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1 那個也吃不消
慧娟站在村委會主任的辦公室門口,她看到主任從書記的辦公室裏出來,朝這邊走來,已經過了樓梯口,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她,突然地一個轉身,走進邊上的辦公室。
慧娟繼續站在那裏等著,她不知道,自己除了站在這裏等,還能去哪裏等。
過了十幾分鍾,主任從那間辦公室出來,臉上還掛著笑,看樣子在那辦公室裏,剛剛說了什麽高興的事,走到門口,看到慧娟還站在這裏,主任愣了一下,臉霎時就冷了,然後繼續走。
主任走到了慧娟的麵前,慧娟叫道:“主任。”
主任可以沒看到她,但不能裝作沒聽到她,主任冷冷地問:“什麽事?”
主任一邊說,一邊就走了過去,慧娟趕緊就跟進去。
主任在自己位子上坐了下來,看著慧娟,沒有吭聲,也沒有示意她坐,慧娟鼓起了勇氣說:“主任,就是,就是我那店拆遷的事。”
“這事你去問文書,通知由他統一發的。”主任說。
慧娟抬了抬手,手上的通知窸窸窣窣響,慧娟說:“通知我已經拿到了。”
“拿到不就好了,上麵不是都寫清楚了嗎?”主任說。
“可是,上麵隻有退房租和八百元的獎勵……”
“對啊,按規定隻退房租,八百元的獎勵,還是村裏自作主張發的,用的可是村裏的錢,怎麽,你還不滿意?”
慧娟有點急了:“可是,可是還有裝修補償、搬遷費、歇業補償金什麽的呢?”
“你想什麽呢?”主任哼了一聲,“誰告訴你有這些的?”
“不是,不是拆遷都有這些的嗎?”
“誰和你說的?這幢樓裏誰和你說了這話,你把他叫這裏來,我讓他給你。”主任說。
慧娟愣了一下,是啊,自己一直以為應該有這些,但誰告訴過自己,一定會有這些的?
自己以前問他們,他們不都是笑而不答嗎,就是上次姐姐帶她找到葛會計,葛會計也隻是說,村裏還在商量,還沒有定下來,連商量什麽,什麽沒定下來,也都沒有告訴她們。
慧娟硬著頭皮說:“可是,主任你也知道,我那個店剛剛裝修過。”
“我知道,那又怎樣?”
主任看著慧娟說:“拆遷是市政府統一安排的,什麽可以補償,什麽不可以補償,也是市裏統一有規定的,按照規定,你那個店就沒有其他的補償,你要是覺得不對,那你應該去找市政府,讓他們修改規定,而不是找我們,明白了嗎?我們是按市政府的規定執行。”
“可我租的是你們村裏的房子啊。”慧娟急了。
“你租了村裏的房子沒錯,但我們並沒有義務包你的一切,是不是你店裏沒有生意,也要我們村裏包啊?你怎麽這麽拎不清呢?我不是已經和你說很清楚了,拆遷的每一分錢,都是從市裏下來,怎麽用,也是市裏規定的,不是我們村裏規定的。
“我就是想給你這些錢,也沒有這個權利,我隨便動支拆遷款,是要犯錯誤的,明白嗎?走吧走吧,要是還想不明白,你就去找鎮裏、區裏、市裏,反正我這裏,沒有錢可以給你。”
主任往外麵轟著慧娟,慧娟也惱了,叫道:“你怎麽不講理啊,我房租是交給你的,現在有事情了,我不找你找誰?”
“放屁!”
主任一拍桌子,罵道:“什麽叫你把房租交給我,我是你什麽人,你會把錢給我?你是交到了村裏,明白嗎,你用了村裏的房子,村裏收你的租金,天經地義。
“你是不是想錢想瘋了,你想要錢是不是,我村裏的賬上有錢啊,葛會計的保險櫃裏也有錢,你要不要,要的話,有本事你就自己去拿啊,不要在我這裏胡攪蠻纏。”
慧娟的臉漲得通紅,她緊咬著嘴唇,竭力想控製著,讓自己不要哭,但最後還是“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她邊哭邊罵道:
“流氓,你們這些流氓,你們為什麽要欺負我?”
主任徹底怒了,回罵道:“你他媽的把話說清楚一點,誰流氓了,誰欺負你了?!”
其他辦公室的人都跑了過來,主任指著慧娟,氣咻咻地和他們說:
“哪裏來的野猴子,跑到我這裏瘋七瘋八,說要什麽裝修補償款、搬家費,歇業費,七七八八,一大堆的什麽費,我好心好意和她解釋,她還撒起野來了,嘴裏不幹不淨的,現在這麽多人在這裏,你給我說清楚了,誰是流氓,我怎麽你了?”
慧娟嗚嗚地哭著:“流氓,你就是流氓,你們都是流氓,你們全村都是流氓。”
“哄”地一聲,圍著的其他辦公室的人都不樂意了。
“哎哎,小姑娘,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的,你這樣在外麵,會吃巴掌的。”婦女主任走過來,摟住了慧娟,和她說:“我們這裏是村委會,不是武林廣場,就是在武林廣場,講話也是要負責的,懂不懂,小姑娘?”
婦女主任一邊說,一邊把慧娟往外麵帶,繼續和她說:
“你這樣跑到人家男人家的辦公室,又哭又鬧,還流氓流氓的,人家婆娘聽到了,會誤會的,還以為你和他有什麽花頭,這要弄起來,吃虧的還是你,懂不懂?
“下麵管得牢,不要亂弄,上麵也要管得牢,不好亂講話的,懂不懂?逼嘴逼嘴,但逼是逼,嘴是嘴,不好掉過來的。”
……
慧娟懵懵懂懂,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村委會走過來,怎麽開門,怎麽回到店裏的,等到她稍稍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櫃台裏麵,慧娟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一個人哭累了,她呆呆地坐在那裏,看著眼前空蕩蕩的店堂,回想著前麵發生的一切,感覺就像做夢一樣。
如果說她前麵手拿著通知,前去村委會的時候,心裏隱隱還抱著一點希望,那麽現在,可以說是希望全破滅了,她知道這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她不可能再要到多一分錢,不管她再去那幢大樓裏找誰,不管她說了什麽,而他又對她說什麽,結果都會是一樣的。
那就是她以為的那些錢,一分也不會有,那都是自我安慰的想象,是泡泡,如今這泡泡被戳破了,戳破之後,慧娟麵對的隻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接下去怎麽辦啊?
大門口的光線暗了一下,一個人站在那裏,慧娟看了一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姐!”
姐姐朝四周看看,憑她老板娘的嗅覺,她就知道,這店裏已經很久沒有顧客光臨了,姐姐罵道:
“你這店是怎麽了?慧娟,你開的是什麽店啊,這煙火氣,比理發店還淡。”
慧娟抽抽搭搭地問:“姐,你怎麽來了?”
“你以為我願意來?哭什麽哭,好好說事情!”姐姐罵道,慧娟趕緊用紙巾擦著自己的眼淚。
姐姐放緩了語氣說:“葛會計打我的電話,你大鬧了村委會,是不是覺得很過癮?”
“我沒有鬧,是他們不講理。”慧娟說,“就是他們欺負人。”
“他們怎麽欺負你了?”姐姐問。
慧娟拿起了櫃台上的那張通知,遞給了姐姐,姐姐看了一遍,也有點毛了,問:“所有的店都一樣?”
“嗯。”慧娟點點頭。
“你這個店也是?”
慧娟還是點點頭。
“就退房租和八百塊?你問清楚了?”姐姐問。
“我就是問清楚了。”慧娟委屈地哭道,“不然我怎麽會這麽急。”
“別哭!”姐姐吼了一聲,“我怎麽和你說的,天塌下來,也要人想辦法去解決,把你臉洗洗幹淨,跟我走,看看你那臉,又是這麽一副死樣。”
慧娟趕緊起身,去洗手間裏洗了臉,走出來,姐姐看了看她,伸出手,幫她把頭發理了理,慧娟心裏一酸,差點又滾下淚來,姐姐瞪了她一眼,慧娟趕緊忍住了。
兩個人走到外麵,朝村委會走去,慧娟心裏,雖然對姐姐有這樣那樣的怨,但現在覺得,姐姐來了,自己好像就有了主心骨,她忍不住伸出手,像小時候一樣,去牽住了姐姐的衣襟。
姐姐站住了,看了看她,歎了口氣,伸出手來,拉住了慧娟的手。
“手怎麽這麽冰。”姐姐說。
兩個人走上了村委會大樓門口的台階,正想往裏麵走,兩個保安攔了上來。
“什麽意思?”姐姐問。
“老板娘,你們不能進去,上麵交待了,不準她再進去鬧事。”其中的一位保安說。
姐姐哼了一聲,罵道:“這三堡村委會的大樓,我現在都不能進去了,是嗎?誰讓你們攔住我的,你把他叫過來,看我不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操翻!”
姐姐說著,還是要往裏麵走,那兩個保安,紅著臉,還是攔住了她們。
“滾開,不要碰我!”姐姐罵道。
保安隊長聽到外麵的動靜,趕緊就跑出來,看到了姐姐,連忙和姐姐說:“老板娘,老板娘,不要生氣,不要生氣。”
“是你讓他們不讓我進去的?”姐姐問隊長。
隊長笑道:“老板娘你這話說的,我哪裏會有那個膽子,老板娘,消消氣,消消氣,你要是還有氣,來來,請我吃隻巴掌。”
隊長說著,就把自己的臉湊過來,姐姐被他逗笑了,用手把他的臉推開,罵道:
“死開啦,臭烘烘的,一口的煙味,腦門都被你熏掉了。”
隊長哈哈笑著,他說:“老板娘笑了,哈哈,老板娘笑了,來來,老板娘,我們去那邊說。”
隊長扶著姐姐的肩膀,走到了一旁,隊長說:
“老板娘,是這樣,不是不讓你進去,是不讓你妹妹進去,小孩子,嘴巴沒把風的,話亂講,哪個吃得消,現在裏麵,你也知道,區裏的鎮裏的幹部一大堆,這主任也好,書記也好,哪裏能出這麽大的洋相。
“老板娘,這樣,有什麽事情,你進去說,讓你妹妹在外麵等,好不好,看在我麵子,老板娘,幫幫忙,不要讓我難做人。”
姐姐說好吧好吧,就看你大煙槍的麵子,我一個人進去好不好?
“好好,沒問題。”隊長連連點頭。
姐姐走過去,和慧娟說:“慧娟,你回店裏去等我。”
慧娟看著姐姐,遲遲疑疑的,姐姐吼了一聲:“站這裏幹嘛,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