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飛鳥和孤島
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攥著，被攥的生疼，痛到眼淚流下來，原來撕心裂肺之痛是這樣的，這樣讓她無力支持。
陌上還有很多想知道的，可是，現在這一些已經讓她無法接受，知道的更多隻會讓她更加傷心吧。白天她聽到愛麗絲和葉洵的對話，她本以為事情不會這樣的，可她還是害怕決定來見魏因說不定能讓自己安心，可現在，真相就擺在麵前。
她現在，隻想看到葉洵。她想讓他告訴自己，孩子留下。或許他愛過自己。
陌上回到家時已經很晚了，她打開屋門，一進去，就看見葉洵，他正在廚房做著什麽，看見陌上，笑著說，“回來了。”
陌上勉強扯出笑容說，“回來了。”
葉洵重新低頭切菜，他連自己今天休息都忘了，這麽晚回來他問也沒問。
陌上淡淡苦笑了一下，低頭去穿鞋，將包隨手放到沙發上，她看著葉洵的背影，燈光下，高大挺拔，模特一般的身材，她不止一次被這樣的他抱著入睡，安穩的，美滿的，如今，都不會存在了。
陌上眼眶一熱，喉嚨裏酸澀難當。
她快步走過去，自後抱住葉洵，葉洵手下的動作頓住，他笑了下，“怎麽了？”聲線溫柔百轉，如若不是真相曆曆在目，陌上根本不敢相信，他會這樣對自己。
千頭萬緒縈繞心頭，陌上努力抑製著想哭的欲望，良久，才起身，笑著說，“吃過飯，我們去海邊走走吧。”
華燈初上，兩人牽手去沙灘，晚風習習，陌上披散著的長發海藻般飄散在海風中。陌上很少散開頭發，她每次將頭發散開整個人都變得更加溫柔起來。
大西洋的海浪層層疊疊拍打在沙灘上，有漁船停泊在岸邊，上麵還掛著漁民的漁網。
這裏不是浴場，傍晚時分鮮少有人來海邊，兩人沿著海邊走了很久，直到走不動，才停下腳步。他們一起看向月光下的大西洋，波濤聲遙遠遼闊，陌上被葉洵的大手拉著，兩個人站在一起，背影斜斜落在沙灘，風吹開思緒，她轉過頭看向葉洵的側臉，月光下，輪廓分明，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梁，薄唇微抿。
忘了是誰說過，薄唇的人大多絕情。
葉洵被她的注視吸引，也看過去與她對視，笑意漸深，“怎麽了？”
“你還記得那天特茹河畔的老人說的話嗎？”
葉洵回過頭重新看向大西洋，“愛人如己，微弱浮塵。”
陌上轉過頭，揚起嘴角，似是對大海說，“我小的時候總想做一隻飛鳥，這樣的話，我就可以找一座孤島，我一個人生活一個人任性，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她頓了頓，語氣略一黯然繼續說，“可是我忘了，孤島在遙遠的海上，奔赴它的旅途好遠。我這一輩子都做不到。”
她說著，目光裏閃爍著大海反射的月光，葉洵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她，看她的眼睛像是鹿，看她的樣子像是一隻小貓。
過了一會兒，陌上張張嘴，她說，“葉洵……”
“嗯？”
她看著葉洵的臉，背景裏是夜色朦朧，她好想問他，你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隻是一瞬間。
她笑自己死命執著，於是話一出口隻是笑了笑說，“好冷，我們回去吧。”
她笑著自己往前走，葉洵插兜走在後麵，離家越來越近，海風越來越小，一陣風吹過，葉洵突然在她身後說，“陌上，醫生我找好了，明天去吧，現在孩子還小，早些打掉對身體影響小。”陌上停下腳步，葉洵也跟著停下，兩人之間隔著五步的距離，一刻的沉默，葉洵看著她瘦弱的背影，瑟瑟發抖，他突然感到害怕，想去抱抱她，然後告訴她一切都會好起來，可他沒有隻是等著她在海風裏輕輕的說，“好。”那破碎淩亂的聲音被風一吹就散了。
很多年後，葉洵依舊清晰的記得當年的那個場景，他很後悔那晚沒有抱抱她，他不知道她的聲音是在宣布著訣別，他們之間，從那一刻開始，再沒有回頭路可走。
第二天一早是葉洵做的早飯，陌上直到十點才起床，她穿了一件駝色風衣，是葉洵給她買的，她還記得那天在自由大道買完禮服他偏要給她買幾件衣服，試了很多，她都覺得太貴可葉洵對服務生說都裝起來，那些衣服她都沒舍得穿安靜的放在衣櫃裏。
陌上知道他昨晚沒有睡覺，一直看著自己發呆，她看著衣櫃的衣服，整整齊齊，她的在右邊葉洵的在左邊，她忽然想起來很多事，在甜點第一次相遇時他說他不會提前預付工資因為擔心自己會跑掉，在法蒂瑪他在眾人注目下跟自己跳了一場華爾茲，他受了傷也要給自己看一看玫瑰花，他送給自己那枚胸針璀璨耀眼一如當初在酒吧，他救了自己很多次，可他隻是擔心自己死了沒人給愛麗絲做供體吧，這一切的一切到頭來都是假的，她以為終於有一個能讓她依靠的人了，這麽多年，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活著，沉默懦弱，不是天性使然隻是她不得不這樣，她也曾委屈的跟他哭過，給他講自己的事情，可是，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都是假的。
陌上關好衣櫃，走到門口又回過頭，這是葉洵的屋子，他們曾在這互訴衷腸，互相需要，窗外是波光粼粼的大西洋，不遠處是辛特拉的森林，床的對麵是紅木書架上麵整齊擺放著許多葉洵喜歡的書，那本《冷山》放在陌上最方便拿的地方，這裏充滿回憶卻已不需要回憶。陌上淡淡笑了笑，轉過身，走下樓梯。
早飯，陌上吃了很多，兩個人閑談著，跟往常一樣，就像是一會兒陌上要去上學而葉洵要去工作。
車子上，兩人都沒說話，葉洵拉著陌上的手，溫暖的掌心如今陌上隻覺得冰冷刺骨。
到了醫院，葉洵去跟醫生會麵，這是一家私人醫院，想必也是貴的要命吧。
陌上坐在走廊，她看著手裏的玫瑰胸針，眼神裏早已看不清是酸楚還是什麽，會麵需要三十分鍾，這個時候手機忽然響了，是露娜，“陌上，怎麽沒來上學？”
“哦，我……有點不舒服。”
“這樣啊，我幫你請假吧。”
“嗯，好。”
“對了，我是要跟你說正事的，你還記不記得艾倫送你的胸針。”
陌上看了一眼手裏的胸針說，“嗯。”
“我找到那張照片了，是一個老人與我爸照的，他的胸前也戴著這個，一會兒我把它發給你，我想了想，覺得這應該是某個家族的胸章。”
放下電話，陌上苦笑了一下，某個家族的標誌，葉洵，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呢？
看著手裏的胸針恍惚間又想起最初，他在酒吧的包房裏，獨自一人坐在一邊漠然看著一切，若是非要說出自己愛上他的理由，救命之恩，恐怕是最好的回答。可是，這又有什麽關係呢？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終於起身，走下了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