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

  她,京城名*,隻賣藝不賣身,或者,稱為名姬,更為合適,擅舞,人稱舞仙。但是她不輕易跳舞,更不會為王公貴族跳舞,一月隻跳一次,而每到那日,整個京城幾乎人頭攢動,隻為能看到她的舞姿,人人都道,她一舞傾人城,再舞傾人國;若能見她一舞此生無憾。


  他,當朝王爺,皇上最愛的弟弟,護國大將軍,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冷麵王爺,冷血無情,不近女色,人稱地獄修羅。


  他們本不該有什麽交集,可命運使他們交織在一起,,她本是他的妻,卻在大婚之夜被他休棄,她不明不白成了人人唾棄的下堂妃,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心中隻餘下滿滿的恨,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上蒼要如此對她?正當所有人都以為她死了後,京城名*的名聲鵲起。


  她將當朝皇帝和鄰國太子玩弄於股掌之中,當朝皇帝要封她為後,鄰國太子要封她為唯一的妃。


  世人都道,此女乃是禍國紅顏,可她的背後有龐大的勢力,動她不得。


  他聽說後,笑了,禍國妖女嗎?本王倒要看看,你有什麽本事!

  他還真去見了她,不過她卻沒見他。


  欲擒故縱嗎?那也太低俗了吧!沒見到她,他卻沒有沮喪,隻是低低地笑了。他並未放棄,幾乎一有空就去找她。


  世人皆道,這舞仙好大的神通!連一向不近女色的王爺也有事沒事地往她那鑽。看來,這朝政要變天了。


  一連幾次都未見到她,任是脾性再好的人也忍不了了,他可是人稱地獄修羅的冷麵王爺。於是,在最後一次尋訪未果後,他惱了,直接衝了進去,隻見她正氣定神閑地跟自己下著棋,姣好的麵容被一層薄薄的麵紗給遮住了。


  他一震,而後不屑一笑,沒想到聞名天下的舞仙麵容竟如此不堪嗎?


  她不惱,輕輕勾唇,沒想到冷血無情的冷麵王爺竟如此沉不住氣嗎?

  他近前觀棋,隻見黑棋已將白棋團團圍住,顯然這一盤棋已成定局。


  王爺覺得這盤棋如何?見他盯著棋盤望了許久,她輕笑問。


  大局已定,白棋必敗!他十分肯定的說。


  哦?王爺這麽確定?她拈起一顆白棋,輕輕放在一個並不顯眼的地方,白棋剛落,已然反敗為勝。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這女子的大局觀比自己還要遠,這是至死地而後生的一步。姑娘的棋藝,本王自愧不如!

  嗬嗬,王爺見笑了!她依舊是笑笑,自己和自己下棋真沒意思,不知王爺可否屈尊陪小女子下一盤?

  姑娘的棋藝恐怕是世間少有,本王若能與姑娘下一盤乃是本王之大幸!他目光不似方才的狂傲,變得柔和起來了。


  那麽,王爺,請!她重新擺好一盤棋,垂下的眼簾遮住了眸中的光彩。


  僅一炷香時間,她便贏了他半顆棋,她輕笑,隻是笑意並未達到眼底,王爺棋藝真令小女子佩服!


  姑娘說笑了!他也笑笑,燦若星辰,不知何時可以再向姑娘討教?


  隨時歡迎!她眼眉彎彎,卻沒有笑意。


  那麽,就不打擾姑娘了,本王告辭!他回眸望了她一眼,為什麽會覺得她很熟悉?


  不送!她全身盈盈一拜,低頭不語。


  他回到府上後,腦中揮之不去的是她的身影,鼻尖似乎還縈繞著她的體香……他甩甩腦袋,怎麽回事?難不成她給本王下了蠱不成?

  她輕斟了一杯茶,放在唇邊,望向屏風後麵,那裏傳來一個聲音,沒有我的允許,不許擅自行動。

  屏風後似乎閃過一個人影,而後一切恢複平靜。她緩緩放下茶盞。


  嗬嗬,冷麵王爺?不近女色?看來傳聞果然不可信……


  往後的日子裏,他幾乎每天來找她,她倒再也沒有攔他,隻是他從未見過她的真實相貌,也從未見她為自己跳一支舞,隻是下下棋聊聊天,就這樣一個月過去了。


  聽說了嗎?今日舞仙會在國宴上為皇上跳舞呢!


  是嗎?什麽時候的事兒?我怎麽不知道?

  當然了,我舅舅的幹兒子的三叔的鄰居的二姑媽的兒子可在宮裏當差!


  ……


  剛上大街,便聽到熙熙攘攘的聲音,他皺了皺英俊的眉頭,要去為皇兄跳舞?不是說不為王公貴族跳舞嗎?他一定要去,他倒想知道,她想幹嘛!

  國宴上有鄰國的太子,也有番國的國君。身為皇帝最愛的親弟弟,他當然會參加這次國宴,他素來不喜熱鬧,向來類似這樣的宴會他從不參加,這次卻……難道自己是魘著了嗎?他靜靜看著宴會上人們麻木的笑容,心中不屑,一群虛偽的人!

  王弟,怎麽不舒服嗎?似乎見他臉色不大好,一旁的皇帝關心地問,要不,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皇兄,臣弟沒事,隻是覺得這國宴有些煩悶罷了!他低聲道。


  哦?王弟覺得煩悶?正好朕今日請來了舞仙,不如一同欣賞?皇帝提議。


  也好!他點點頭。


  皇帝拍拍雙手,宮人們魚貫而出,很快騰出空曠的空間,音樂響起,片刻後,她穿著舞衣踏著舞步走進了大殿,麵上依舊蒙著薄紗,姣好的麵容若隱若現,舞姿曼妙,令人如癡如醉,當跳到精彩之時,不知從哪來的一陣風,吹落了她臉上的麵紗,姣好的麵容完全暴露在眾人眼中,在座之人皆歎,舞仙之姿,乃當世無雙,舞仙之名,當之無愧!

  隻有他死死地盯著她,她不屑地朝他笑了笑,向眾人福了福身子,便退下了。看著她的背影,太陽穴的青筋暴起,直到她消失在大殿。


  王弟不舒服嗎?皇帝關心地問道。


  皇兄恕罪!臣弟先行告退!他麵色陰沉地站起,請罪告退。


  既然你不舒服,就下去休息吧!皇帝擺擺手,便跟鄰國太子聊起來了。


  他出了大殿,便看見她在前麵徐徐走著,似乎就在等他。他毫不猶豫地大步向前,拽住了她。


  王爺有何貴幹?她輕輕把他的手撫下。


  他皺眉,你難道不知今晚過後


  你的身份嗎?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她笑問。


  你是本王的王妃!他怒道。


  不,王爺的王妃在大婚之日已經被王爺休棄,在世人的唾棄之聲中死去!現在站在王爺麵前的乃是名動京城的舞仙!她倔強地回道。


  那又如何?不管是生是死,你都是本王的!他霸道地宣布,本王的妃!


  她不語,低聲輕吟: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他一愣,待回過神來,她已經離去,怎麽會?怎麽會是她?

  鄰國太子向皇帝請命要娶她為妃,本來皇帝是不同意的,但考慮到兩國情誼,便下令封她為公主,即日隨太子回國。


  夜深,賓客離去,他卻回到殿上酩酊大醉,什麽不近女色,什麽冷血無情,都是假的,因為心中早已住下一個人,所以在大婚之夜便休棄了她,卻沒想到,她就是自己心中的人……

  朦朧之間,似乎見到她緩步而來,走到他麵前,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他上前擁住她,你是我的,隻是我的。


  還未有下一步動作,便感覺胸前一痛,便驚醒了,你……


  隻見她手中緊握一把匕首冷冷地望著他,當你休棄我的時候,便要想到今日。說罷,決絕離去,隻留給他一個背影。


  第二日宮中傳來消息,當朝王爺於昨夜在宮中大醉,遇刺身亡……


  聽到這個消息時,她正與鄰國太子在回國的路上,太子笑問,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不然呢?她看向窗外,正值初春桃花還未盛開,想起那年他給的承諾,也想起,昨晚他問她的話,

  為什麽會是你?你為什麽會是鄰國的探子?他無力地閉上眼睛,痛苦地問。


  怎麽就不會是我?她看向他,匕首,並未插進他的胸口,因為她舍不得,可她必須做出決絕的樣子,這是那人的要求。


  你殺了我吧!他睜開雙目,若是能死在你的手上,我心甘情願!

  她走進他,不,我不會讓你死的,我要讓你後悔!說罷,便離去,那匕首上已經抹過可令人假死的藥現在應該起作用了。


  第二日,便傳來王爺遇刺身亡的消息。


  太子伸過手,走吧,跟我回家!

  家?哪裏才是我的家?她自嘲地笑笑,素手一揮,太子隻覺得眼前一花便沒了知覺。


  一月過後,鄰國皇帝在自己寢宮內發現太子屍首,舉國縞素,太子妃下落不明。


  而此時皇宮內,皇帝的麵前跪著的正是鄰國太子妃。


  你要我做的我已經做到了!你該還我自由了!

  好。皇帝輕點頭,給她一枚藥丸。


  她接過放在鼻尖輕嗅,確定無誤後,便服了下去。


  當轉身離去時,卻轟然到底,隨著目光慢慢黯淡下去,無力地閉上了雙目,這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皇帝的話……


  皇帝輕笑,這世上隻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他從樹後走出,皇兄,臣弟請命歸原田居。


  準。皇帝輕啟薄唇。其實他才是真正的主導者,是他主導了這部戲。是他下令將王弟最愛的女子許給他,也是他命人傳出她婚前不貞的謠言;是他在她瀕死之時救了她,卻要她服下致命毒藥;是他引鄰國太子去見她,又讓人傳出他自己也日日去她那兒……這一切都是他一步步主導的,許諾給她自由之身,卻又給她下另一種毒藥,那是因為,他想掌控著她,卻發現終有一天,她還是會離開的,既然留不住她,那麽就毀了她……


  等等。皇帝指了指她的屍體,把她也帶走吧。


  謝皇兄!他默默抱起她的屍首,離開了這富麗堂皇的宮殿,以後,再也不回來了……


  他把她埋在桃花樹下,望著那紛紛凋零的桃花,記憶回到了多年前……


  記憶中的桃花樹下,少年看向那眸若星辰,麵若桃花的少女,輕詠,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待你及笄之時,我歸來娶可好?

  好……


  你答應了,我卻沒有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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