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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王起潮的工地出了事。二號樓起到七層時,王起潮又從民工頭胡老大手裏招了一批民工。


  如今民工越來越難招了,常常是活幹到一半,民工們便跟你提條件,不答應民工們就集體走人,讓你工程無法按時交工。這也罷了,無非是多加幾個工錢,再就是改善夥食,王起潮不會在這些事上跟民工較勁兒。


  他怕的是別人跟他搶民工,建築工地上互相爭搶民工是常有的事,活多人少,來深圳淘金者大多又不願守在工地出這份臭力氣,這就讓胡老大這樣的人有了用武之地。


  他們手裏操縱著大批民工,如果想跟誰挖個坑,那是件很輕鬆的事。好在王起潮跟胡老大舊情不錯,胡老大還算照顧他。


  胡老大這次給王起潮給了二十個人,條件苛刻得很,工資天天結清,每人每月還要多交一千元管理費。一上腳手架,王起潮就發現叫候小五的不像個民工,這人二十出頭,長得碎眉碎眼,看上去倒顯幾分個性,不過他笨拙的樣子,一看就沒在建築工地幹過。一問,候小五結巴著說,以前在內地幹小買賣,這次來深圳,是讓傳銷公司騙了,好不容易逃出來,一時半會又回不了家,就想在工地上先打陣子工,掙幾個路費。


  王起潮聽他說的有眉有眼,也就沒多疑,讓大工孫九帶著他,還特意叮囑要注意安全。誰知這天下午,有關方麵來工地檢查,檢查團不知犯了哪門子邪,居然帶了兩輛警車,還挺擺威風的拉響了警笛。候小五正在架上運灰,一聽警車響,突然棄了灰車,沒命地就往樓下跑,一腳踩空,打架上摔了下來。


  這小子命大,沒摔死,在三層上讓防護網掛住了,但他卻摔成了重傷。


  王起潮緊忙將他送進醫院,心裏祈禱著他千萬別死,這年月,包工頭最怕的就是出事故,出一次事故,賠錢受罰都是小事,你的安全記錄就會抹上黑,以後承攬工程,信譽便會大受影響,弄不好你的資質都會跟著降。


  王起潮跑前跑後,生怕醫院稍稍一耽擱,把他拖進沒完沒了的麻煩之中。誰知就在這節骨眼上,警察找來了,開口便問:“這個人是從哪來的?”


  王起潮當然不能說是胡老大給的,這行有個規矩,人一給你,一切責任都由你負,出了事,萬萬不能往民工頭身上推。


  民工頭是一些蹲在黑處的人,用得起,卻惹不起,惹了,這行就沒法做。王起潮跟警察撒了謊,說是從勞動力市場招聘的。就這一句話,王起潮被警察帶走了。


  那天候小五的舉動引起了警察的警覺,警察在處理事故中,暗暗展開調查,結果查明,候小五很可能就是從青海犯案後潛逃在外的馬旺山。


  馬旺山係青海一家職業中專學生,半年前在青海持刀搶劫,並強暴受害者,案發後潛逃,青海方麵正在全力緝拿。


  “媽的,真是倒黴!”王起潮憤憤的,攤上這種事,隻能自認倒黴。連著幾天,王起潮奔走在公安局跟建委安全處之間,材料寫了一大堆,罰款交了十萬,事情卻越變越糟糕。


  因為候小五的所有證件全是假的,王起潮又不是通過正常渠道聘用的民工,這事兒真要嚴格追究起來,他有十張嘴也說不清。


  王起潮很是沮喪,最怕遇到的事兒偏偏就給遇到了,工地眼下逼迫全部停工,他到處求爺爺告奶奶,想趕快將此事了結掉,可這事兒一天兩天的還真了結不掉。


  這天他剛從一位領導家出來,就接到鄭化電話,鄭化說:“王老板,波波去了那邊,是為那個叫樂文的男人。”


  “她去哪管我什麽事,我自己的事還擺不過來呢。”


  王起潮真是煩死了,怪不得波波好久不跟他聯係,原指望她能幫他一把呢。臭完鄭化,又覺沒道理跟鄭化發脾氣,遂將電話打過去:“鄭化,最近我事兒多,不方便聯係,等忙過這陣子再說吧。”

  鄭化在那頭說:“王老板,你的事我聽說了,需要百久做什麽,隻管吭個氣。”


  王起潮有點感動,但他啥也沒再說,輕輕將電話合上了。


  回到家,屋子裏靜靜的,一點聲息也沒。王起潮喚了兩聲,不見陳雪吟回答,心裏頓時生了疑。近段日子,陳雪吟的行為越發古怪,常常夜半三更獨坐在陽台上,對著黑夜發呆。王起潮擔心她出事,無論多忙,都要堅持回家看看。


  陳雪吟居然在陽台上睡著了。


  慘淡的陽光從窗戶裏泄進來,輕灑在她身上,看上去她很安詳,也十分平靜。王起潮沒忍心叫醒她,進了廚房,想親手燉條魚給她。做到一半,王起潮忽然意識到不對勁,再次跑向陽台,輕輕一推,陳雪吟一堆棉花般軟軟倒地。王起潮腦子裏轟一聲,緊忙就打“120”,急救人員趕來時,陳雪吟已完全失去知覺。


  禍不單行,福不雙降,王起潮算是領教了這句話的厲害。


  醫院裏守了一天一夜,醫生告訴他,病人的生命危險算是排除了,但人究竟何時能醒過來,還很難說。


  陳雪吟心髒不好,又患有高血壓,醫生說她可能是久長地處在精神恐懼中,加之休息不好,勞累過度而引起的腦癱。也怪王起潮,兩天前陳雪吟曾跟他提起,說她這些日子犯暈,眼前花花的,老感覺要一頭栽下去。工地出了這檔子事,王起潮便將陳雪吟說過的話忘了。


  人得住院治療,王起潮哪有時間陪,警察還在樓下等他呢,他必須無條件地配合調查。他將電話打給鄭化,說能不能讓阿蘭先過來,替他照顧一陣陳雪吟。


  鄭化問清醫院地址,說很快就到。王起潮走下樓梯,就見兩個警察很威嚴地站在大廳裏。


  候小五果真是在逃犯馬旺山,據青海那邊趕來的警察說,這家夥不隻犯了那一起罪,一年前他還將一名十四歲的女中學生給強暴了。強暴女學生?


  王起潮覺得這爛貨不是變態狂就是弱智,如今這世道,還有人犯強奸罪?不管咋說,人的身份是查清了,青海那邊的警察態度很好,一再向王起潮道謝,說沒有這檔子事,他們還不知要大海裏撈針緝拿多長時間。


  王起潮心裏祈禱,這事兒快點了結吧,再不了結,我的工程就要出大問題了。


  鄭化將護工阿蘭帶到醫院,再三安頓要照顧好陳雪吟,阿蘭連連點頭。其實不用鄭化安頓,她也知道該咋做。


  人總是該講良心的,這點上阿蘭向來做得很到位,沒有波波,也就沒有她阿蘭的今天,再者,這幾個月,王起潮也在不斷地暗中接濟她,讓她在絕境中又看到生活的希望,阿蘭一直想找機會報答呢。


  醫院的事處理完,鄭化匆匆趕到公司,剛上樓,就聽到一個消息,林星回來了。


  林星是一個人回來的,她在百久閃了個麵,留下一句話:


  讓他來見我。然後就回了賓館。鄭化有點傻,半天都想不清楚該不該去見她?想到後來,還是硬著頭皮,按林星留下的地址,往賓館走。


  林星瘦了,也憔悴不少,有一層被風霜染過的感覺。


  進了屋子很久,鄭化還有點適應不過來,他跟林星已有好幾個月沒見麵,這中間發生的事,就像一條河流,阻擋了他們曾經有過的那份兒自然。


  林星先是靜靜看了會兒鄭化,她的目光不帶任何感情,那雙眼仿佛被什麽洗劫過了,流露出的除了冷酷便是陌生,感覺不到一絲兒甜。


  “你……好麽?”半天,鄭化這麽問。


  林星沒有回答,目光從鄭化身上挪開,四處遊蕩了會,無所歸依地投到窗外。窗外夜色蒙蒙,深圳的夜晚再次來臨。

  鄭化站著,樣子略略拘謹,不知從何時起,鄭化在女人麵前便少缺了一份自信,興許他生來就是這樣,或者生活讓他少了自信,誰知道呢。


  林星顯然不想跟他重溫什麽,他們之間也沒什麽,她懶散的身子毫不收斂地倒在沙發上,兩條失去顏色的腿粗糙地裹在裙擺裏,讓人覺得她再也不是那個精致得讓人想捧在掌心的女人。


  鄭化咽回一絲失望,記憶裏林星不是這樣,從不把粗糙的一麵暴露給別人。


  如果不是那頭黑發帶給她一層朦朧的幻覺,鄭化都有點不敢相信她就是林星了。


  林星伸手將散在半邊臉上的頭發拿開,那張臉在燈光下泛出淡淡的枯色,令人悲涼。


  “鄭化,我需要錢。”終於,她開了口。


  “需要多少?”鄭化小心翼翼問。


  “不多,四十萬。”


  鄭化倒吸一口冷氣。


  “你明天早上給我送來。”林星又說。


  鄭化有點為難:“一時半會的,我上哪去湊?”


  “幹嘛要湊,百久拿不出四十萬?”林星低頭擺弄拖鞋,她的腳趾有些腫,放在拖鞋裏好像不大舒服。


  那頭發原又垂下來,鄭化這次沒感到有什麽朦朧和幻覺。


  “公司是有錢,可波波不在。”鄭化說,他剛才隻想著拿自己的錢給她,並沒想過要動公司的錢。


  “是我要錢,跟她有什麽關係?”林星甩了甩頭發,原又低頭擺弄起腳趾來。


  “……”鄭化找不到詞了,其實話到這份上,也用不著找詞。


  鄭化清楚林星此舉意味著什麽,他如果再多嘴,問題就可能惡化。“好吧,我回去想想辦法。”說完,他做出一個離開的姿勢。


  “不是想,是按時拿來。”林星的口氣已經像威脅了,鄭化沒敢久留,下了樓,走出大廳,鄭化感到心的某個地方在痛,很痛。


  是什麽讓我們變得如此絕情,是什麽又讓我們癡戀仇恨,歲月一場風,吹走陽光和雨露,吹不走陰雲。鄭化想起一首歌,他很想放開聲唱兩句。


  連著給波波打電話,手機就是不通,她到底在哪,為什麽不開機?鄭化扔掉手機,沮喪地倒在床上。


  那首歌再次在心底響起來:溫情是一杯酒,終化作傷心淚,讓風把什麽也吹走,我不願看到你黑暗的眼睛……林星這次是瞅準機會而來,第二天等到十點,不見鄭化過去,她徑直闖進公司,衝鄭化吼:“


  你眼裏還有沒有我?”


  鄭化沒有即刻作答,經過一夜的調整,他似乎能應對局麵了。辦公室其他的人被林星的樣子嚇了出去,林星再次吼,“鄭化,我需要錢。”


  “我隻有五萬,如果需要,現在就給你。”


  “我不要你的錢,我要我的!”


  “對不起,林星,我做不了這個主。”


  “好啊,鄭化,你現在也敢拿我的話不當話了,我再問一遍,給還是不給?”林星的眼裏已騰起一股火苗。


  “林星你別逼我,你應該替波波想想……”


  啪一聲,鄭化還沒說完,林星猛地抓起茶幾上的杯子,朝鄭化摔了過來。鄭化沒躲,杯子重重地砸在他頭上。


  一股血滲開,緩緩從額上流下。林星又吼:“給還是不給?”


  鄭化像盯陌生人一樣盯住林星,他記憶中的林星不是這樣的,真不是這樣!“


  是什麽力量讓我們瘋狂,是什麽力量讓我們迷茫,我們手握仇恨的利劍,捅向自己的胸膛……”那支歌又響起來。


  林星瘋了,鄭化如此漠視她,她豈能不瘋?她像一頭母牛,連衝帶撞,轉瞬間就將辦公室砸個稀巴爛,這還不算,趁鄭化發呆的空,她操起電腦鍵盤,朝鄭化臉上砸去。

  鄭化似乎沒有任何知覺,罵不還口,打不還手。


  辦公室裏成了林星一個人的獨角戲,這種戲其實最不好演,林星有點騎虎難下的味道,鄭化不給她台階,她怎能下得了?

  就在林星二次發威的時候,門開了,躲在外麵發怵的人全都閃開,一張接近蒼白的臉閃進來。


  林星正在奮力摔東西的手臂軟下去,望著突然闖進門的女人,她有片刻的愣神。


  “摔夠了沒?”波波冷冷地問。


  林星沒有作答,她的身子發出一片細微的顫,她努力挺著,不讓百久的人看出她有什麽心虛。


  “把東西撿起來。”


  林星雙臂一鬆,手裏的花瓶掉下來,一聲脆響,碎了。


  這是林伯生前花重金買的,一直當珍藏一樣放在辦公室裏,波波怕看到它,將它擺在了鄭化辦公室裏。


  波波的心也跟著爛了一大塊。“把東西撿起來!”


  她又說了一遍。


  林星笑了一下,滿是挑釁地看著波波:“


  我還以為你躲著不敢回來,回來好,回來我們就能好好談談。”


  “把東西撿起來!”波波猛地抬高了聲音,嚇得所有圍觀的人都抖了幾抖。


  “我要是不撿呢?”林星露出她性感的笑,身子微微往後一傾,坐在了椅子上。


  緊裹在牛仔褲裏的雙腿仍是那麽修長,散發著一種逼人的光芒。


  “撿起來!”波波已經往前走了。


  林星變換了個坐姿,聲音略略吃緊地說:“你在威脅我?”


  “啪!”一個巴掌重重搧在了林星臉上,林星剛要反撲,波波的第二掌又到了,這一下搧得太重,林星搖晃了下,原又倒在了椅子上。


  “你撿不撿?”波波逼視著林星。


  “婊子,你敢打我?我咬死你!”林星吼著,二次想撲起來,波波用力一推,林星倒在了地上。


  “打119,帶她去該去的地方。”波波轉向鄭化,說。


  鄭化有點僵,不知做何應對。“打啊!”


  波波的聲音很是堅定。鄭化猶豫了下,還是乖乖提起了電話。


  林星猛地起身,照準波波就要撕,波波一閃,林星險些再次摔倒。不過她的聲音卻比指甲更鋒利地刺向波波:“臭婊子,以為你是誰啊,爛貨,雞!敢叫警察,以為我怕你,來啊,抓我啊!騷母豬,你不是一直想霸了我家財產麽,把我抓了你全拿去啊。”


  波波的身子在起伏,看得出這一刻她有多麽痛苦。


  但是這場麵,如果不借助外力,她真是收拾不了。


  很快,警笛響過來,屋裏屋外的人都有點緊張。


  林星的罵聲更凶了,她自然不會相信,波波真會將她交給警察。


  波波在劇烈的鬥爭著,這個時候她突然有點怨恨鄭化,如果換上王起潮在,他一定有辦法化解掉此事。


  警察衝進來,問發生了什麽事,所有的人麵麵相覷,不好跟警察作答。兩個警察互相看了一眼,將目光投向波波。


  就在這關鍵時候,林星的罵又到了:“抓啊,你怎麽不抓,怕了是不?虧心了是不?想想你做過的那些事,你還有臉活著,去死啊!”


  波波腦子裏一黑,木然地衝警察揮揮手:“她闖進我公司,又砸又鬧,將公司弄成這樣,你們看著處理吧。”說完,她就想逃出來,誰知林星再次吼過來一句:“婊子,我爸是你害死的,你是殺人犯,變態狂,你做的醜事以為我不知啊,有種你就跟大家說,我爸怎麽死的,啊,是不是你逼他上床,是不是你勾引他,說啊!”


  波波轟然倒地,她再也堅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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