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我到底哪裏比不上他?
醫生快速而有條不紊地解下賀晴晴手腕上的繃帶,那是南烈燃在送她來醫院之前,撕下來給她綁在手腕割開的傷口上的。
南烈燃一動不動地站在一邊,看著醫生和護士來來去去急匆匆的腳步,人已經懵了。
直到醫生說出一聲:“通知血庫,準備輸血。”
南烈燃在聽到這一句話後,忽然清醒過來似的,一手扯住了正從他身邊走過的醫生,艱難地開啟了沒有血色的蒼白的唇:“輸我的,我的血型跟她是一樣的。”
他了解賀晴晴的一切,知道賀晴晴跟他同一個血型。
醫生皺了皺眉,看著他同昏迷著躺在病床上的賀晴晴一樣蒼白的臉色,還沒開口說話,南烈燃抓著他的手又用力了一下,更加急切看著他的目光分明不容拒絕:“用我的。”
“你?”
“用我的,我們的血型是一樣的!”
醫生抽出被他捏得死緊的發疼的手腕,皺著眉看了他一眼,卻在看到他一臉的不容拒絕的神情後隻能搖了搖頭,“哎,你。”
這個家夥啊,他都不知道怎麽說他了。
就像他上次罵他的一樣:這個走了,那個來。那個走了,這個又來了。
沒事盡來醫院瞎折騰!
看著那麽精明的一個人,但是在這種事之上,怎麽就是處理得一塌糊塗?!
沒想到上次他說的話一語成真了:真的要鬧出人命了!差點就真的等著收屍了!
都多大的人了,都是什麽身份,居然這回連割腕都玩上了,學人家非主流咩?
醫生搖搖頭,認識南烈燃這種人他算是認命了:這一躺一站的兩個人根本都是有虐待和自虐的變態愛好,把醫院當成了菜市場,沒事就來溜達一圈。
他也懶得說了。深吸一口氣,一轉頭吩咐護士:“準備抽血,輸血!”
深紅色的血,從他的體內源源不絕地被抽出來,再源源不絕地輸入她的體內。
南烈燃坐在那裏看著昏迷的賀晴晴,鮮血不斷地從他的手腕裏抽出來。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一顆快速跳動的心反而在看到自己的血不斷地輸入她體內的同時,慢慢地恢複了正常的心跳。
賀晴晴,究竟是你欠我的,還是我欠你的,早已經算不清。
可是,至少,這一刻,我把血輸進了你的體內。
你恨我,我知道。我也不知道該怎樣讓你高興,因為你——也從來沒有給過我,一個討好你,讓你高興的機會。
也許,你一看到我就會不高興——跟你一看到林逢就出現那樣溫柔的表情截然不同。
知道我看到你和林逢那生死相依的時候,是什麽心情嗎?
你們都是情聖,你們都感天動地。而我是最邪 惡最卑鄙的反派。
可是,我隻是想你忘記他,用看著他的眼神,看我。
永遠都不可能是不是?
我是自作多情,癡心妄想是不是?
我也一樣恨你!
就像你恨我一樣的恨你!
所以我隻能不斷地傷害你,所以你也越來越恨我。
惡性循環——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終結!
可是,在這一刻,還是不同的。
我的血給了你。
就算你討厭我,恨我,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了。
從今以後,我的血將與你同在,生生不息,永不停歇。
其實我知道:如果不是昏迷著,你也不會接受。
所以這樣也好,就讓我看著你安安靜靜地,讓我為你做一件唯一能為你做的事。
也是唯一能為我自己做的事。
賀晴晴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她夢見了林逢,夢見了爸爸,夢見了賀寧然,夢見了藍小楓。
然後,在夢裏,南烈燃出現了。
她怕他。
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跑,直到撞到一個人的懷裏。
抬頭一看,是她早已經去世的媽媽。
她急切地抓著媽媽,說:“媽媽,救我,救我。”
媽媽一手抱著她,美麗溫柔的臉含著無盡的慈悲,卻一言不發,沉默不語。
她急了,搖晃著她:“媽媽,救我啊!救我!”
南烈燃在這時趕上來,抓起她的一隻手,她急於掙紮卻掙紮不開。
南烈燃冷冷地看著她,抓著她的手忽然湧出濃稠的鮮血,與此同時,她的手也湧出大量鮮血,兩人的血交流在一起,讓人眼前一片彌漫的紅色。
她就在媽媽的懷裏,一隻手被南烈燃抓著,看著那漫天的血霧,終於大叫一聲。
她大叫著在黑暗中醒來,滿身滿頭大汗淋漓。
一隻溫熱的手覆在她的額頭上,她驚得抬起眼睛來,隻聽得在黑暗中,一個低沉好聽卻又令她心悸的聲音就在她的床前響起。
“你醒了。”
她驚得要坐起來,手腕上吊著的點滴也被扯動了,晃了一下。他立即就把她又按了下去,不讓她亂動。同時也沉默地感覺到了她的身體在他的手掌下顫抖著。
現在,隻要聽到他的聲音,隻要被他碰觸到,都這麽讓她害怕了麽?
黑暗中,他閉了閉眼。
坐在她的床頭,他的聲音很低很低,低到幾乎讓人聽不見。
“賀晴晴,我就問你這一次,就一次……”
他低低地說,手指輕輕按在她的肩膀上,“我……到底……是哪裏比不上他?”
他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地痛苦,低得人幾乎聽不見。驚恐地在黑暗中看著他的賀晴晴忽然怔住了。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所以她仍然是那樣慌張的表情看著他。
黑暗中,兩個人的呼吸都那麽近。
可是,心,那麽遠。
心,一點點地沉下去。
沉默,寂靜到像死的沉默。
南烈燃坐在椅子上,垂下的眼睫慢慢地抬起來,黑暗中,他發出了一聲細不可聞的自嘲的苦笑。
居然,到這時,還要問她麽?
真是個白癡,真是個白癡……
南烈燃,沒有再比你白癡的人了!
你在說什麽?你到這時候還抱著什麽可笑的幻想!你是不是瘋了,你是不是瘋了?
從來,你就是一個壞人。
你天生就是一個壞人,而且你也隻能扮演壞人的角色。
再沒有其他了……你自己不知道嗎?
他修長的手指一根根地離開她微微顫抖的肩膀,推開椅子,慢慢地站起來。
在站起來的一刹那間,他微微抬起緊繃的下頜,英俊的臉上已經恢複成了一片冷傲和漠然。
“賀晴晴,”他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你很想死是不是?”
賀晴晴揪緊了被子:“是,我想死!”
她狠狠地抓著針頭,要去扯掉手腕上的點滴,同時發現被自己割開的手腕上的傷口已經包紮好,她更加激烈地想要連同紗布一起扯下來。
南烈燃站在床頭,高高在上地看著她,黝黑的眼眸裏閃過一絲幾乎要忍不住的心痛。可是他的聲音同表情都是那麽冷漠。
“你扯吧,想死你就去死。”
他冷冷地說:“我會讓你的父親跟你一起陪葬。”
他看著驟然住手的賀晴晴,繼續清晰地吐出那些冷血地、殘忍的話:“忘了告訴你,你爸爸已經被警察帶回去了,等著他的是加刑……你說他還能不能等到活著出獄同你團聚的那一天呢?哦,對了,你想死。”
“既然你這麽想死,那麽你們很快就會在地下團聚見麵的。隻不過……”他的聲音讓她發抖,“我怕你到時候沒臉見他。因為在他給你陪葬之前,我會讓他親眼看著DV裏,他的女兒是怎麽被我玩 弄淩 辱的。”
賀晴晴一手還纏著紗布,臉色仍然蒼白,現在更加幾乎崩潰。
她抱著頭,手抓著頭發,聲音都嘶啞了:“你住嘴!你住嘴!”
南烈燃冷冷地看著她,心裏在說:恨我吧,恨我吧,反正你已經恨得無法化解了。
這樣,你就不會再自殺,再想死了。
賀晴晴,我隻有用這個方法才能讓你停止繼續尋死的念頭。
我知道,如果我就這樣放你走,你也會忘記怎樣去毀滅自己的生命。
可是,我沒辦法做到。
沒辦法做到把你放開,沒辦法做到讓你從此跟林逢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做不到!
我寧願你留在我身邊,恨我。
隻有你活下去,活著,我願意你恨我。
賀晴晴抱著頭,痛苦地撕扯著自己的頭發。
終於,她抬起頭來,聲音嘶啞地問他:“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逼我?!”
如果,她手上現在有一把刀,南烈燃想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它插到自己的心髒裏去!
他冷冷地看著她。
麵對她的質問,麵對她痛苦的眼神,他沉默了。
然後,在賀晴晴幾乎絕望地以為他隻是要看著她痛苦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時候,他開口了。
“是你在逼我!”
他說。
然後,他再也不看她一眼,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