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人啊，真是要牢牢記住，沒有什麽事你做不來的，受不了的，尊嚴？原則？嗬嗬，狗屁。


  就是在那個花紅柳綠、陽光明媚的早春，我們劉家被抄了。我劉明舒從一個高高在上的小姐淪為一個最卑賤的宮女——生活就是這樣，總是在你最不經意間捅你一刀，讓你毫無準備的痛不欲生。


  所幸我還沒有一命嗚呼，隻是淪為一名小宮女，隻是要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隻是要洗各種人的衣服鞋襪，隻是要餓得頭暈眼花忙得暈頭轉向，隻是要不停地磕頭行禮隨時準備挨打，隻是要接受各種冷嘲熱諷與刁難。我單純的小仙女們，千萬不要說可憐我，更不要說要是你們就去死這種話，畢竟你們不是我，你們也不可能是我。你們沒有見過死亡，可我見過。我見過吊死在房梁上伸著長舌頭的宮女，見過喝完鴆酒口吐白沫的娘娘，見過投入枯井的小太監。。。。。。太多太多了，所以我選擇活著，不僅我要活著，我那流放煙瘴之地的一族人都要活著，好好活著。


  一隻玉鐲賄賂了太監總管，讓我得到了一個給太後獻茶的機會。太後可是當今實際的掌權者，若能呆在她老人家身邊，博取她的信任，我的家族或許就有救了。這是我唯一的機會。當初對茶的研究現在派上了用場，人啊，多學點東西總是沒壞處。一個小提議讓太後對我刮目相看，滾燙的茶水灑在我手上時的鎮定自若更是讓太後對我青睞有加。問罷我家世後，她歎了口氣：“怪可憐見的，留下吧。”有這句話這就夠了，至於那起著腫泡的手，我不在乎。


  在太後的身邊，我八麵玲瓏，既要千方百計討得太後的歡心，又要小心翼翼不招來嫉恨，還得左右逢源，見風使舵呢，隨時隨地聽候差遣。宮裏的規矩真多啊，暗槍也多，每個人都在處心積慮。從前自己說過，寧嫁與匹夫草草一生，也絕不踏進這深宮半步。嗬嗬，如今看來，還真是個笑話呢。我無時無刻不得打起精神，要顯得神采奕奕，不敢出一點差池。要知道，上百條族人的性命在我手裏呢。每天都在笑，笑的真累啊，宮裏是沒有隱私的，沒有一個可以供你哭泣發泄的地方，夜深，躺在床上，卻依舊不敢摘下麵具。


  清晨，像往常一樣侍奉太後梳洗打扮，陪太後到花園散步。太後跟我說上一次命人做的滑鞋已經做好。太後久居深宮，權力富貴都有，卻也是寂寞的。深宮裏的女人都是可憐的。我果斷抓住了這個機會，用我知道的各種小玩意來討好她，她老人家果然很感興趣，拉著我問這問那。看老太後對滑鞋興致這麽高，我自然不能擾了她老人家的興致。穿上滑鞋，開始了我的表演。周邊陣陣喝彩，我賣力的表演著，像隻猴子。猴子？沒錯，就是隻猴子，被人戲耍的猴子。“孩兒給母後請安。”是皇上。我身形一震，控製住輪子，緩緩劃向皇上行了禮。順從的回到太後身邊，趁太後與皇上說笑，我偷偷打量：皇上真是俊朗啊，劍眉斜飛，麵若杏花，明黃色的黃袍非常修身，顯出剛勁有力的身材。“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突然腦中蹦出了這句話。眼前的這位真龍天子，可不就是舉世無雙嗎。恍然間，我發覺皇上也在偷偷的看我，我心漏跳了一拍，下意識的向太後看去，太後依舊談笑風生，但直覺告訴我，她發現了，是她眼裏若有若無的冷笑告訴我的。我真的不淡定了，心髒突突的跳起來。危機感像潮水一樣向我心頭襲來。

  果然，我的猜測沒有錯。在宮中呆了這麽久，練就了我的危機意識。待皇上走後，太後便把我叫到跟前細細端詳了一番，看得我心裏發毛，太後笑著說：“皇上很中意你。”我雙膝一彎就跪下了，沒給膝蓋留下一點緩衝，不出所料，膝蓋傳來陣陣刺痛，但此時是顧不得了，保命要緊。我趕緊表忠心：“奴婢是罪臣之女，太後慈悲，有幸得允侍奉您左右。但奴婢有自知之明，不敢去禦前討嫌。求太後憐憫，讓奴婢繼續伺候您吧。”說完我便哭的稀裏嘩啦，眼淚是被嚇出來的。皇上擁有三宮六院，太後怎會容忍皇上看上我一個小宮女而引起朝野誹議，宮中不寧，更不用說我是一個罪臣之女了。太後聽罷，點了點頭。我鬆了一口氣。伴君如伴虎，何況是太後這隻母老虎，我真是如履薄冰。


  皇上來太後宮裏的次數明顯多了起來，當著太後的麵不時地賞我點金葉子，誇我照顧太後照顧得好，背地裏他會命他的貼身小太監送我幾支步搖，幾盆花，甚至是蜀繡的手絹。我當然不敢留，如數向太後匯報。我早說過，在這宮中是沒有隱私與秘密的，我若妄圖瞞住太後，簡直是自尋死路。我不敢奢求皇上的寵愛，皇上對我的每一次特殊優待對我來說都是致命的毒藥。但我也無法拒絕，更無法說明情況。我怎會對皇上一點感覺也沒有？他那麽優秀，笑起來如春風拂麵，打獵時身手矯健，他的字矯若遊龍，多麽完美的一個男人！說真的，若是早知道皇上是如此英武的一位君子，深入宮門又如何，做籠中鳥又如何?可是現在，一切都由不得我了，緣分天注定，半點不由人。我唯一留下的，就是皇上贈給我的手帕，上麵繡著“山有木兮木有枝”，我當然知道，留下它會冒很大的風險，但是是很可惜，感情戰勝了理智。我就隻奢求他每天對我和煦的笑，隻有這個誰都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