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3章 折翼的天使

  「多謝了，醫生，下次有需要我還會來的。」


  走出滿是消毒水味道的診所，翼人族女子「米沙莉」端起煙桿，微啟的紅唇長長的吐出了一股煙霧。


  回望身後那扇不起眼的木門，裡面明亮的燈光與外面幽暗深邃的黑街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小小的一扇門，竟是將內外隔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同樣都是女人，這個叫「黑川茉莉」的女醫生還真是幸福啊。」


  「米沙莉」已經不知自己是第幾次發出這樣的感慨，明明知道每個人的出身與命運是無從選擇，可來這間診所的次數越多，她內心的嫉妒也愈發強烈。


  明明曾經的自己，也有過同樣的幸福啊……


  她苦笑著搖了搖頭，不再追憶那早已逝去的過往畫面，掂了掂手中的葯袋，自言自語道：「算了，人各有命，得趕緊給蒂沃爾她們送葯去了……」


  向前過了兩個街角，一名人類模樣的黑衣人出現在這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在暗街生活了十年，「米沙莉」幾乎認識這裡所有居民與熟客，卻從未見過眼前這個黑髮青年人。


  即便是來買東西的生客，也不會選擇最危險的夜晚來暗街，「米沙莉」的心中瞬間升起了危險的感覺。


  「怎麼？米沙莉小姐，有生意也不做嗎？」


  見「米沙莉」在慢慢後退，那名黑髮青年人伸手亮出了一大把金幣。


  不過，對方的示好並未讓「米沙莉」感到鬆了一口氣，心頭那種縈繞不去的危險感覺反而更加強烈。


  這絕不是普通的顧客！


  「抱歉，這位先生，我已經退休很久了，如果您對翼人族感興趣，可以去找其他人問問。」


  黑髮青年人笑了，那彷彿看穿了一切的微妙眼神讓「米沙莉」內心繃緊。


  「100個金幣怎麼樣？如果「米沙莉」小姐不滿意，1000個金幣也可以。」


  以帝都的物價，1000個金幣都足夠在內城區的頂級花館享受最高規格的貴賓待遇了。


  「米沙莉」聽到黑衣青年人的報價，就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了，下意識便要振翅而起。


  然而，後背羽翼瞬間傳來的錐心刺痛令她全身一顫，渾身冷汗的跪在地上喘著粗氣。


  黑髮青年的腳步聲緩緩接近，「米沙莉」只能做這最後的掙扎。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但你應該清楚暗街這裡現在是誰的地盤，我現在只要喊一聲，他們立刻就會趕過來……」


  黑髮青年的腳步停駐，臉上的笑容卻依然未減。


  「米沙莉小姐，你真的覺得那些異界人會庇護你們嗎？他們現在是需要你們提供情報來源，才會對你們施以恩惠，可如果他們知道你是帝國正在追捕的逃犯，那麼就算是診所中那位女醫生想幫你，她的上級也會嚴令她禁止出手的。」


  黑髮青年俯下身，笑眯眯的望著「米沙莉」那變幻不定的臉色。


  「當然，如果以你原來的身份或許還可能尋求那些異界人的保護，但問題是——你已經不再是翼人公主了啊，米沙莉殿下。」


  被對方一口叫破身份，「米沙莉」急火攻心，眼前頓時一黑，高挑的身體向前撲倒了下去。


  ……


  待「米沙莉」再次醒來，發覺自己身處一間陌生房間。


  而之前那名黑髮人類男子就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好奇的擺弄著一根明顯是屬於她的純白羽毛。


  終究是在暗街那種魚龍混雜的惡劣環境下生存了近十年，「米沙莉」並沒有如普通女子般大喊大叫，只是平靜的坐起身，眼神冰冷道：「我以為你會把我送到帝國那邊去領賞。」


  「我不是賞金獵人。」羅戒將身體在椅子上轉了半個圈，面向著坐在床頭那如同天使般的金髮女子，輕撫著手中那根白色的羽毛，微微笑道：「況且，即便我缺錢，也不會用這種卑劣的手段來賺錢。」


  「米沙莉」不置可否的輕哼一聲，眼下她還搞不懂這個人類男人的目的是什麼，在對方沒有表現出明確的惡意之前，她還不至於蠢到將雙方的關係搞僵。


  羅戒隨手將羽毛放在桌上，擺出一副很放鬆的姿態，微笑道：「米沙莉殿下，介意和我談談嗎？」


  「米沙莉」眼神黯然，起身拿在擺在桌上的煙袋點上火，讓淡淡的煙霧籠罩了她那張美艷的面孔。


  「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又能如何？正如你說的，我的國家已經亡了十年了，新生的翼人族與哈比族孩子甚至都不知道曾經有過這樣一個完全屬於飛行種族的國度，再提什麼「公主」，你不覺得可笑嗎？」


  羅戒扔掉羽毛站起身，一步跨越了半個房間，仿若瞬移般的出現在「米沙莉」身前。


  「米沙莉」心中一驚，下意識的做出防禦姿態後退了幾步。


  「嘴上說著不在乎，反應卻很誠實。」羅戒似笑非笑的盯著面前那張強作鎮定的美艷面孔，「如果你真的完全放棄了你的身份與過往，為什麼會在暗街這種地方守身如玉整整十年？」


  「夠了！你一個人類有什麼資格來對我說三道四？」


  「米沙莉」的雙手猛的向前推去，可惜尷尬的是完全沒有推動眼前的男人。


  「你以為我是為了那早已失去的公主身份和所謂的皇室尊嚴嗎？我是要讓一起淪落到暗街的子民們看到，我還沒有放棄希望！儘管所有人都很清楚我們翼人族和哈比族已經根本不可能再復國，可如果連我都淪落了，她們這十年來的忍辱負重，豈不是成了一個笑話？那個作為我的替身，在皇宮中受盡折磨而死的女孩子，豈不是白白犧牲了？」


  兩行清淚在「米沙莉」的眼角流淌，浸潤了耳畔那金絲般絢麗的長發。


  「十年了，我其實早已經撐不下去了，只是我的軟弱讓我遲遲下不定墮落的決心……或許我早該狠心一點，讓那些天真的族人們學著接受現實。」


  默然片刻，她認命般的閉起了已經空洞無神的雙眼。


  預想中的狂風暴雨並沒有來臨。


  「米莎莉」疑惑的睜開眼，卻見眼前的黑衣男子不知何時已然坐回了窗邊，完全沒有對她做些什麼的意思。


  她自嘲般的慘笑了一聲，抬臂遮住了流淚的雙眼：「我真蠢，我竟是忘了，在你們人類的眼中，我們這些亞人僅僅只是一群會說話的野獸罷了。」


  「不，你錯了，米沙莉小姐，你是我在這個世界見過的最符合我審美的亞人……沒有之一。」


  「米沙莉」微微一怔，放下手臂恰好對上了一雙至真至誠的眼睛。


  「小時候，母親給我講的故事中，神明會向人間派來使者，為人們帶來美好與幸福。相傳這些被稱為「天使」的生物，便是有著一頭太陽般色澤的金髮，背後生有一對純白的羽翼——對，就是像「米沙莉」小姐這樣。」


  「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想就這樣毀了童年對於「天使」的美好幻想。」


  「這是你家鄉的故事么？帝國可沒有這樣的故事……」


  「米沙莉」雙臂環抱著膝蓋，望向眼前這個神秘的黑髮男子，眼眸中明顯多出了一抹柔和的色澤。


  雖然她依舊不知道這黑髮男人劫持她的目的，但她已經可以感覺到，對方並不是個壞人。


  「抱歉，我這樣的女人，大概毀了你的幻想吧——雖然是公主，卻是個亡了國的公主；長得像天使，卻是個折斷了翅膀的天使。」


  「我和你的理解剛好相反。」羅戒微微一笑，豎起食指不讓她繼續說下去，「公主就是公主，亡了國也不會失去原本的血脈，天使就是天使，折了翼也不會墮落成卑微的凡人。」


  「米沙莉」的呼吸驟然一滯。


  沉淪暗街十年，她早已見慣了人類種種醜惡的心思與嘴臉，卻想不到此刻竟然會對一個人類男子的「花言巧語」有些怦然心動。


  好在她並沒有忘記眼前這個黑髮男子依舊來歷不明，強行按下那被撥亂的心弦，「米沙莉」撥開了羅戒的手，鄭重其事的盯著他的雙眼，道：「你到底是想做什麼？不要告訴我你想玩什麼感情，我已經不再是小女孩了，沒那個心思去做那種無聊的遊戲。」


  羅戒也意識到火候差不多了，再刺激下去就要過猶不及，當即換了一幅表情，正色道：「米沙莉小姐，你想過重建你的國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