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5 眾生的年

  年二十七的時候,小昭和譚淑珍、老譚譚大哥,帶著大隊的人馬先走了,他們到三亞的時候,曹敏芳會和酒店的大巴車,在機場等他們,把他們送到半畝田酒店隔壁的金陵度假村,也就是他們前年住過的那家酒店。


  今年他們的酒店,還是客滿,一部分是前年那一撥的宣傳,吸引過去的浙江省內的旅客,人帶人,還是不斷,還有張晨和劉立杆他們兩家公司,發展起來的客戶。


  另外一部分,得益於他們這大半年的會議接待,那些去三亞開會或參加培訓班學習的人,覺得三亞這地方和酒店都不錯,到了春節假期,就帶著自己的家人過去過年了,大陸大部分的地區,這時候都還是天寒地凍,隻要一想到三亞的陽光燦爛,就讓人心旌飄搖。


  會議接待,還能帶來春節的散客,這又是曹敏芳沒有想到的。


  把張晨他們大部隊,安排到金陵度假村,是曹敏芳和張晨電話商議的結果,很簡單,自己酒店的旅客,是不能安排到其他酒店去的,一旦去了,很可能會變成其他酒店的回頭客,而張晨的家人和朋友們,是怎麽也不可能成為別人酒店的回頭客。


  人住在金陵度假村,晚餐則到半畝田度假酒店去吃,中午大家隨意,中午的時候要走過來,雖然隻有一點點路,但在三亞,正午的大太陽下,也還是夠熱的,到了傍晚,大家就當散步一樣就走過來了。


  他們酒店的餐飲部,生意也很好,這麽多人過去,會擠掉很多的客源,曹敏芳和張晨商量,幹脆,整理一間會議室出來當餐廳,反正這個時候,會議室又用不到。


  曹敏芳一說,張晨就表示讚成,他覺得這比放在原來的餐廳還要好。


  他們所有人,大概有四桌,如果放在大廳,會讓來的人覺得被怠慢了,放在包廂,誰誰誰分配到一起又是問題,搞得不好,那一個包廂會很沉悶,一點年夜飯的氣氛也沒有,現在放在會議室裏,等於是一個四桌的大包廂,大家都在一起,再好不過。


  而且,這會議室是張晨自己設計的,他知道這會議室外麵的環境,也是一流。


  他們酒店,因為專門做會議接待,原來酒店的會議室就不夠用了,小丁幫他們把酒店,又擴出去了三畝多,這三畝多,張晨專門用來建造了一幢兩層樓的會議室,增加了一大三小四個會議室。


  這會議室,張晨花了一些心思設計,整個建築,和湖畔油畫館一樣,是用玻璃做的,玻璃上使用了隔熱膜,但考慮到會議室畢竟不是美術館,它很多時候,為了不分散大家的注意力,需要是一個密閉的空間。


  張晨就在四周的玻璃裏麵,加裝了一層可以推拉移動淺灰色的吸音板,需要密閉的會議室空間時,就把吸音板拉上,需要敞亮的空間時,就把吸音板打開,落地玻璃外麵,就是他們酒店的花園和不遠處蔚藍色的大海,風景宜人。


  把這樣的一間會議室,臨時改成餐廳,還有什麽可說的,張晨隻能說好。


  孟平和錢芳他們,也是和小昭他們同一天抵達,賀紅梅今年不回重慶過年,她也跟著去了三亞,準備過完年後,和小昭一起,從三亞直接去北京。


  小昭他們走了,張晨和劉立杆沒有走,張晨是因為廠裏的工人,年二十七才開始放假,省內和當天的車子能夠抵達的,像趙誌剛趙誌龍他們,還要遲一天,要到年二十八,也就是除夕的前一天才走。


  張晨要留在廠裏,等所有的工人都走光後,他才可以走,春節期間,也是多事之日,張晨很擔心會有什麽突發事件的發生,需要自己處理,還是小心為妙。


  而劉立杆,則有太多的地方需要拜個早年,和請對方吃飯,不然等他們從三亞回來,那就遲了,拜年這種事,從來都是寧早不宜遲的,不然這上班開工之前,有人會以為劉立杆把他忘了,他奶奶的,上班就要搞這家夥一下。


  特別是那些剛從崗位上退下來的人,去的遲了,人家會以為你是勢利眼,是人走茶涼。


  張晨沒有請客送禮的煩惱,一是他們這種公司,平時會求到相關部門的時候就不多,他們和他們的關係,還沒到需要請吃飯的地步,最多也就是煙酒開路,聊表敬意,而這種事,從他們在三堡的時候開始,就都是趙誌剛在幹,張晨從來不幹。


  張晨和劉立杆,還有劉立杆的爸媽,要等到年二十八,劉立杆請完最後一批客人的時候,大概晚上九點左右才走,坐的是老倪的飛機,老倪帶著那個他們從未謀過麵的思思,和他們一起走,等到了三亞,應該是可以吃宵夜了。


  一切都安排妥當,該走的走了,該留下的留下了,劉立杆白天在外麵奔波的時候,張晨不管是在家裏還是動感地帶樓上,都是孤家寡人,還不如去廠裏待著。


  張晨到了廠裏,也沒有在辦公室裏待著,而是去了後麵的生活區,他看到廠車或依維柯、金杯車、子彈頭,裝載好一車車的工人,準備送他們去車站的時候,張晨就走過去,和車上的工人們揮手告別,叮囑他們一路上要注意安全,錢要放好,婆婆媽媽的。


  也沒算過一共送走了多少車,張晨就這樣送了一天,到了年二十七的傍晚,他走進員工食堂,看到原來熱鬧非凡的餐廳裏,還剩下三、四百人,這三、四百人中的三分之一,是本杭城人,原來老群英服裝廠的工人。


  這三、四百人,吃完晚餐後,還會繼續去車間幹活,而且比平時還會遲一點,幹到淩晨,外地的才會回宿舍,睡上兩三個小時,接著去汽車站,坐上汽車繼續睡,而本地的,廠車會把他們送回市區,那個時候,連早班的公交車,也開始在市區的各處咣當咣當爬行了。


  吃完晚飯,張晨想想,回去也是一個人,他幹脆就決定不回去了,就陪著工人們上完今年的最後一個班,困了,就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倒一下。


  沒想到到了十點多鍾的時候,劉立杆大概也是一個人,在動感地帶樓上,實在是耐不住寂寞,跑到了這裏,來找張晨吃夜老酒了。


  兩個人也懶得去土香園大酒店,就打電話讓老傅幫他們搞了幾個菜,送到辦公室,兩個人就在辦公室裏吃,趙誌剛見到了,也跑過來湊熱鬧。


  三個人吃到了一點多鍾,劉立杆他今天開車跑了一天,困死了,明天開車,還要跑一天。


  “別吵我。”劉立杆和張晨說了一句,身子一歪,倒在了沙發上就睡著了。


  趙誌剛看著劉立杆笑道:“這麽大的老板,賺這麽多的錢有什麽用,到頭來,忙得連張床鋪也沒得睡。”


  張晨看著他罵道:“你是說他還是說我,本來我今晚準備睡沙發的,現在連沙發也被他搶走了,我比他還可憐。”


  趙誌剛笑道:“好好,我把我的床鋪給你睡。”


  “把你的床鋪給我睡?”張晨問,“然後我邊上躺個彩娣?”


  趙誌剛大笑:“那你就慘了,老板娘會把你剝皮的。”


  張晨和趙誌剛一起去了車間,待到了四點多鍾,工人們也下班了,張晨這才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看到劉立杆臉朝下趴在那張長沙發上,睡的正香,張晨在邊上的單人沙發坐下,閉上了眼睛,卻感覺渾身都不舒服。


  他睜開眼睛朝四周看看,想起了那晚的孟平,他站起來,從櫃子裏拿出一疊書,走到會議桌前,爬了上去,以書當枕頭,倒下去,閉上了眼睛。


  張晨醒來的時候看看手表,已經是早上七點多鍾,他趕緊爬下會議桌,看到劉立杆還睡的香,他走去了洗手間,洗漱完畢後,走出門去,去往後麵的生活區。


  那裏,已經有汽車準備出發了。


  十點多鍾,趙誌剛和趙誌龍他們最後一批,開著車走了之後,整個工廠,就徹底停歇下來,開始進入短暫的冬眠,偌大的廠區裏,除了幾十個沒有回家的工人加留守人員,就再沒有其他的人了。


  張晨看著,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就覺得有些傷感,就像是一場盛宴過後,就像是他以前在劇團,他們在台上拆卸著布景的時候,張晨看著下麵空蕩蕩的觀眾席,他常常就會有這樣的傷感。


  一場戲演完了,當許老師的的鼓再的的的的敲響的時候,那就是一場新戲從頭開始了。


  張晨從尾箱裏,拿出兩條香煙,走進了員工食堂,老傅還在,他是食堂的留守人員,也是這段時間,整個廠區的負責人,張晨把香煙遞給他,和他說,傅師傅,這幾天就拜托你了,老傅趕緊說,應該的應該的,張總你不用這麽客氣的。


  張晨回到了辦公室,劉立杆已經走了,張晨覺得困得不行,他下樓,坐進了自己的車,他要回家好好睡一覺,他是多麽地巴望,等他醒來,自己已經在飛往三亞的飛機上。


  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晚上還要接老劉和劉立杆的媽媽去機場,為了趕時間,劉立杆是從吃飯的張生記酒店,直接去機場,而老倪和思思,不知道是會從這個城市的那個角落,開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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