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膽顫心驚
九月的天空，一朵雲都沒有，是很深的藍色，好像隻要踮踮腳尖就能飛向天空，石小羽緊跟在石春霞身後，秋風卷起地上的浮塵，也輕輕帶起石春霞的碎花裙角，雖然石小羽整個頭木木的，耳朵時而因耳鳴傳來“嗡嗡”聲，但此刻感覺既安全又踏實，因為她終於離開了學校。
??“一共有幾個人欺負你？”石春霞問，石小羽看不清媽媽臉上的表情，因為她不曾回頭。
??“五個，有時也有外班的。”
??“她們為什麽欺負你？”
??石小羽的頭似乎快埋在塵埃裏，她看著媽媽細細的鞋跟，囁喏的說：“不知道。”
??石春霞一聲不吭，高跟鞋鏗鏘敲打著地麵，身上時不時散發出一縷攝人心魄的幽香，她是個漂亮又有魅力的女人，隻要她輕輕瞟你一眼，總感覺心裏最深處的什麽秘密被一眼望穿，你突然會變得心虛，變得無所適從，而當你想看穿她時，可沒那麽容易，她就像一口不見底的深井，任由你拋多少石子試探，總也聽不到回聲，你永遠猜不透她在想什麽，連石小羽也無法窺其內心一二，如果不是照著鏡子發現自己和這女人一模一樣的眉眼，她肯定認為自己不是親生的。
??出校門，石小羽被媽媽帶去了醫院，經過一番檢查，最終診斷為中度腦震蕩。
??石小羽眼巴巴的看著媽媽，等待她說些安慰的話，或用關切的眼神安撫她的不幸，但媽媽什麽也沒說，一張臉像冰封的湖水，任再大的風也不會有波瀾，過了好久她才淡淡的說：“先別去學校了。”
??聽說不用去學校，石小羽心裏長籲一口氣。
??出了醫院，她跟媽媽去了附近的一家餛飩店，她沒吃，而是看著自己吃，在這樣的注視下石小羽身體像灌進氫氣似的有種輕飄飄的幸福感，她大口大口吃著餛飩，不一會兒就滿頭大汗，臉頰也紅潤了，可突然咽下去的餛飩像變成石頭似的鯁在喉嚨，突然好想哭，想把在學校所受的一切委屈全部向媽媽一一道來，告訴她那些欺負自己的人有多麽可惡，她明明沒做錯任何事，為什麽大家那麽待她，她還想請求媽媽讓自己永遠的離開學校。
??話到嘴邊，石小羽卻咬緊牙關一個字也說不出口，自從9歲和媽媽生活在一起後，她就懂得觀察媽媽的神色，怕惹她不高興後，又要被送回舅舅家，比起在舅舅家寄人籬下的日子，她更願意和媽媽小心翼翼的相處。
??吃過飯，石小羽跟著媽媽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這是城南的一座老小區，牆壁黑乎乎的，到處貼著五花八門的小廣告，小區門口的綠色大垃圾桶邊有個大媽正彎著搖在在桶裏挑揀能賣錢的東西，旁邊一隻正在脫毛的黃狗正蔫蔫的垂著頭在地上嗅著什麽。
??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石小羽有了疑問：
??媽媽究竟帶她去哪？
??她沒問，她知道媽媽最不喜別人多嘴。
??她們走進其中一棟樓的三樓，石春霞從包裏拿出鑰匙開了門，屋裏顯然被收拾過，很幹淨，雖然家具是舊式的，紅木櫃子也掉了不少漆，牆上金屬材質的歐式鍾表也有些生鏽，但卻有很濃鬱的生活氣息，石小羽終於忍不住問：“這是誰的家？”
??石春霞把那串鑰匙放在茶幾上說：“以後你就住在這裏了，我會讓張姨把你的衣服什麽的送過來。”
??石小羽不可置信的看著石春霞，而石春霞的視線並沒放在她身上。
??“你都十四了，不是個小孩了，以後要學會照顧自己，這幾天你先在家休息，我和門口餐館打過招呼，每天三頓飯都會有人給你送。”說著石春霞從包裏摸出一遝錢擺在桌上，“這是給你的生活費。”說完拎著包走了。
??在空蕩蕩的房間裏，石小羽錯愕了幾秒鍾，終於驚濤駭浪般的悸哭起來。
??沒想到在這不幸的一天，還要承受被拋棄的厄運。
??……
??……
??“你就是蘇野？”
??蘇野後背緊貼牆，點了點頭，一種如滅頂之災的恐懼讓她喘不上氣。
??“你和石小羽什麽關係？”一個女孩嚼著口香糖瞟著她，那副氣定神閑的樣子讓蘇野想到小學時沒寫完作業，老師在書桌前雖翹著二郎腿，抖著腳尖，看似滿不在乎，但隨時可能拿起一本書或一把長尺打在她臉上。
??蘇野臉色發白，兩片沒什麽血絲的嘴唇動了動：“沒……沒什麽關係。”
??“沒什麽關係？你就把我們都出賣了？”嚼口香糖的女生上前一步扯住她的衣襟，蘇野能聞到從女生口腔裏噴出來一絲清甜的味道，她不敢和她對視，那代表挑釁，代表不服，她能做的就是徹底屈服。
??另一個留著短發的女生不耐煩道：“少和她廢話。”說著擼起袖子給了她一耳光，蘇野頓時懵了，緊接著右臉火辣辣的……
??事情是這樣的，上周五下午第二節課的美術課，美術老師有事改為自習，前二十分鍾，大家還一片祥和，有的在複習，有的三三兩兩聊天，有的凝神發呆，不知道石小羽做錯了什麽，突然被班裏一幫女孩推推搡搡的弄到了講台上。
??可憐的石小羽，臉上一片死氣，她本來纖瘦，在幾個盛氣淩人的女孩包圍下，像一隻待宰的羔羊，石小羽長得並不難看，甚至是楚楚動人的，除了動人還顯得楚楚可憐，她的漂浪並沒為她帶來在人群中的優越感，原因是她一隻獨來獨往，很少和別人交流，這導致那些女混混覺得是在藐視她們，不將她們放在眼裏，先開始她們並不直接欺負她，隻是故意把她課本、文具藏起來，見她並沒有怎麽樣，才變本加厲的往她的水瓶裏吐口水，把嚼過的泡泡糖黏在她凳子上，石小羽依然沒計較，“柿子都挑軟的捏”摸清石小羽的性格，這幾個女孩更加肆無忌憚了，開始明著欺負她，最後還動起手來。
??看著石小羽被欺負，講台下絕大部分的學生都低著頭，他們沒有力量改變，獨善其身也許是最明智的選擇，蘇野和大多數人一樣大氣不敢出隻顧著埋頭寫作業，但講台上嘹亮的耳光聲讓她心弦劇烈的顫抖著。
??因為石小羽是針對的對象，平時沒有人敢和她說話，蘇野經常見她在上學路上，放學路上，總形單影隻的推著一輛粉色自行車，課間休息不是被人調戲欺負，就是一個人望著窗戶發呆，她的同桌是一個虎背熊腰不愛幹淨的男生，也看不起她，經常仗著別人欺負她而欺負她，有時也能看到她哭，那是一種無聲的眼淚，蘇野卻覺得那是世界上最悲戚的哭的方式，有時候她也會幻想如果自己是個潑辣的太妹，該如何解救石小羽，如何讓那些張揚跋扈的人也體驗一下滅頂之災來臨的恐懼。
??在講台上一個女生幸災樂禍的拉起石小羽的肩帶，那是種帶胸墊的半截背心，很多初二的女生都開始穿，她們扯著她的肩帶，說著些不堪入耳的話，石小羽則低垂著眼簾雙臂交叉擋在胸前，她的神色不是悲哀，而是一種蒼白。
??這時蘇野終於忍不住舉手，顫顫驚驚的對班長說：“我……我想上廁所。”
??蘇野在班上是那種話不多，隻知悶聲學習的人，圓臉，看起來老實憨厚，看漫畫的班長對她說了聲“去吧。”蘇野就箭也似的衝出教室，等她回來幾分鍾後，一群老師突然來到教室，所有打石小羽的學生都被請了家長，且全部停課處分，石小羽也被她媽領走了，後來蘇野得知石小羽被打成了中度腦震蕩，從此再也沒在學校出現過。
??這就是蘇野挨打的原因，混混們以為是她出賣了她們。
??蘇野挨了幾巴掌，臉上火一樣的灼熱，她跌跌撞撞的回到宿舍，宿舍裏幾個女孩都沒敢和她說話，她們已經聞到風聲，知道她背地裏和老師通氣救石小羽，得罪了混混，誰和她走的近，誰等於和混混作對，蘇野能理解這層道理，隻是心裏充滿悲涼，除了悲涼還有恐懼，在接下來還有兩年的初中生涯，該怎麽熬？
??恐懼擔憂讓她神經時刻緊繃，夜裏噩夢連連，不是夢到自己被打，就是夢到石小羽那張蒼白的臉。
??那幾個混混回到學校那天，蘇野有種大難臨頭的恐懼和不安，像上斷頭台一樣，雙腳雖走在路上，卻像踏空，一整天手心腳心濕漉漉的，飯也吃不下了，可一天過去了，蘇野相安無事，在接下來一周她們也並沒再找茬，像忘記了這回事，可蘇野的恐懼依然沒有消除，反而更加不安，是那種時刻覺得災難會降臨的焦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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