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1:【蘇黎】蘇澤之死
回到城中,寧雪迎先送蘇黎回去。
畢竟,那麽一大袋“古董”,蘇黎嬌滴滴得哪裏提得動。
小汽車快到蘇公館門口,蘇黎轉頭看向小姐妹:“你在我家吃了飯再回吧。”
寧雪迎道:“不必了,我回家去,我媽一個人在家裏,吃飯沒意思。”
小姐妹一向是體貼孝心的,蘇黎也不強求。
車子還沒停下,寧雪迎皺眉看著外麵一幕:“蘇黎,好多人圍在你家門口⋯⋯”
她話音剛落,蘇黎也正好看到這一幕了,心裏同樣起疑。
有人發現小汽車靠近,回頭看了眼,立刻喝道:“蘇大小姐回來了!”
“蘇醫生回來了!”
“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她現在才回來!還有心思出去玩!”
“哎呀,肯定是她不檢點,侮辱了神靈,這是報應啊!”
“她年前不是走了嗎?還回來做什麽?瞧瞧!一回來就克死了父親!”
“她是不祥之人!”
“⋯⋯”
蘇黎跟寧雪迎同時下車,兩人還沒奔到蘇公館門口,種種亂七八糟的議論便傳了過來。
寧雪迎看向他們喝道:“你們都圍在這裏做什麽!一個個都胡說什麽!”
蘇黎沒理會這些流言蜚語,驚慌失措地,從人群自動分開的道路衝進家門。
下一秒,她便眼前一幕嚇呆了!
寧雪迎罵完那些人回過頭來,就見蘇黎身子一軟要倒下去。
“蘇黎!”
她厲喝一聲,連忙上前扶了住。
然而等抬眸看清庭院裏的畫麵,同樣驚駭地呆了住,隻剩冰冷的戰栗感席卷全身。
庭院裏,蘇澤倒在地上,身上滿是鮮血,臉上都被血糊了住⋯⋯
蘇黎被她扶了把,沒有倒下去,很快便振作起來,衝進庭院。
“阿爸——阿爸⋯⋯”
她撲過去,跪在地上,看著倒在血泊中,被秦鳳雲抱著的父親,整個世界都塌了!
怎麽會這樣?
好端端的,為什麽會這樣?!
秦鳳雲看著女兒,哭花的臉失去血色,一把拉住她道:“黎兒,黎兒⋯⋯快點!快救救你爸!快點!”
蘇黎看著奄奄一息的蘇澤,雙手胡亂地捂上去,徒勞地想壓住那些傷口,想止住繼續流淌的鮮血。
然而,無濟於事。
寧雪迎看著這一幕,同樣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是提醒:“蘇黎,振作點!先救人!你西醫好,肯定有辦法的!”
說著,她又看向圍了一圈的傭人,喝道:“快!把家裏的急救藥箱都拿來!快去!”
傭人們早就嚇呆了,這會兒被寧雪迎一聲令下喝了句,有兩個回過神來,連忙朝屋裏奔去。
蘇澤看著大女兒,吐著鮮血的嘴巴動了動,發出虛弱的聲音。
“黎兒⋯⋯黎兒——”
蘇黎握住他血紅的手,泣不成聲:“阿爸,我在!你到底是怎麽了⋯⋯是誰,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
你告訴我!我給你報仇!我一定給你報仇!阿爸⋯⋯”
她失聲咆哮,眼眸血紅,跟平日裏溫柔嫻淑的樣子判若兩人。
蘇澤氣若遊絲,握著女兒的手漸漸失去力氣。
“黎兒⋯⋯我⋯⋯我⋯⋯”他嘴巴還在顫抖蠕動著,然而已經發不出聲音。
傭人抱著醫藥箱回來了,中醫的,西醫的,都有。
“大小姐!大小姐!醫藥箱拿來了!”
傭人撲倒在地,把醫藥箱遞給她。
寧雪迎急聲道:“蘇黎,快點!救人要緊!”
蘇黎抹了把眼淚,強迫自己振作些,立刻拿了把剪刀剪開蘇澤身上已經被血水凝固住的衣服。
布料剪開一看,她再次嚇得呆了住!
傭人們嚇得一聲驚呼,連連後退。
連劉雲慧跟蘇薇都嚇得跌坐在地,朝後退了些。
寧雪迎也愣住了!
到底是多大的深仇大恨,為什麽要用如此殘忍的手段傷害一個人!
這活生生就是衝著取人性命來的!
而且是在大白天!
這也太無法無天了!
蘇黎渾身顫抖,手腳冰涼,愣了秒,立刻開始包紮。
眼淚止不住狂流,模糊了視線,她用袖子胡亂摸一把又繼續包紮!
可是,不管有多少紗布纏上去,很快就又被殷紅的血染紅了!
她恨不得自己有十雙手,一百雙手!
蘇澤瞪著眼睛,身體不受控製地抽搐,嘴巴還在蠕動,那隻手用盡全力抬著,卻還是緩緩地,緩緩地落下。
“阿爸⋯⋯阿爸⋯⋯你不能死,不能——”
秦鳳雲也嚎啕大哭:“老爺⋯⋯你堅持住啊,女兒會救你的,你堅持住——”
可任憑蘇黎怎麽努力,任憑她們如何挽留呼喊,蘇澤還是漸漸閉上了眼睛。
“阿爸!”
蘇黎不肯放棄,一聲令人心碎的嘶喊後,一把推開秦鳳雲。
將蘇澤在地上平躺放好,她垂著淚瘋狂地給他做心肺複蘇。
很多人都不知道她在幹什麽,隻是不解地議論。
有個年輕人明白,說:“這是西醫裏的急救方法,關鍵時刻可以救命的!”
不過很快,這個年輕人又說:“但這種方法對外傷沒什麽用,蘇大夫傷勢過重流血太多,回天乏力了⋯⋯”
圍觀人群隻覺得噓籲,感慨好好一個人就這麽去了,繼而又尋找著各種各樣的原因,不外乎就是女兒命硬,克死了父親之類的。
哭天搶地的聲音傳遍蘇公館,隻有蘇黎還不放棄,瘋了一樣繼續按壓著父親的胸膛,想把他救活。
誰能想到好好一個人,早上出門時一家人還說說笑笑,下午回來就天人永隔。
而且,還是被人這樣殘害而死!
寧雪迎抹了把眼淚,見蘇黎歇斯底裏的樣子,撲上去抱住她。
“蘇黎⋯⋯伯父已經走了⋯⋯已經走了⋯⋯”
“不⋯⋯沒有!他沒有⋯⋯”
蘇黎魔怔了,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竟一把推開了好友,繼續按壓。
警察廳的人姍姍來遲。
七八個穿製服的人挎著長槍,衝進來一看,見蘇澤已死,滿地的血,觸目驚心,一時愣了住。
片刻後,領頭的人才喊道:“這是怎麽回事?誰幹的?”
秦鳳雲看到警察來了,立刻撲上前來:
“警官!警官!我家老爺被人殺害⋯⋯你們一定要找到凶手,一定要還我們一個公道啊——”
蘇家上上下下的人,一時全都隨著秦鳳雲轉身過去,朝著警察廳的人連連磕頭,請他們找出凶手。
蘇黎累到精疲力盡,軟軟地跌坐下去,看著已經沒了生命體征的父親,依然無法接受這個消息。
寧雪迎看她一眼,見她沉浸在悲痛中完全沒注意到警察的到來,便起身振作了幾分,走向那些警官。
為首的人立刻恭敬地道:“寧大小姐。”
寧雪迎看著他們麻木不仁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你們警察廳不是保護老百姓的嗎?這光天化日之下發生了如此凶殘的傷害案件,你們現在才得到消息,還來問家屬這是怎麽回事?你們是幹什麽吃的!”
寧雪迎雖是一介女流,但名聲在外,何況背後又是高高在上的寧府,警察廳的人不敢得罪。
被狠狠罵了一通,為首的人點頭哈腰:
“寧大小姐,我們有巡邏,那時候沒遇到什麽情況啊!這剛得了消息,我們不馬上就趕來了嘛。”
“趕來有什麽用!人都已經走了!這事發生在大半天,肯定會有目擊證人!你們不趕緊去找證人找凶手!在這裏耽誤時間幹什麽!”
“是是是,寧大小姐說的是,我們這就去找證人,抓凶手!”
為首的人說完,立刻帶著手下背著長槍,又匆匆轉身出去。
寧雪迎氣得不輕,看著這群人滾蛋了,恨恨地收回視線。
一轉身過來,見地上跪著的秦鳳雲突然倒下去,她嚇了一跳,連忙扶住。
“蘇黎!快點!伯母暈過去了!”
蘇黎沉浸在悲痛中,聽了這話回頭一看,頓時起身撲上來,“媽!”
“你快送伯母回房,這邊我來處理。”寧雪迎幫著他們把人扶起,交代道。
蘇黎隻好跟張媽先把人弄回房間去。
寧雪迎讓家丁把外麵圍觀的人驅散,關了門,又去寧府傳了她的話,叫了幾個衛兵過來負責蘇公館的安全。
對方明顯是衝著取人性命而來,在凶手沒抓到,事情沒查清楚之前,還是要小心為妙。
蘇黎坐在床頭,守著秦鳳雲。
寧雪迎安排好這些事之後,進房見她孤零零地坐著,如行屍走肉一般,心裏也沉痛抑鬱。
“蘇黎⋯⋯”
她走過去,低聲喚了句。
蘇黎一怔,回眸看向她,漂亮的眼眸如今隻剩幹枯猩紅的呆滯。
她站起身,示意好友去外麵說話。
兩人走出房間,冰冷的夜風撲麵而來,蘇黎打了個冷噤,頓時清醒了不少。
“伯父的遺體已經被抬到前廳,仵作正在檢查。”
寧雪迎知道蘇黎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弄得方寸大亂,又要照顧昏迷過去的母親,無暇多顧,便擅自做主處理著後事。
蘇黎看向她,眸光透著感激:“謝謝你,雪迎⋯⋯”
“跟我客氣什麽。”
寧雪迎見她強忍悲痛,忍不住握著她的肩膀捏了捏,“你若是想哭,就痛痛快快哭一場。”
“不⋯⋯”
蘇黎搖搖頭。
經過這幾個小時的沉澱,她已經冷靜下來了。
她傷心、悲痛,可也無濟於事。
她現在除了要料理父親的後事外,更要查清這整件事!
“我媽病了,蘇家就剩下我,現在還不是我傷心悲痛的時候。”
她語調沙啞,一字一句,輕緩卻異常平靜。
“還有⋯⋯我阿爸為人和善,行醫幾十年,善舉無數⋯⋯我實在想不通會是誰對他這般憎恨,痛下殺手!”
寧雪迎皺了皺眉,臉色也深思嚴肅下來。
“你心裏有沒有什麽懷疑對象?”
蘇黎看向她,兩人目光相對,沉默。
寧雪迎繼續問:“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對方並不是憎恨伯父,而是⋯⋯”
她話沒說完,但相信,蘇黎會明白她的意思。
誠如今天圍觀的那些老百姓而言,可能,伯父不過是替死的,被連累的。
而如果照著這個思路推理,那凶手嫌疑很快就能鎖定。
“你是說——陸辰九?”
寧雪迎沒有回複,隻是說了一件事:
“陸辰九的母親大年初一去世了,據說走之前,找不到什麽大夫去上門診治⋯⋯”
蘇黎微微一怔,疑惑:“什麽意思?”
“陸辰九身敗名裂,人人唾罵,誰願意去陸家登門看診?”
蘇黎沒說話,心裏一陣一陣寒涼。
她回來後,母親說了這件事,隻說陸老夫人死不瞑目,倒沒說死之前還這麽淒涼,連看病的大夫都請不到了。
“陸辰九那人,心狠手辣,陰險歹毒⋯⋯我覺得,他會不會把這一切都算在你的頭上,進而⋯⋯”
寧雪迎猜測道,同樣把話留一半。
蘇黎攥著拳頭,渾身顫抖,眼眸再度酸痛起來。
“他若是恨我,大可以來找我算賬!這樣殘害我的家人,算什麽本事!”
寧雪迎隻是猜測,也沒有真憑實據,見蘇黎氣成這樣子,她又拍拍她的肩膀安慰。
“事情真相到底是怎樣的,隻能等警察廳那邊的調查結果。現在當務之急,就是伯父的後事。”
蘇黎深深吸了口氣,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讓她疼痛到麻木的心又緩緩蘇醒過來。
“我知道,等仵作檢查完畢,我就安排後事⋯⋯”
“嗯。”
兩人一起回到前廳,仵作正好完成工作,收拾著工具。
席墊上,蘇澤已經換了幹淨整齊的衣服,儀容也稍稍收拾了些。
白布拉起,將蘇澤完全遮住。
寧雪迎見蘇黎僵硬地站著,眼淚又止不住簌簌下落,知她現在沒有心思去詢問情況,便走上前同兩名仵作交談。
過了會兒,寧雪迎又回到她身邊。
“你想知道伯父的傷勢嗎?就是挨了多少刀,傷口有多⋯⋯”
“不用了。”
蘇黎吐了口氣,緩解胸口的窒息感。
“傷勢如何,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我隻想知道凶手是誰。”
不管傷勢如何,人已經死了這是事實。
現在,她就想找出殺人凶手!
讓他血債血償!
寧雪迎點點頭,“嗯,那我就不說了。”
庭院裏,劉雲慧指揮著下人把地上的血跡打掃幹淨,又開始布置靈堂,到處掛上了白色的帷幔。
蘇黎看了眼,沒什麽反應。
反而寧雪迎看不下去了,低聲道:“你這個二娘,未免太冷血無情了,倒是鎮定得很!”
蘇黎道:“反正是要準備的,她願意張羅,也好。”
“嗯⋯⋯”
說話間,棺材鋪的人已經把棺材也送來了。
劉雲慧指揮著他們把棺材抬了大廳,又吩咐仵作把人送進棺材躺好。
跟著棺材一起送來的,還有花圈孝服之類的。
張媽取了一套孝服過來,悲傷地低聲說:“大小姐,我幫您穿上吧。”
蘇黎點點頭,由著張媽將粗麻布製作的孝服穿上,又帶了孝帽。
許多人忙碌著,很快,大廳又換了副模樣。
蘇黎看著眼前一幕,仿佛時光倒流,又回到她落水後回家的那天。
那次,是場烏龍。
而這次,是她最親的家人,真真切切地離開了她。
“雪迎,很晚了,你回去吧。”
蘇黎收回視線,看向好友,低聲說道。
寧雪迎壓著眉宇,不放心地道:“你這邊可以嗎?我陪著你。”
“不用了,你已經陪我一天了,也很累了,回去吧。”
蘇黎很感激她的幫助,不然她不會這麽快振作鎮定。
隻是,這終究是蘇家的事,她無論如何也要自己挑起來。
寧雪迎見火盆已經架起,走上前去,燒了幾張紙,又回到蘇黎身邊。
“那我先走了,我手下的人留著,以防萬一。”
“嗯。”
蘇黎去送寧雪迎,等小汽車走遠後,她轉過身來,隔著一個庭院的距離,看著大廳裏布置好的靈堂。
白天的一幕幕還在眼前回放,她至今不相信阿爸就這樣離開她了。
然而,這就是事實。
阿爸躺在那副漆黑的棺材裏,再也不會醒來了。
從此以後,蘇家便隻剩下這幾個老弱婦孺了。
張媽上前來,說夫人醒了。
蘇黎這才回過神來,打起精神走向後院。
“媽⋯⋯”
秦鳳雲剛要下床,見女兒進來,立刻伸出手。
蘇黎快步上前,扶著她坐回床上,“媽,您身子弱,還是躺著休息吧。”
秦鳳雲形容枯槁,好像突然之間蒼老了許多,悲痛地搖了搖頭:
“我哪裏躺得住⋯⋯你阿爸就這麽走了——”
蘇黎強忍著悲痛,隻能安慰。
好一會兒,秦鳳雲鎮定了些,聽說靈堂已經布置好,她又強撐著起床出去。
劉雲慧母女都跪在靈堂上燒紙,看到蘇黎扶著秦鳳雲過來,兩人淡淡瞥了眼,視而不見。
夜越來越深,秦鳳雲悲傷過度,跪了沒多久又昏倒在地。
蘇黎隻能跟張媽一起,又把她送回房休息。
家裏那些年輕的傭人們還是第一次經曆這些。
一陣夜風吹來,看著白色的帷幔隨風飛舞,陰森駭人,一個個嚇得瑟瑟發抖。
蘇黎見她們害怕,又見夜已深天氣寒冷,便讓她們都下去休息了。
靈堂裏,頓時隻剩下蘇黎跟劉雲慧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