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公司接二連三出事,令波波應對不及。
這天她把鄭化叫來,問:“到底怎麽會事,所有的進貨渠道都查過了,沒一點問題,怎麽貨一發到客戶手裏,就成了假貨?”
“你真想知道原因?”這次鄭化算是開了口。
“這不是廢話麽,不想知道我喊你來做什麽!”
鄭化遲疑了一會兒,道:“問題不在我們公司,是有人故意拿假貨坑害我們。”
“誰?”波波覺得自己的疑惑快要被證實,這些日子,她在查的過程中,已感覺到問題出在哪裏,但她還不能肯定。
“馬才。”鄭化重重道。
波波心裏響了一聲。
鄭化這才告訴波波,最近他明查暗訪一番,發現所有跟百久退貨的,都是去年才發展的客戶,而且一大半是通過馬才引來的。這些人跟馬才合起手,拿馬才的假貨坑百久。
“他們也是念你對這行不是太精,又怕事情傳出去壞了百久的聲譽,所以才有恃無恐。”
“娘的!”波波罵了句髒話,“狗娘養的馬才,我饒不了他!
”
“這還不算,”鄭化又說,“林星染上賭,也跟馬才有關。”
“什麽?”輪到波波震驚了。
“我也是聽甜甜說的,她是通過馬才認識林星的,一開始她們也是無聊,幾個女人坐一起打發時光,後來被一家賭博組織的眼線看中,林星這才陷了進去。”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馬才啥時候跟林星認識的?”
波波越聽越糊塗,她從來沒聽說馬才還認識林星。
“很久了。”鄭化歎了一口氣,有點無奈地說:“馬才這人,身份很複雜,他混跡於各種場所,給各色人充當眼線,掙一份所謂的信息費。他瞄上林星的時間絕不會晚,當時林先生跟我提過這事,念在你跟他的關係上,林先生才沒讓我跟你說。”
“什麽,林伯知道這事?”
“知道。”鄭化垂下了頭。
波波心裏,翻滾起一陣惡浪。馬才,馬才,她一遍遍吼喊著這個名字,恨不得將他千萬萬剮。
鄭化趕忙安慰:“這事你先別急,我正在想辦法,如果再有人退貨,你交給我處理。”
波波忍住怒,感激地望住鄭化,心裏,真不知是什麽滋味。自從知道鄭化拿那筆錢是去賭場救林星,波波對他的所有誤解全都消失了。也太難為他了,當時林星輸了五百多萬,賭場的人根本不容她走,揚言如果五個小時內拿不去錢,就剁了她一隻手。情急之下,鄭化竟不擇手段,將一直對他有好感的盛大建材出納楊雲鶴拖下了水。
而波波竟錯誤地將他和楊雲鶴想到了那方麵,真是該死。
好在楊雲鶴已從裏麵放了出來,一想這事,波波的心就痛,就悔。
“楊雲鶴……她好麽?”過了一會,波波顫著聲問。
鄭化沒立刻回答。他避開波波的目光,心情暗淡地站了好一會兒,才道:“她現在讓丈夫趕了出來,無家可歸。”
“哦——”
在深圳,這樣的故事真是太多。深圳是淘金者的天堂,也是追夢人的地獄。
得悉楊雲鶴也是跟著丈夫從內地一家科研機構跑到深圳淘金時,波波心裏就不隻是同情了。她想哭,真的想。
那麽多的人帶著夢來,曆經千辛萬苦,到頭來,真正將夢想把握到手裏的,又有幾人?
夜深人靜,波波獨自呆在林伯久家。
她一連給樂文打了幾次電話,手機通著,卻沒人接。是不方便,還是喝醉了酒?波波心裏滿是疑惑。這個世界上,能讓她在極度空虛和混亂中想到的男人,到現在還就隻有樂文。可是,在她需要他的時候,他又在哪?是跟老婆一起,還是身邊又有了新獵物?是的,獵物,這個世界大家都在獵取,愛與被愛,說穿了就是獵與被獵的過程。
波波至今還清晰地記得,第一次被樂文吞食的過程……那時她還是一位中學教師,青春靚麗,陽光四射。
省文學院到下麵舉辦講座,她帶著一遝手稿去聽課,沒想一堂課下來,心便丟失在某個地方。
後來她找各種理由去接近那個叫樂文的男人,甚至丟下一教室的學生不管,跑到省城跟樂文幽會。當然,那時候他們的接觸還遠遠稱不上幽會,但波波就朝這麽想。
她把每一次跟樂文的相聚都稱之為幽會,她記住了他每一個表情,每一次笑臉,包括他身上每次散發出的不同氣息。終於,在黃河邊,夜色下,她不顧一切撲進他懷裏,伸出焦渴的嘴唇,含混不清地呢喃:“吻我,吻我——”那不是她的初吻,但比初吻絕對有滋味,也絕對值得珍藏。
當他嘴裏的煙草味還有男人的汗味如同濤濤的黃河水一樣襲向她時,她便知道,這輩子,注定要在這個男人的懷裏倒下去。
也就在當夜,在黃河邊一家毫不起眼的小旅館裏,她像著火一樣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扒盡,帶著滾滾不息的浪濤撲進她渴望了許多個日夜的懷裏,她呻吟著,幸福著,陶醉著,瘋顛著,直到把自己徹底付出,才像完成一件什麽壯舉似的輕鬆下來。
那個夜晚是她成為女人的初夜,也是她一生痛苦的開始。
一個人被別人莫名其妙地霸占著遠比讓別人幹淨利落地強奸一次痛苦得多,那種遙遙無期的等待與掙紮如同一個無期犯人,心靈的煎熬遠比吃一顆槍子還難以忍受。
可波波還是忍受了下來。
若不是她跟司雪後來有那麽一次不倫不類的談話,她可能永遠也想不到逃這個字。當時她蠻有把握地認為,這個男人是她的,一定是她的。誰也搶不走,她一定要獨霸下來,做他終生的奴。誰知司雪輕描淡寫一句話,便將她全部的自信推翻,甚至將她女人的自尊一並打翻在地。
“這種男人,就像黃河裏的皮筏子,哪個女人都想踩上來,領略一下風景。可哪個女人也休想在它上麵穩坐一輩子。
如果你不怕被它顛進河裏,你就留下,我倒不在乎多一個替死鬼還是少一個替死鬼。”
這就是司雪的原話,一個跟他在同一屋簷下生活了十多年的女人對他的評價。
波波倒不是怕被羊皮筏子顛到河裏,她是怕司雪那口氣。聽聽,這像個妻子說的麽?可她確確實實是樂文的結發妻子!
“我的男人,我懂。”司雪又說。
“其實說穿了他還不是一個能撐得起女人的皮筏子,這種人,充其量,隻能算是一個影子,一個早就讓水淹在裏麵的影子。我是沒有辦法了,一腳踩在仕途裏,最不能犯的忌就是踢開他。你還年輕,不至於也愚蠢到拿一生為一個影子做殉葬品吧?”
聽完這些話,波波便再也沒有膽量和臉皮繼續留在那座城市,她像是被樂文當著司雪麵強奸了一次,必須躲到一個沒有陽光的地方療傷。沒想這一路躲下來,傷非但沒好,反而心裏的那道口子更重更深……司雪隻說對了一半,另一半,要麽就是她還沒悟到,要麽,就是她也深受其害,隻是礙於自己的身份,不敢說出來。
世上真就有一些傻得冒氣的女人,情願為影子做一生一世的殉葬品!
馬才再次故技重演時,就撞在了鄭化手裏。
這天鄭化正在庫房發貨,猛聽樓上一陣爭吵,好像又是為材料的事。鄭化來到樓上,就見波波正跟一客戶爭吵。客戶不是別人,正是以前從二分部進貨的老謝。鄭化堆出一臉笑,先安撫老謝坐下,又是遞煙又是泡茶,老謝一看鄭化的態度,心裏越發來了勁:“鄭經理,你說說,以前跟你合作,哪次出過錯,這才從總部要了一次貨,就給我闖下這麽大麻煩。”
“不急,老謝,不急,你先喝口水。”
鄭化邊勸老謝邊給波波遞眼色。波波會意地離開,屋子裏就剩了鄭化跟老謝。老謝還要說什麽,鄭化突然說:“你那批材料是是不是從北大陸進來的?”
老謝猛地一怔,驚眼瞪住鄭化:“鄭化你什麽意思?”
鄭化笑道:“老謝,你就別玩這個了,看在過去合作的份上,我也不戳穿你,不過你得把人給我叫來。”
“叫誰?”
“馬才!”
老謝低頭不言聲了,臉脹得通紅,氣兒也喘不勻。
鄭化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答複。
“老謝,我沒想到你也蹚這渾水,為區區十來萬塊錢,值得麽?”鄭化的聲音已很不友好,看見老謝低頭不語,又說:
“不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也理解。”
“鄭化你不理解。”
“怎麽講?”
老謝知道瞞不過去,他了解鄭化,凡事隻要讓他看穿,你最好講實話,這樣還有得商量,如果硬往下撐,吃虧的隻能是你自己。鄭化若沒這點本事,也不可能讓林伯久那麽器重。
“算了鄭化,既然你出麵,這事就這麽結了,我走,往後,大不了跟百久不做生意。”
“你先別走!”鄭化突地站起來,正色瞪住老謝:“謝老板,百久從林先生創業那天,就沒讓人說過一個不字,你今天不把話說清楚,怕是出不了這個門。”
“你威脅我?”
“不是我威脅,生意場上,玩調包計是要付出代價的。
你是老江湖,這點道理你比我懂。”說著,鄭化提起電話,就要往工商部門打。老謝這才急了,一把摁住電話道:“鄭經理,有話好說,大家先別傷和氣。”
果然跟鄭化判斷的一樣,從中搗鬼的正是北大陸跟馬才。
北大陸的老板以前在林伯久手下幹過,後來因暗中跟客戶串通,吃回扣,讓林伯久攆了出去。北大陸有點名氣後,開始背離軌道,專門經銷仿造品或假冒偽劣品。
市場上哪個牌子好銷他就專銷哪個牌子的仿造品,近來他居然通過馬才,專門為百久的客戶提供假貨,然後讓客戶拿假貨找百久索賠。如今市場造假水平高,材料幾乎可以以假亂真,沒有專業眼光很難判斷出來,經驗不足的波波讓他們給蒙住了。
“打電話讓馬才來!”老謝剛說完,鄭化便厲聲命道。
老謝猶豫片刻,還是將電話打給了馬才。誰知馬才前腳剛到,林星的電話後腳便打了過來。林星隻說了一句:“不要找馬才麻煩。”就將電話掛了。
鄭化還猶豫著,波波這邊發話了:“讓他們走。”
馬才恨恨地剜一眼鄭化,口氣極為不屑:“不就一個看庫房的,牛給誰看!”
事情就這麽不了了之,事後波波跟鄭化說,她一直懷疑這事跟林星有關,卻又找不出理由,現在她算是明白了,林星用另一種方式跟她較勁兒。
波波的話讓鄭化一陣難過,不過他還是安慰道:“
你別想那麽壞,林星她不至於損到那程度。”說完這句,鄭化自己也很納悶,對林星,他又了解多少?
鄭化的心嘩就暗了許多,好久,他聽見波波說:“鄭化,你還怪我麽?”波波仰著頭,目光一片迷濛。那聲音,與其是問鄭化,倒不如說是問她自己。鄭化的心一陣悸動,莫名地就讓波波的目光給弄複雜了。
“怪你什麽?”鄭化把目光迎上去,靜靜地看住波波。
這是兩個原本可以互相信任,互相依賴的人,隻是……這一刻,兩個人的距離似乎有點拉近,尤其波波,更是感覺百久離不開鄭化,她後悔當初沒聽王起潮的勸阻,硬是把鄭化從管理層清除出去。這是多麽錯誤的決定啊——鄭化似乎已意識到波波要說什麽,搶先一步道:“我一直沒機會跟你說謝,今天,就讓我說一聲,謝謝你,波波。”
波波的淚嘩就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