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試探
顧語霓臉頰上泛起淺淺的紅暈，細長的眼睛微垂睫毛不自覺地顫動。她伸出右手撫一下淡綠綢旗袍的褶皺，掩飾著心裏的不自在。
眼前這位爺，真不是蓋的。
敢敢做臉皮厚，依著顧語霓的脾氣，早該劈頭蓋腦臭罵他一頓。顧語霓想到，組織上命令接觸他，如果可能，將他領進革命隊伍。
教化他，實在是難！
顧語霓忍著，沒有發脾氣。她在想法子，製止他的得寸進尺。
“武探長，能不能正經點，好好話！”
她抬眸直視他的眼睛。她臉上很平靜，帶著微微的笑意，美目靈動生姿很是嫵媚。
年紀輕輕接管顧家生意，為了能鎮住下人，她不得不裝得嚴肅冷漠，不得不時常板著臉。她瞧人時眼白上翻，看上去很厲害的樣子，讓人難以親近。
平日裏，眾人被她嚴肅的神態唬住，忘了她也是年輕貌美的姐。
“顧姐，”武山贇頓一頓，收斂了些玩世不恭，低眸問道：“方才，我傾慕於你，的是真心話，哪裏有不正經？”
“你？”
顧語霓恨不得扭頭離開。她銀牙緊咬著，強壓下心底的怒火，道：“你不要以為來接送，我就會對你怎樣；……別做夢！”
“顧姐，你要對我怎樣？”
武山贇走近她，低眸，嘻笑道：“姐既討厭我，為何還允許我來？心裏不待見，何苦要忍著？接送上下班的區區事，您大姐隻需勾勾手指，不知有多少男人巴不得的事。您既討厭我，為何不躲我？”
他步步緊逼，一連串的發問，顧語霓有些手足失措。
“呃，……武探長當著醫生的麵，拍著胸膛保證自覺接送的。你主動為我服務，為何要拒人千裏？難道，你嘴裏這麽，心裏並非這樣想？對我，口是心非？”
顧語霓瞥他一眼，得意地道：“我年輕，做那麽多饒老板。如何能坐鎮顧氏？除了懂得經商之道，如何用人也著實費力。讓別人服我，就得保持距離，樹立絕對威信。這個，你不懂？”
好乖乖，顧姐馭人有一套！她巧妙地將問題拋了回來。
武山贇本想就這話題戲謔她，反倒被她幾句話輕鬆扳回。
“嗯，顧姐到底不同於一般的女子，心中有溝壑，見過大世麵，武某真心折服！”
武山贇如深潭般的眸子一閃，唇邊浮起一抹笑。“姐聰慧過人，山贇深感不如。還什麽傾慕姐，想想都臉紅，真是癩蛤蟆想吃鵝肉！自己有幾斤幾兩，自己還是知道的。以後，可不敢這樣的話了。從明兒起，武某不再來了，不再煩擾姐。”
顧語霓一震，這家夥要躲？
“武探長，為何要溜？……這麽幾句話都受不得？”
“不是溜，是真沒臉！”
某人苦著臉，很是喪氣。“人是有皮有臉的，姐呼來喝去的，武某也不能聽從！武某不來，並非心裏不想；隻是，怕自己一高興出什麽不好聽的來，再惹得姐生氣。我，還是回避的好。免得那非份之想，汙了姐的視聽。”
他一副無可奈的神態，得就跟真的一樣。
“武山贇！”
顧語霓心裏火起。“你是不是真正的男人！不知輕重，畏首畏尾，還是那一腔熱血保家衛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你？”
“嗬嗬，……顧姐很了解我呀！”武山贇黑眸一閃，“我那些陳年舊事，姐是如何知道的？還是，姐對我感興趣，專門調查過我？”
“呸，誰對你感興趣！”
顧語霓的臉唰一下紅了。她柳葉眉一挑，劈裏啪拉罵了起來：“你救了我，我要對你以身相許？做你的青白日夢！我能容忍將就你，那是因為……因為敬重你是一個真正的中國人！”
“你一個生意人，的，卻不像是生意人的話。在大街上救了一位姐，就當得起真正的中國人？別人在大街上也救過人，顧姐怎不去問問？”
武山贇望著她，揶揄道：“顧姐在一步步試探我？你並非傾情於我，那就是有別的原因。咱們來看看，會是什麽呢？”
顧語霓微微挑眉：“探長這話的，我有些不明白。”
“哦，姐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好，那我就來一了！”武山贇坐在她對麵的沙發上，道：“那日在茶樓，你拿的《申報》記者的身份是假的。”
“你既知道，當時為何不揭發？”
“你忘了，我是幹什麽的？”武山贇笑道：“巡捕房的偵探，應當負責起法租界的治安。我不知你是什麽底細，萬一，你是日本的間諜呢？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更要看看你的本質。”
顧語霓心裏一驚，他有這麽多想法！真是大意了！
“那麽，探長看清楚我的本質了？”顧語霓不動聲色，笑道：“探長，還真是深藏不露啊！”
“深藏不露的，應該是顧姐你吧！”
武山贇微微一笑，又道：“不瞞姐，隨後的那段時間，我認真盯梢跟蹤過你，並沒發現什麽特殊的。又想，那在茶樓，那位楚大處長也在。你該不是用假記者身份去與他偷偷幽會？”
“呸！胡扯！”
顧語霓罵道。
“嘿嘿，我當時真以為是！”武山贇幹笑兩聲，“我曾經探訪過你，向你打聽楚遠喬。你的解釋也合理。管你們是什麽關係，你不是日本饒間諜，我也就放下了心。”
“……”
顧語霓拚命忍住，沒衝他發火。
“但，……在霞飛路匯豐銀行前，你拚死護住的那口黑色皮箱；……”
武山贇突然停下來，“那口黑皮箱沉得很。你受了傷，我主動要接送你上下班。果不其然，第二，你帶著那口黑皮箱給工人發工資，那箱子的重量卻比頭一輕了很多；……”
武山贇侃侃而談，顧語霓的臉色越來越暗。
她以為，他是自己命中的目標；她卻沒想到，對方也在調查她。
“顧姐的臉色很不好，沒想到被我盯梢跟蹤了許久？”
“你，到底想做什麽？”顧語霓黯聲問。
“這話，應該我問姐吧！”
武山贇雙手環抱於前，笑道：“姐容忍我的粗鄙，讓我出入你的身邊，是為了更加細致觀察我？武某想問一句，姐到底想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