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房間裏黑黑的,甭說陽光,透一口氣都很難。
樂文已發了無數次脾氣,但不頂用,那兩個看押他的男人一點不在乎他是不是作家,有沒有人權。
樂文還想發,但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糟,到現在連火也發不出了。
一夥騙子!樂文認定是遇見了騙子!
他們口口聲聲說隻要交待出問題,就放他走,決不難為他。可樂文把該交待的全交待了,他們非但不提這個放字,還把他東挪西藏,牲口一樣關在黑房子裏。
樂文先是說他沒嫖娼,那女的不是娼,她是賀小麗,陽光集團的秘書,找他是來談工作。
“談工作,談工作怎麽能把人家衣服談開?”
那個左眼有點斜右眼下又長了一顆黑痣的男警察瞪住他,嘲諷的目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衣服不是我解的,是她自個解的。”樂文真是有口難辯,他真跟賀小麗沒做什麽,也絕沒解過賀小麗衣服,到現在他還弄不清賀小麗的衣服是咋解開的。
不過警察很聰明地告訴他:“不要狡辯,狡辯是不頂用的,這種事兒對你們作家來說是家常便飯,十個作家九個色,剩下一個是色魔,你當我不知?”
“我是色,但我昨天絕對沒色!”樂文再次強調道。
“你說了不算,要是那女人說你不色,沒搞過她,我們才信。”
樂文隻好寄希望於賀小麗,那個晚上他真是如喪考妣,既怕事情張揚出去,授人以把柄,又怕司雪耳聞後跟他沒完沒了。他祈求賀小麗能實事求是,盡快幫他擺脫這飛來橫禍。
誰知第二天斜眼警察遞給他一份筆錄,上麵清清楚楚寫著他跟賀小麗在梅村亂搞男女關係的事實,那筆錄寫的真是肉麻,比黃色小說還要讓人容易產生聯想,重要的是他看到了賀小麗的簽字。
“逼供,你們這是逼供,我要告你們!”樂文一把扔過筆錄,吼。斜眼警察嘿嘿笑笑:“算了樂作家,別演戲了,快把你知道的說出來。”
“我知道什麽,我啥也不知道!”樂文本還想抵抗,他認定是警察威逼了賀小麗,如今這種低素質的警察遍地都是。不料另一位年長的警察眼一瞪:“姓樂的,少擺你作家的譜,這種地方,我們啥人沒見過,不就一個爛寫書的,還囂張,是不是太高看你自己了?”這話讓樂文一個愣怔,等他清醒過來,就知道自己遭遇了什麽人。樂文不敢抱幻想了,再說警察也沒給他幻想的空間。連著幾天,他被轉移了好幾個地方,質問他審訊他的也是一撥接一撥陌生的麵孔。樂文先是奇怪著,不解著,後來,他的思維慢慢清晰過來,終於明白,對方的目的並不是他,想挖的也不是他跟賀小麗之間的那些破事,那些破事值得對方費這麽大的周折麽?“你們一定還想搞別的。
”他說。
新換來的胖男人嘿嘿一笑:“算你聰明,快說吧。”
胖男人自稱是紀檢委的,“我辦過的案子好幾十宗,挖出的貪官少說也不下十個,你嘴一張我就知道你是不是貪官。”
“我不是貪官。”樂文強調道。“當然你不是,你不就一個寫書的,他們憑什麽給你送女人?”
胖男人一點不在乎樂文的態度,蠻有自信地將樂文往一口陷阱裏引。
不管怎麽,樂文還是鬆了口氣,既然不是衝他來的,事情就有挽救的可能。看來賀小麗還真不是他懷疑的那樣,一定是這幫家夥脅迫了她。樂文變得鎮定,再也沒了跟他們合作的愚蠢想法。“讓吳世傑來,我要見他。”
“放心,有你們見麵的時候,但不是在這兒。”
“你什麽意思?”
“說出來你就明白了。”胖男人一點不急,他在這方麵的確是老手,老手還是新手,樂文現在能分辨了。
樂文隨後就發現自己很愚蠢,合不合作不由他說了算,而由胖男人說了算。“這家夥是個變態狂,不,虐待狂。”
樂文心裏想。胖男人折騰他的法兒真是怪,不打,不罵,笑,盯住他死笑,間或,還說些令他信心掃地的見諒話。“你不是能抗麽,我倒要看看,你能抗多久,半年,一年,還是一輩子?”“不說沒關係,我們會把電話打給你老婆,告訴她你嫖了娼,不,不是娼,就按你說的匯報,是賀小麗,秘書。”“你很有正義感是不,那好,你讀讀這些資料,看看這些所謂的正義之士是怎麽一個個倒下去的。”說著,將一大堆資料遞過來,全是報紙上剪裁下來的貪官落馬的報道,一個比一個觸目驚心,一個比一個更具震撼力。
樂文看著看著,信心就瓦解了,一個人的信心怎麽能如此輕易地就給瓦解呢?
胖男人見這一著湊效,馬上說:“寫吧,把你的讀後感寫下來,你不是作家麽,作家寫的肯定跟貪官寫的不一樣。”
樂文真要寫時,就發現手抖得握不住筆,原來他的手真會抖呀。但是不寫又不行,不寫他連一支煙都討不到。
寫著寫著,樂文就納悶了。我憑什麽要替他們扛著?
事情明明是他們惹出的,是他們連累了我,也連累了賀小麗,卻要我受這份罪。他們呢?他們為什麽不來救我,混蛋,他們一定是認為我搞了賀小麗,才如此報複我的!好啊,我樂文這次是清白的,我才不怕哩。樂文又動搖了一天,才不想動搖了。其實這時候,他的思維是相當混亂的,一點不能稱為思維。
樂文招了。
樂文沒想到的是,沒招以前他還能騙到煙抽,一招,什麽待遇也沒了。徹底沒了。他成了犯人,不,比犯人得到的待遇還差。
騙子,徹頭徹尾的騙子!
房間很黑,關進來到現在,樂文都沒搞清這房間有多大,肯定比他家的衛生間要小,隱隱的還有股潮氣,樂文更是搞不清他要被關多久,會不會被再次轉移?
他們為什麽要不停地轉移他呢,樂文想不明白,也不想再想。
這時候樂文腦子裏就一個想法,他要出去,盡快出去。
再要關下去,他會瘋掉。
“我要見波波!”終於,他喊出了這麽一聲。
“波波是誰?”這次看管他的是一張瘦臉,樂文第一眼就斷定他是個過得很不容易的人,興許一生沒得到提拔,興許是老婆有外遇,總之,他的臉給人一種泄氣的感覺。
“我要見波波。”此生此世,樂文從沒像現在這樣強烈的想見到波波,也隻有這種時候,他才記起波波對他的好來。“她是個好女人。”樂文想。“隻有她對我是真心好。”樂文又想。
“我要見波波!”
一連數日,吳世傑都打聽不到樂文的關押地,關於樂文的消息,讓對方牢牢封鎖了。對方就是林煥書記。
這時候吳世傑已堅信,一切都是林煥書記精心安排的,目的隻有一個,搞掉他!
“我打聽不到,他就在我眼皮底下,我卻找不到他。”
吳世傑跟司雪說。司雪也從最初的憤怒中清醒過來,意識到問題比樂文嫖了娼還要嚴重:“找到他又咋樣,他把咱倆都害了,我真是想不明白,他拿那麽多錢到底做了啥?”
“害不害先別想,得把他弄出來,他哪受得了那份罪,你要理解。”
“我不理解,永遠也不!”
吳世傑跟司雪之所以現在還保持著自由,是高風那邊啥也沒招。
林煥書記以市委的名義將樂文的供述遞到省委時,有人馬上意識到這事的嚴重性,高風被秘密接走,他現在歸更高一級的專案組管著。據吳世傑得到的消息,高風在裏麵一個有價值的字也沒吐,問他向司雪和吳世傑行賄的事,他搖頭道:“行賄,我為什麽要行賄?難道我高風的事業是行賄行出來的?”
問他樂文收錢的事,他笑著說:“樂文另當別論,他對我有恩,就算我把整個陽光送給他,也不管任何人的屁事!”
這家夥還有點骨頭!吳世傑想。到現在他才發現,以前他對高風有誤解,很多事上錯怪了他,不過,對高風提前采取措施,這步棋還是走得對。
若要讓對方棋先一步,後果怕是不堪設想!
“得盡快把水泥的事查清,這樣才能化被動為主動。”
司雪叮囑道。
“放心,黑的抹不白,白的抹不黑,有他們發急的時候。”
吳世傑道。
接下來,吳世傑索性從樂文的事中跳出來,動用自己的力量,全力以赴開始追查水泥事件。
水泥事件才是吳水的黑幕所在,包括收購或兼並吳水國企的事,都跟水泥事件有關。表麵看,高風的陽光集團收購了吳水一大半國企,搞得很惹眼,也很容易讓人產生聯想。但跟孫安全收購的吳水水泥廠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孫安發表麵上隻收購了水泥廠一家企業,但這一家的含金量值得上高風收購的全部,而且,高風收購的全是瀕臨倒閉或破產的企業,孫安發收購的卻是效益和市場一直很好的吳水水泥廠。
據老喬查明,吳水水泥廠收購前市場占有率位居全省同類企業之首,產品質量堅不可摧,就是現在,它的質量和效益也在全省叫得響。就是這麽一家企業,卻讓孫安發以不足三百萬的收購價成功並購。
他們在這事上玩了一係列貓膩,先是讓孫安發參股,接著搞國企改製,接著搞資本重組,總之是一些很能說得過去的辦法,最後才把事情不聲不響地落到實處,一家有著五十年曆史和上億資產的國企就這麽巧妙地轉移到孫安發的名下。原來的廠長升任為經貿委主任,原來的國資委主任升為政協副主席。吳世傑上任時,一切都已不留一點痕跡的讓他們抹幹淨了。
國企收購的所有矛盾和改革引發的衝突全都轉移到高風的陽光,高風反倒成了熱點焦點人物。這棋高呀,如果沒有足夠的能量和超人的智慧,真是下不出這盤棋。
吳世傑不得不再次想起李正南。能出此高招的人,怕是非李正南莫屬。派出去調查李正南的人很快回來,振奮人心的事終於出現了。有確鑿證據表明,李正南加盟陽光前,因為挪用一筆項目資金炒股,被股市套牢,就在事情快要敗露前,孫安發找到了他。兩人經過一番密談,孫安發替李正南補上了窟窿。接著,林煥書記出麵,以引進人才的名義,將李正南硬挖到吳水,還很具象征性地搞了一次人才推介會,不知內情的高風以年薪十五萬的高價聘請了他,很是讓媒體在他臉上貼了一層金。
一個是窮途末路,一個是借刀殺人,難怪李正南能舍棄那麽好的工作和優越環境,心甘情願跑到吳水,在高風手下屈就。
“繼續查,一定要查清李正南在陽光收購國企中所作的一切,對涉嫌人員,一個也不能放過!”
另一個渠道傳來消息,紅河大橋所用的低標號水泥很有可能來自二道灣水泥廠,這家民營企業的老板是個行事古板的鄉下老頭,但他女兒是省電視台播音員。
“你是說周慧?”吳世傑驚問。
匯報情況的人重重點點頭。
清楚了,一切都清楚了。隻是,吳世傑突然間沉重得有點喘不過氣。
吳世傑很快將這一消息說給司雪,司雪也是驚得半天說不出話。“難道真是他?”
兩個人坐在省城黃河岸邊一家很精致的酒吧裏,眉頭鎖得一個比一個緊。酒吧不大,但布置得特別有情調,舒緩的音樂一點也撫不平兩人心頭陡起的皺褶,相反,這音樂聽了讓人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不會是他吧?”司雪又道。
吳世傑不敢作聲。
離他們不遠處,一雙人影坐在朦朦的燈光下,不時地將目光投到他們身上。司雪沒看見那目光,吳世傑看見了,卻盡量裝沒看見。
那兩人一個是他的遠方表妹劉瑩,一個,是他好久沒見過麵的鄉下作家劉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