敏銳地感覺到:南烈燃又動搖了!
憑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賀晴晴這樣對他,他都能忍,都能接受,還是要死心塌地地對她?!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她臉上還是那麽平靜,然而沒有人知道:桌子下,她的腳暗暗地用力著,像是要將地板踩穿似的狠狠地蹬著。
南大哥,你對我太不公平了!
賀晴晴,你憑什麽就那麽好命!
你從小享盡榮華富貴,而我和南大哥一樣都是在貧民窟長大的!你在國外一擲千金的時候,我為了不被人封殺還要去陪那些油膩膩的胖老頭。好不容易有一個救星一樣的男人幫我,對我那麽好,又被你輕而易舉地占據了他的心!
沒有你之前,他雖然不愛我,但是他至少是和我在一起的!
不,也許隻要你一直不出現,他會慢慢愛上我的也說不定。
是你是你,都是你,你為什麽什麽都有,還能這麽輕易地得到南大哥的心?
憑什麽你這樣一無是處的人,這麽好命,什麽都唾手可得,而我苦苦盼望的,求都求不到?
憑什麽?!
賀晴晴愣了一下,不知怎麽地,低下頭,雪白的小臉有些紅了。
她有些不自在地握著筷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臉紅了。
“我想吃……西瓜……”
她覺得挺難堪的,怎麽就變得那麽嘴饞了?然而懷孕了以後,就好像經常突然想吃某種食物,擋都擋不住。
南烈燃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這麽熱,難道阿姨連西瓜都沒買?”
看著她那不好意思的紅紅的小臉,他真的覺得自己就那點出息——居然心鼓動得跳得那麽快!
怎麽回事,不能去看,越看越覺得她的可愛。
那低著的小臉,讓他又心疼又憐惜——見鬼的!什麽出息!一日三變的心情!被她弄得像個傻子一樣!
賀晴晴沒有說話。
南烈燃想大概是她們忘了,就說:“等一下我自己開車買回來。”
露西的左腳在桌子底下一下子狠狠踩到了右腳上!
高高細細尖尖的鞋跟踩在自己的腳背上,她的臉上平靜無波,心裏卻沸騰了!
賀晴晴低著頭,紅紅的小臉,沒再說話。
南烈燃看著她慢慢地挑著飯粒,那尖尖的下巴尖,那清亮的眼睛,那雪白得近乎透明的纖瘦手臂。一顆心慢慢地就軟了。
到底是他對不起她更多。
到底是他強行介入她的生命,不問她的意願,用了卑鄙的手段得到她的人。
到底是她和林逢認識在前。
到底是他以前對她太過分了。
賀晴晴……眼前的這個賀晴晴。
他恨,可是也放不下,丟不開。
世界上,分明,就隻有這一個賀晴晴。
如果別人可以替代,他滿可以找別的女人。
她不溫柔,不聽話,不乖巧,不體貼,不善解人意,不懂事,不賢惠。
她更不愛他,隻想著離開他,跟他作對。
可是,她就是那個賀晴晴。
這個世界上,就這麽一個賀晴晴。
他恨的,愛的,都是這一個。
再憤怒,再嫉妒,再不甘心,他又能怎樣?
真的親手把她殺了?
徹底丟開她,不再理會她?
忘記她繼續過回以前那種很多女人卻不記得她們樣子的生活?
他隻能認輸。從他第一次對她低頭,他就隻有不停地認輸、妥協的份。
既然他都留下了這個孩子,那就留下吧。
隻要她不再一看到那個孩子就想起林逢,他就當做為了圓爺爺的一個夢,不再提這件事。
這個過程對他來說也許很難,光是這樣想著,他都覺得難受,覺得不甘。
可是時間久了,也許自己慢慢地能接受。
也許能。
吃完晚飯以後,南烈燃真的立刻開車出門,跑下了山在最近的超市買了兩個不同品種的大西瓜,還買了許多的水果載回來。
在超市的時候,他走到玩具櫃台,看到那毛茸茸的浣熊大玩偶,腳步停了一下,轉了過去。
回家以後,他也沒有太在意,因為兩個阿姨一直都對賀晴晴挺好的,就隨口問了句:“怎麽這麽熱都沒有賣西瓜?”
也並沒當回事,隻將西瓜放到冰箱去,等涼了拿給賀晴晴吃。
後來,賀晴晴拿著南烈燃親自切開的半個圓圓的西瓜,用勺子挖著吃。南烈燃就坐在她旁邊,看她看得都別扭了。
抬起頭,對他說:“你要不要吃?”
南烈燃一怔,簡直有點受寵若驚了。
他也真不客氣,卻不去拿沒切的瓜,卻握著她的手,就著她的手,用勺子舀了紅紅的瓜肉吃了一口。
賀晴晴的臉一下子紅了,人也愣住了。
兩個人就像個傻子一樣,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奇怪,比這親密一萬倍、一百萬倍的事情都做過了,可是卻因為這親昵的像是間接接吻的小小舉動給惹紅了臉。
特別是南烈燃,怎麽地也忘了對女人的手段了,光是看著她,一顆心也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