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蘇黎】隨他上前線
陸辰九麵色淡淡,臉色帶著幾分傷痛的樣子。
“不用了,省得讓她傷心。”男人淡淡冷漠地道。
他更怕,萬一他出現後,蘇黎突然改變主意,又要他去督軍府求情,不肯走了怎麽辦?
女人,沒了這個還可以再有其它的。
但他的前途不可毀。
為了個女人去得罪督軍,他又不是活膩了。
車子又停了會兒,張奎再度詢問:“老板,我們現在是去碼頭,還是租界那邊?”
說到租界,陸辰九臉色變了變。
蘇薇那小蹄子,已經被禁足有些日子了。
不知還要關多久。
“你先回去吧,我自己開車,有點事。”
陸辰九不知琢磨著什麽,突然吩咐道。
“是。”
張奎走了,陸辰九坐進了駕駛室,啟動車子朝著蘇公館開去。
***
秦鳳雲等到女兒看不見了,才收回落寞的心,轉身進屋。
蘇薇拽了拽劉雲慧,悄聲請求:“媽,我想出去下。”
劉雲慧回眸,狠狠一睨,焉能不知她心裏想什麽。
“不行!”
“媽⋯⋯”蘇薇拽著她的衣袖,小聲撒嬌,“我很快就回來!”
“你不許——”
劉雲慧咬著牙,正要訓斥,蘇薇已經按捺不住,轉身就跑了。
她又不能大喊大叫地把女兒拉回來,隻好硬著頭皮進屋。
好在,蘇澤安慰著秦鳳雲失落傷感的情緒,也無暇顧及其它。
蘇薇剛跑出家門,背後一輛汽車開過來。
車子緊急刹住,她嚇了一跳,回頭就要開罵。
不料定睛一看,開車的人令她暗地一喜!
毫不猶豫地,她左右看了看,利落地拉開車門鑽進去。
車子一溜煙地開走了,朝著租界那邊而去。
蘇薇扭頭,看著開車的英俊男人,眼眸裏毫不掩飾的熱切。
陸辰九回頭看了她一眼,調侃:“怎麽,不認識我了?”
蘇薇嘴巴一扭,收回視線:“蘇黎上前線了。”
“我知道。”
“那你怎麽都不來送她?”
陸辰九抿著唇,沒說話。
蘇薇突然眼眸一瞪,“不會這就是你搞的鬼吧?”
“怎麽可能!”
陸辰九臉色淡淡。
“我還沒這個能耐。這是督軍府下的命令。”
蘇薇皺了皺鼻子,奇怪又疑惑。
“我總覺得這個命令有點奇怪,前線戰事都緊張到這個地步了嗎?就算要征用醫生,也應該男性優先啊。”
陸辰九依然沒什麽反應,涼涼地打擊道:
“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麽!”
“切!”
蘇薇的腦子本來也不會操心這種家國大事,當即不聊這個。
車廂靜默了兩秒,她嬌羞又蠻橫地問:
“這麽多天,你想我沒?”
“沒想你我會在第一時間來找你嗎?”
“你是來找我的?”蘇黎挑眉,冷哼,“我還以為你是來給蘇黎送行的,遲到了呢!”
陸辰九沒理會這話,隻是臉色一沉,問:
“那天到底怎麽回事?你沒把我供出去吧?”
“沒有。”
蘇薇翻翻白眼。
“瞧你這點出息!這幾天不會嚇得寢食難安吧?”
男人沉臉:“你以後回家注意點!”
蘇薇生氣,“怪我?誰讓你那天弄得我頸子上都是痕跡?”
男人回眸,看著她笑了笑。
“誰讓你那麽勾人⋯⋯”
女人前一刻還刁蠻的嘴臉,頓時又嬌羞起來。
“你壞死了⋯⋯”
***
蘇黎坐上車,視線還時不時朝車外看看。
陸辰九知道她今天走,怎麽都不來送一下?
她想,是不是碼頭上有什麽事耽誤了。
又或者,他正在趕來的路上。
車子沒行駛多遠,停了住。
她回過神來,還沒弄明什麽事,車門便被打開。
“蘇醫生,麻煩轉前麵的車統一出發。”
“好的。”
她抱著行囊下車,看到前麵一溜停著的運兵車,還有不少家屬來送行,依依不舍地垂淚。
她也朝著那些車走去。
可還沒走到那邊,斜刺裏一個身影將她攔住。
“蘇醫生,請上車。”
魏尋拉開車門,看著她。
蘇黎嚇了一跳,視線隨即朝裏看去。
陸宴北氣魄淩人,強大的壓迫感讓她在車外都能感覺到。
抵觸與排斥寫滿全身,她幹脆地拒絕:
“不用了,我就坐那些車挺好⋯⋯”
她錯開身,準備走掉。
魏尋又攔了下,低聲道:
“蘇醫生,少帥趕時間,您還是不要在這件事情上惹他不悅了。”
蘇黎咬著唇,僵持。
很快,前方的車隊開始動起來。
周邊還有送行的老百姓圍著,她害怕被人發現,隻好咬咬牙,低身鑽進車裏。
陸宴北坐在另一邊靠窗位置。
女人進來,車門拍上,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膝上攤著一張軍事地形圖,他擰眉沉思,側臉冷峻,似乎對外界一切都未曾感應。
魏尋上車,等了會兒,前方的車子行駛後,他們也跟上。
蘇黎抱著行囊,隻在上車時看了這人一眼。
他不理不睬,冷漠倨傲,倒正好讓她清靜。
漸漸地,她也放鬆下來,就當身邊沒這人似得。
車子快出城了,她依然眼巴巴地望著車窗外。
心底裏,還是盼著陸辰九會追上來,為她送行。
她哪裏知道,陸辰九早已迫不及待地載著蘇薇去了租界,翻雲覆雨了。
“他不會來的。”
氣氛凝滯的車廂裏,男人清冽質感的聲音突然響起。
蘇黎身子一震,回頭看向他。
繼而,又抿著唇收回視線。
“你從來沒想過,他或許就盼著你離開?”
陸宴北見她充耳不聞,明明心裏失落又難過,還要故作堅強,忍不住又刺激一下。
果然,蘇黎忍不住了。
“怎麽可能!辰九當然不希望我離開!都是你,用這麽卑劣的手段!”她低斥,憤怒。
“卑劣?”
陸宴北仿佛聽到了笑話,冷哼了句,雙手執起軍事地圖,繼續研究。
“他背著你做了什麽,恐怕你一無所知。”
蘇黎回頭看向他,眼眸緊凝。
“你什麽意思?”
“你何不去問問他?”
“我倒是想問,你敢放我回去嗎?”
“我勸你最好不要現在回去,否則受不了打擊。”
陸宴北每句話都透著暗示,隻可惜蘇黎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我知道你是什麽意圖,我告訴你,不可能的!我已經跟辰九訂婚了,我這輩子都是他的人!”
陸宴北沒說話,菲薄的唇角勾了勾,臉龐微微歪向車窗一側,依然盯著地圖。
蘇黎瞪著他,心裏累積著一股莫可名狀的情緒。
外麵陽光很好,雖冷,但一片明媚。
那暗黃粗糙的紙張也被陽光照的明亮了幾分,淡淡的光線反射到男人剛毅冷峻的五官上,越發添了些高貴。
蘇黎恨恨地收回視線。
衣冠禽獸真沒說錯。
誰能想到這樣英俊高貴的皮囊,內裏卻齷蹉不堪,惡劣至極!
他用這樣的手段逼迫一個婚約在身的女人。
還要惡語中傷那個被戴了綠帽子的男人!
蘇黎心裏,原本還有點怨恨陸辰九,怨他不肯挽留自己。
可這會兒,情緒悄然變化,她又覺得自己愧對辰九,再也沒臉見他了。
城外,泥土地坑坑窪窪,車子顛簸得厲害。
蘇黎起初靠著車窗,離男人遠遠地。
可漸漸地,被顛到中間來。
她顛的難受,可又不敢表現出來,隻好咬牙硬撐著。
陸宴北原本還在看軍事地圖,後來車子顛簸,他便也沒看了。
他早就習慣這種路,顛簸碰撞是難免的。
所幸體重大,也不會拋起來。
可身旁的女人就不一樣了。
那弱不禁風的身子,幾乎每次顛簸都把她甩起來。
很快,他便察覺到那張臉有點不對勁兒。
她若是開口服句軟,他肯定就拽著她過來一起坐。
可她被甩到中間又默默挪回去,一手越發用力地拽著扶手,也不肯朝他靠近一分。
他瞧著,心裏冷笑,越發覺得這女人有意思。
倒是魏尋,回頭看了眼,客氣地問:
“蘇醫生,你還好吧?這外麵的路不比城裏,都是這樣子的。”
蘇黎本來是不暈車的,但這會兒被顛簸的心裏難受,一開口怕就要吐出來。
隻好強忍著,對他笑了笑,又搖著頭。
魏尋把視線收回時,刻意看了眼陸宴北。
可是,這人麵容冷峻,眉眼淡漠,並沒有任何指示。
他隻好默默地又收回視線。
蘇黎越來越難受。
不止是暈車的那種難受。
還有小腹部,也隱隱作痛起來。
起初她沒多想,以為是顛簸的。
後來,那種疼痛越來越明顯,她突然意識到,這是月事來臨前的征兆。
心裏一喜,她頓時鬆了口氣。
要來月事,就說明沒懷孕。
沒懷孕!
可緊接著,她便苦惱起來。
她身子弱,每次來月事都疼得死去活來,得在床上躺大半天。
而今天,他們在開赴前線的路上。
顛來簸去,她暈車難受⋯⋯
她一想著這兩種痛苦要交織在一起,頓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暈車還能忍,可月事要來這怎麽忍?
她怕再耽誤下去,弄髒了衣服就更麻煩了。
不得已,終於,她開了口:
“能不能,停一下車?”
陸宴北回頭看她。
魏尋也立刻轉過身來。
見她一手扶著胸口,臉龐痛苦地皺著,數次作嘔,魏尋沒等陸宴北下命令便趕緊讓司機靠邊停了車。
蘇黎推開車門,都沒來得及下去,狼狽地吐出來。
真是失算。
她應該帶一些暈車藥的。
她是西醫,能弄到洋人服用的那些暈車片。
洋人漂洋過海,靠著那些小藥片都能奏效,何況她隻是坐車。
實在是吃了沒經驗的虧。
吐完之後,心裏舒服了不少。
她下車,懷抱著行囊,怯怯地看了眼車裏的男人。
“少帥,我有事⋯⋯等會兒回來。”
陸宴北看著她,還沒說話,漆黑眸底已經溢出譏誚。
“你想當逃兵?”
她急聲辯解:“當然不是!我⋯⋯”
話說一半,她臉色突然一變,越發慘白,繼而匆匆轉身,朝著路邊的小山包後麵奔去。
車上幾人都沒說話,想必都明白,怕是內急。
陸宴北看著車輛一一經過,揚聲問道:
“什麽時辰了?”
魏尋道:“已經晌午。”
“通知隊伍,前方找個開闊地帶,休整一下再趕路。”
“是。”
他們的車子也往前開了點,停在一塊較為平坦的地帶。
荒郊野外,蘇黎縱然孤身一人,也覺得難堪。
她一個姑娘家,還是第一次在野外處理這種事!
收拾行囊時幸虧準備了月事帶,否則現在真不知要窘成什麽樣子。
可縱然有所準備,她依然覺得無所適從。
軍隊裏都是男人,她一個女子有諸多不便,現在又加上月事⋯⋯
她越想越絕望,心裏對那個始作俑者也越來越恨!
收拾好自己,她終於稍稍放心了點,轉身回去。
原以為車隊早已經遠去,隻剩陸宴北的車子停留等候著。
誰知前方不遠處,大部隊都停了下來,休整飽腹。
她回到車邊,臉色依然慘白,人也沒什麽精神。
魏尋給她遞來幹糧。
“蘇醫生,吃點東西吧。”
蘇黎靠在後車座上,無精打采地搖了搖頭:
“不用了,謝謝。”
她行囊裏裝有幹糧,母親為她準備了不少。
隻是她現在一點胃口都沒有。
魏尋遲疑,還想再勸,可見她這副模樣,估計也吃不下,隻好作罷。
那邊,陸宴北瞥見魏尋拿著幹糧又回來,眼神淡淡地也沒什麽反應。
魏尋見他如此淡漠,話到嘴邊也沒開口。
他搞不懂,少帥明明就對蘇醫生有意思,怎麽又這樣冷漠?
蘇小姐沒有行軍打仗過,受不了這個苦很正常,他多關心兩句也是好的。
可這一個冷,一個倔,就跟仇人似的⋯⋯
魏尋覺得自己好好一個副官,什麽時候竟成了紅娘。
時間緊迫,隊伍稍稍休整就再次上路了。
蘇黎靠在車門邊,雙手緊緊按壓在腹部。
陸宴北從另一邊坐上車時,她什麽反應都沒有,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車子一動就又顛簸起來。
蘇黎立刻睜眼。
大概是車子顛簸扯到了某根神經,腹部疼痛陡然加劇。
渾身一個冷噤,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強忍著,隻覺得頭皮都一陣一陣發麻。
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天氣越來越冷,她覺得渾身如墜冰窖一般,意識隨著劇烈搖晃的車輛遊離在昏睡邊緣。
陸宴北的確不是憐香惜玉的性子。
甚至剛才看到她暈車嘔吐時,他心裏還在煩躁。
隻覺得女人都是麻煩!
可這會兒,見她難受的臉色煞白也強忍著,他突然又對這柔弱的女人生出幾分敬佩。
就那麽排斥他?
寧願難受死也不肯向他屈服?
臉色不知不覺陰沉下來,他索性閉目養神,也不去管她有多痛苦難熬。
直到,一個綿軟的重量砸下來——
陸宴北驀地睜眼,看著倒在懷裏的女人。
起初,以為她是投懷送抱。
定睛一看,她何止是臉色蒼白,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她閉著眼,眼皮很微弱地撐起一些,又緩緩闔上了。
“喂!”
男人幾乎毫不猶豫地抱住她,一手拍在她臉上。
蘇黎皺著眉,意識徘徊在昏迷邊緣。
毫無血色的唇瓣艱難地蠕動著,可卻根本聽不清說了什麽。
陸宴北俯耳靠近,終於,聽到她呢喃:
“疼⋯⋯好疼——”
“疼?”男人回頭看她,臉色一緊。
“哪裏疼?”
魏尋轉身過來,見狀嚇了一跳。
“少帥,這——”
“繼續開車。”
陸宴北冷冷命令,魏尋立刻轉過頭去,“是。”
他問哪裏疼,蘇黎聽見了。
隻是,意識遊離中,她已經沒了力氣再去回應。
陸宴北是第一次見暈車暈到這種地步的人。
不清楚她到底出了什麽問題,他隻好吩咐司機:
“開快點,去前麵的醫療車找個醫生來。”
“是。”
“不用⋯⋯”
話落,他懷裏近乎昏迷的女人,又發出微弱的聲音。
陸宴北倏地低頭看向她,眉心不自覺地擰緊,看著她開始冒虛汗的額頭。
大掌不由自主地撫上她的臉,這才察覺,她不止是麵無血色,整個人也冷得跟冰塊似的。
“很冷?”
問這話時,他已經捏住了女人的手,果然,手指跟浸在冰水裏似得。
“嗯⋯⋯我來月事,不舒服,不用找醫生——”
躺在他懷裏,蘇黎覺得好受了些,意識又漸漸清醒過來。
她自己就是醫生,而且留洋受過西方教育的。
她知道女人在這幾天會出現的身體不適,也沒必要隱瞞。
如果陸宴北思想封建,覺得這個時候的女人是“不幹淨”,甚至“不吉祥”的,那就把她送回去好了。
正好,她因“禍”得福。
所以,她故意直接說出來。
陸宴北聽得眉心一擰,沒反應過來。
直到發現魏尋尷尬驟變的臉色,他才突然明了“月事”是什麽。
可他不懂,女人來月事會這樣痛苦?還會昏厥?
她自己就是醫生,既然她說不用找醫生,那就算了吧。
車子繼續前進,陸宴北護著她躺在腿上,視線一直盯著她的臉。
那雙細手冰涼入骨,他沉默了會兒,溫熱厚實的大掌捏住她的手,暖在掌心。
蘇黎沒說話,一直閉著眼。
渾渾噩噩中,感覺到那一絲溫暖源源不斷地從指尖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