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2 那個大三巴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二十世紀的最後一天,這一天,對老唐和林淑婉來說,最重要的,當然是他們的婚禮,但對全世界來說,大家關注的目光,都盯著紐約時報廣場上,那個被稱為“大蘋果”的裝置,在倒計時中,等待著它在最後一刻的驟然降臨。
就像那個,已經被人炒爛,炒到有點糊的千禧年,終於降臨。
沒有人知道,在這一天,還有幾件事情也在發生,這些當時看起來不怎麽起眼的事件,日後會深刻影響著世界。
在中國,經過漫長的談判,中美剛剛就中國加入達成一攬子協議,朝著入世,邁出了最艱難也最關鍵的一步。
這不僅是人類邁入新千禧年的前夜,也是全球經濟秩序重大變革的前夜,經濟全球化,變成了一個大家耳熟能詳的詞,經濟全球化,也不再僅僅是發達經濟體的舞台,最大的發展中經濟體也將粉墨登場,這個詞,終於名實相符了。
在德國,德國最大的政黨基民盟,在科爾時期收受政黨捐款的“黑金案”被揭露,全德震驚,一位來自前東德的,名叫默克爾的女士將登場,準備成為基民盟主席,正式登上德國政治的舞台,成為日後團結歐洲,領導整個歐盟的關鍵性人物。
在美國,有一個地產商人,正躊躇滿誌地等著他的新書《我們值得擁有的美國》在第二天正式出版,這是一個政客參政前的起手式,在第二天的簽售會上,還對一個提問的觀眾調侃說,“我這樣的人參政,隻怕太實誠”。
沒有人會想到,這個人有一天,真的會成為美國總統,也會成為哈佛大學的民調裏,最會撒謊的領導人。
也就是在十二月三十一日的這一天,最讓世界感到震驚的是,還有兩年任期的俄羅斯總統葉利欽,在進行完新年賀詞之後,突然宣布了一個爆炸消息,他將總統之位,交給當時年僅47歲的俄羅斯總理普京。
世界都還沒來得及認清這張年輕的麵孔,他就將帶領著俄羅斯,進入“普京時代”。
老唐和林淑婉的婚禮,定在下午兩點舉行,但一樓餐廳的自助趴,從十一點就開始了,誰都可以參加。
他們的婚禮,本來就有些遊戲的成份,到了賭場這裏,就更有了表演的成份,但對老唐和林淑婉來說,他們需要這種儀式感,這個儀式,是在向親友也是他們自己宣告,這是他們可以正式生活在一起的起始日,以前那樣,都還不是正式的啦。
接下去,他們往來兩地,辦結婚手續的那漫長的日子,也變得不那麽正式,有點是對今天追認的味道。
整個婚禮的流程是,老唐和林淑婉坐著老爺花車,從氹仔到澳門半島繞一圈,回到酒店,老唐在他的幾位伴郎的陪伴下,等著張晨作為家長,挽著林淑婉的手,從外麵緩緩進來,把她交給老唐,雙方互相交換戒指後,婚禮結束。
神職人員是不會進賭場的,陳啟航請來了一位六十多歲的,氣宇軒昂的老者,擔任司儀,主持整個婚禮,也見證他們的結合。
他們從大陸隻來了三十多位親友,但婚禮很熱鬧,有兩百多位參加,有酒店和賭場的員工,還有就是劉立杆說的,來自世界各地的賭客,對他們來說,在經曆了昨夜的一場鏖戰,和今晚的繼續鏖戰之間的這個時候,正好換換腦子。
很奇怪的,就像很少有人會選擇白天,結束自己的生命一樣,盡管賭場裏是不分晝夜的,但賭客們,還是喜歡在夜裏鏖戰,白天睡覺,這大概是因為,魔鬼總是會選擇黑夜出發吧。
交換了戒指,互相親吻之後,老唐和林淑婉上了樓,匆匆地把婚紗和西裝領結脫了,兩個人長長地透了口氣,老唐說,其實還是在海灘上,光著膀子,穿著大褲衩舉行婚禮舒服。
林淑婉瞪了他一眼,老唐大笑。
兩個人提前一晚,已經把他們留給新婚之夜的體力和激情,都在昨晚折騰掉了,再說現在才下午四點多鍾,兩個人擁抱親吻一陣,但沒有繼續纏綿,換上了便服,就下樓去找他們的朋友們了。
到了樓下,看到酒店的工作人員已經在撤那些臨時裝置,走到了大門口,看到一大幫人都在音樂噴泉前麵站著,他們趕快就融入了進去,大家對他們的到來,也不感到驚奇。
對他們來說,接下去就是要一起迎接晚上的跨年。
今天晚上,在金蓮花廣場和議事亭前地廣場都會有活動,澳門特別行政區官署和每個賭場,都會放煙花,今年的煙花會特別多。
陳啟航和他們說,金蓮花廣場周圍都是新建築,沒有什麽意思,議事亭前地廣場周圍,像民政總署、旅遊局、郵政局和仁慈堂等,都是南歐建築風格,有異國風情,廣場的碎石路一直延伸到聖母玫瑰堂和大三巴牌坊前,你們準備去哪裏?
劉立杆罵道:“啟航,你那個沒有什麽意思,不是已經把金蓮花廣場否定了,你還要問我們?”
陳啟航大笑,他說,這麽多人,大家的意見才是重要的。
大家一致同意,去議事亭前地廣場。
陳啟航說,那好,現在大家肚子也不餓吧,我讓中巴車,送大家先去大三巴牌坊前看看,然後附近的大三巴街和戀愛巷,大家可以走走看看,晚餐我們就不特別安排了,回來再宵夜。
大三巴街和大三巴右街,有很多的小吃,哪位肚子餓了,就吃點小吃,我推薦葡式蛋撻、大菜糕和炸腸,這炸腸可不是豬大腸,而是裹著炸油條的腸粉。
“那不是和我們杭城的蔥包燴差不多?”瞿天琳說。
“對對,很像,也是外軟內脆。”陳啟航笑道。
“啟航叔叔,有沒有那個?”圓圓問。
“木糠布甸?”陳啟航知道圓圓要問什麽,他說:“有,木糠布甸和豬扒包都會有,咦,我們酒店不也有,你們還沒吃夠?”
三個小孩亂笑。
陳啟航繼續說,最後大家從大三巴牌坊,步行去議事亭前地廣場,很近,隻有五六百米。
大家盡量不要走散了,走散的話,也沒有關係,自己慢慢找去議事亭前地廣場,說是廣場,其實還沒有我們學校的操場大,隻要到了廣場,要找人很好找,所以,大家走散也不用慌,慢慢逛過去,最後在議事亭前地廣場碰頭就可以。
大家都說好。
還是三輛大巴車,拉著他們,幾乎是沿著昨天去沙利文餐廳的路走,過了澳氹大橋,沿著蘇亞利斯博士大馬路往前開,還沒到南灣大馬路的時候右轉,中巴車在一條條小街上穿行,繼續開了不過**分鍾,就到了大三巴牌坊。
大三巴牌坊是澳門的標誌性建築,其實不是一座牌坊,大三巴是“聖保祿神學院”的大門,是中國最早的一所西式大學,在實施西方教育的同時,對進入東方的傳教士進行東方文化的培訓。
四百多年來,曆經數次大火焚燒,聖保祿大教堂隻剩下教堂正門的前壁,因為這殘留的前壁的整個造型,很像是中國傳統的牌坊,因而得名“大三巴牌坊”。
就是“大三巴”這三個字的由來,也是因為在粵語音譯中,“聖保祿”聽起來就像是“三巴”,所以才有“大三巴”的名字。
大三巴牌坊之所以特別,因為它整個的建築風格是巴洛克式的,它是由意大利人設計,日本匠人建造。
日本工匠在建造時,在建築的雕刻裏穿插了代表中國的牡丹,還有代表日本的菊花,雕刻中還有中文字,這令它在全世界的天主教教堂中,具有了獨一無二的東西方合璧的特色。
和大三巴牌坊同樣出名的是它前麵,那寬大的六十八層的石階,每天都有很多的人,在這裏或站或坐。
到了這裏,大隊的人馬就開始分散,瞿天琳和老譚、漢高祖劉邦他們,坐在石階上就不肯走了,傍晚的陽光把整個台階,塗抹成了一片金黃,坐在這裏,可以看到下麵蜿蜒的街道和熙攘的人群,讓人感覺到很愜意。
老唐林淑婉和李陽徐佳青他們一幫人,在大三巴牌坊前合了影後,就急急地去尋找戀愛巷了,張晨和小昭,還有譚淑珍劉立杆孟平他們幾個,穿過了大三巴牌坊的大門,進入了裏麵,賀紅梅和小芳、小安,帶著向南和向北,跟在他們後麵。
他們在裏麵看到了一個地下聖堂,也就是納骨堂,賀紅梅指著入口的牌子問,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
孟平笑道,還真的就是鬼地方,這是地下墓室。
聽到了孟平這麽說,幾個女的都不敢再往前走了,張晨、劉立杆和孟平他們幾個,繼續往前走,張向北為了表示他的勇敢,也要跟著他們,但走了幾步,又轉身逃了出去。
雖然是地下墓室,但其實是一個小的博物館,並不陰森可怖,他們在裏麵轉了一圈出來,沒看到小昭他們,再往四周看看,看到他們在裏麵的,原來教堂廢墟的角落裏,那裏好像有個廟,走近一看,才發現居然是個哪吒廟。
在這樣一個西洋的建築裏,出現這麽一個中國的廟宇,大家都覺得有些奇怪,也覺得不倫不類。
問過一旁帶著一個導遊團的導遊才知道,原來是一八八八年,當地聖保祿山一帶的居民,相繼染上瘟疫而死亡,於是大家商議在這裏,大三巴的後麵,建一座哪吒廟,請來三太子震懾瘟疫。
劉立杆笑道:“看樣子這西方的上帝不靈,你們看,他不僅連自己的教堂都保不住,有了瘟疫,還要請哪吒這麽個小神來保佑。”
孟平也笑道:“看樣子哪吒是顯靈了,不然,這裏還會出現一座孫悟空的廟。”
大家大笑。
一群人出了大三巴牌坊,看到老譚和漢高祖劉邦,不知道從哪裏拿來的一副象棋,兩個人坐在台階上下起了棋,瞿天琳坐在一旁,弓著雙腿,雙手盤在膝蓋上,頭趴在手臂間,似乎已經睡著了。
等他們走近,瞿天琳抬頭問他們,裏麵有什麽?
小安說鬼。
張向北叫道,哪吒哪吒,我看到哪吒了!
瞿天琳和老譚,還有漢高祖劉邦都以為張向北在胡扯,這個裏麵,怎麽會有哪吒,張晨笑道,還真的有,裏麵有一座哪吒廟。
“這是讓人來求子用的?”瞿天琳問。
“求子要是求到個哪吒,那就難產了。”
漢高祖劉邦說,眾人大笑,是啊,誰會求一個在娘胎裏待三年零六個月,才肯出來的小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