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望與肮髒

  果然背後有靠山就是好,不僅重新活了過來,之前夙殃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痕也都愈合如初。


  夙殃輕輕舒了一口氣,緩緩睜開眼,血眸中蘊含著無盡的妖冶和淩厲,一束堅定而嗜血的目光自她的眼中向湛藍的天空射去:太極!我回來了!準備好接受一場血雨腥風的洗禮了麽?


  再睜眸,滿目的情愫已然消失,起身環顧四周。


  入眼,滿目蕭條,破敗的小木屋緊緊依偎在夙府高大的府牆上,院裏幹枯得幾乎不讓任何生命存活——這正是鳳火鴛的清冷小院。


  夙殃正想著進那小屋看看,卻低頭看見這粗布似的衣裳。


  複而想到今天是夙晴的生宴,夙天請來了璃熙國半個國的英雄高手,甚至還有皇室的人來為夙晴慶祝生辰。夙殃再打量了一遍身上這件破破爛爛帶著血跡的舊衣服,心中一轉,豔麗的薄唇勾起一絲殘忍的微笑。


  呐,遊戲開始前,先讓我們來收點利息吧~

  夙殃不急不慢的走在從小院通向大廳的唯一路上,路側種著的是可以提高天精地氣濃度的乳白色的天精花和地氣草,路上鋪著的是可以使暴虐的元素氣息變得溫和的紫棱石。


  夙殃知道府上所有的侍衛丫鬟要麽是跟著柳如鈺和夙茗送夙茗去學院島了、要麽就是在前廳護衛和招待客人。


  哈哈哈,這偌大的府中竟空無一人,夙殃懶懶的看著米粒大小的淺紫色蜂獸在天精花叢中忙碌授粉,心中對即將親自出場表演的戲劇厭惡非常。


  她竟淪落到用如此肮髒的手段保全性夢。想到這裏,夙殃心中的狠虐更甚。眼看就快到那看似莊重嚴肅的前廳了,夙殃悄聲隱匿於廳外一個隱秘的角落,等待合適的時機出場。


  而此時,夙府前廳內熱鬧非常,一片和氣融融。璃熙國本就位於西大陸一塊四麵環山的天然盆地,這夙府更是靠近穹禁山脈,幾乎要隱於山脈之中。


  再加上夙府有強大的實力,這就意味著夙府可能有無數來自於穹禁山脈的財寶,天下哪有人能對錢財無動於衷呢?

  “哈哈哈,承蒙各路英豪賞我夙天一個薄麵,來此地為小女慶生!”前廳正中央這個看上去很英俊、頗有俠士風範、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便是夙天,他正笑著,裝作豪爽的樣子招待著賓客。


  一個大腹便便,穿著豪華的中年男子站了起來,目光死死盯著夙晴,口水都快要流了下來:“夙將軍,誰不知您的孩子這般優秀,夙大小姐便不說什麽了,一頂一的好。夙二小姐也是少年英才啊!誰不知夙二小姐年紀輕輕卻已經是二階冰屬性的術士了!而且還出落得這般好,老夫真是羨慕啊羨慕啊!”


  夙天聽了,心中更是自豪,麵上也笑吟吟的恭維著:“葉大人謬讚了,小女比起令公子來說不值一提啊,葉大公子少年從商,如今可是咱璃熙國的紅人啊!這璃熙國有幾個女子不傾慕令公子啊!葉二公子明年也到了入學的年齡了,那般英氣,看是可以入學院島了。”


  “哈哈哈,夙大人謙讓了,不知令夫人和夙大小姐是否已經到達學院島了。”這葉大人奉承得十分舒心,連連恭維起夙天來。

  被稱為葉大人的是璃熙國少數幾個不因為武力而富達顯貴的人,家中可謂腰纏萬貫,堪比國庫。葉大人原名葉晏,十分好色,但卻有一位十分嚴厲善妒的妻子,所以即使家中妻妾成群,膝下也隻有二子一女。


  夙天笑眯眯的回答完葉大人的問題,又聽見略帶蒼老的聲音問起。


  “不知這夙二小姐可有召喚獸了?”另一位白眉老人摸著長長的花白胡子慈愛的說。


  這白眉老人是璃熙國的國師,是一位十分強大的術士,已經到了六階,還僥幸從浮光森林中馴服了從雨落叢林中逃出的四階智獸破風白鶴。


  一旁候著的夙晴聽了,眉眼間都染上了驕傲和張狂,本來就清純嬌俏的臉因為高興綻放了笑顏,活脫脫的一個花季少女形象,充滿了青春的氣息:“回國師的話,小女一月前在大姐姐的幫助下從浮光森林中馴服了四階的靈獸冰裂馬。”


  此話一出,震驚四座。


  “二小姐可真是少年英才啊!”


  “都說夙府三代術士,可當真不假啊!”


  “沒錯沒錯,夙老爺的女兒們都是巾幗英雄啊!這樣即使沒有兒子也沒什麽遺憾了!”


  “……”


  “話可不能這麽說,不是還有個草包三小姐嗎!”


  “哎,說來這大小姐和二小姐可都是庶出的啊,娶回去也會辱沒門楣。”


  夙晴原本聽著眾人的讚美正十分地舒心和驕傲,卻猛然間聽見有人在議論一個草包廢物,心中瞬間染上了怒火,完全不顧及她裝了許久的溫順模樣,嬌縱張狂的本性一覽無餘:

  “哈?就憑她那個小賤人?就算她有那麽好的家世又能如何?還不是個草包廢物!我看你們怕是都被她那張狐媚臉迷了心智!我哪裏比她差?憑我的資質,到大姐姐那般年齡也可以去學院島了!”


  說完便得意洋洋的笑著,儼然一副挑釁的樣子。卻不知有一位尊貴俊美、實力卓絕的男子正跨入前廳的門。


  “這可真是夙老爺教出來的好女兒!區區一個庶女竟敢這麽辱罵家中尊貴的嫡女!”


  迎麵走來的是一位十六歲左右的男子,亞麻色的頭發、琥珀色的瞳孔,閃著凜然的英銳之氣,那看似平靜的眼波下暗藏著銳利如膺般的眼神,配在一張端正剛強、宛如雕琢般輪廓深邃的英俊臉龐上,更顯氣勢逼人,一怒,便更令人聯想起熱帶草原上撲向獵物的饑餓猛獸、充滿危險性。


  “是鳳尾國的太子鳳蒼羽!年輕的十六歲的五階一級高手!他居然來了!”


  宴席上不知從哪發出這麽一聲輕歎。夙天整個身體瞬間僵硬,不知該如何應對麵前這個為了他的女兒生氣的男人。


  “夙老爺!能否解釋下為何這宴席上沒有本宮的妹妹夙殃!莫非是欺本宮的鳳尾國無人麽?”鳳蒼羽英氣的麵容正蘊含著深切的怒意,質問著這個他不屑於稱之為、也不配被他稱之為姑父的男人。


  夙晴似是羞愧的低下了頭,無人能看見她眼中那濃濃的狠辣。夙殃那個賤人,如今應該已經死在了那個破敗的小屋子裏。


  隻要她死了,爹爹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把母親升為正室,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拿她庶女的身份說話!

  “哎呦我的好外甥啊,你可不能這樣冤枉姑父啊,殃兒她隻是身體不大好不想出來見客罷了,我這個做父親的可不能勉強她啊。”


  夙天笑眯眯的應對了一句,成熟剛硬的麵龐蒙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陰霾,鳳蒼羽雖說是個五階的天才,卻隻是個戰士,根本不可能和他這個五階的術士匹敵,畢竟孤身一人的戰士怎麽會打得過帶著召喚獸的術士。


  可是,要命的是他背後是整個鳳尾國!近幾年鳳尾國已經繁盛起來了,是有幾個術士的大國了,不得不防,絕對不能因為他夙天而引發兩國大戰,那樣陛下絕對饒不了他。


  “身體不大好?父親,我可是好得很呢,拜你疼愛的庶女天才女兒所賜,我可是渾身傷痕呢。”


  迎麵走來一個女孩,婉轉的聲音透著股狠辣,身影明明十分的瘦小,可氣場卻讓所有人心頭一顫。


  夕陽紅的發就像勇敢迎接黑暗的最後一絲燦爛的宇光,如血洗過的血紅色眼眸透著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的狠厲,殷紅的唇勾起絕對可以稱作蠱惑人心的微笑,危險而邪惡。


  妖豔的麵龐讓人一眼便想到從地獄爬上來複仇的美麗女鬼,卻讓人忍不住墮落。


  她每走一步都堅定異常,粗糙的灰布衣服遮不住她滿身的風華,衣衫上的血跡被走動的人所帶動就像是翩然起舞的血色舞蝶。


  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一個人對這個女子的身份提出疑問。她身上的戾氣和血腥太過濃重,即使是他們這些見過大場麵、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多年的大人物也不由心驚。


  不!不可能!怎麽會!

  夙晴死死盯著緩緩而來的風華絕代的人兒,身體不能控製的輕微抖動起來。


  夙殃血色的眼眸不宜察覺的細細看了夙晴一眼。


  夙晴自然注意到了夙殃的目光,心中不知怎的就想到曾經夙殃那張被她劃得血肉模糊、絕對已經毀容的臉!

  再看看如今沒有一絲傷痕、妖豔絕倫的夙殃的臉,夙晴心中突然感到怪異、莫名驚恐起來。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夙殃絕對不可能再從那個破敗的小屋中站起來!


  鳳蒼羽突然出聲,原本就低啞的聲線更是往下沉了幾個度:“夙天!你就是這般照顧本宮的妹妹的麽!”


  他琥珀色的眼眸緊緊鎖定著那個瘦小的身影,眸中的漩渦就好似可以把人的靈魂吞噬。


  他心疼那小人兒滿身的戾氣,心疼那如蝶一般的血跡,那樣粗糙的衣服穿在身上一定被磨得很疼吧。都是他們沒有保護好姑姑唯一的女兒,都怪他們!

  “什麽都不必說了,雖然本宮無權幹涉一個國家重臣的家事,但維護親姑姑的唯一女兒還是要做到的!”鳳蒼羽堅定而飽含怒火和心疼的聲音包裹著夙殃。


  夙殃的心裏流淌著一股暖流,這是從未有過的感情,這就是所謂的,親情嗎?


  這一刻,她便下定決心守護這個她從未見過麵的鳳家。


  夙殃緩緩轉過身,忽略夙天那暗含責備和警告的眼神,極為蔑視的看了一眼不甘的夙晴,對這個正在生氣的十六歲男孩展開了發自內心的笑顏:“哥哥不必如此氣憤,我此番前來隻是為了祝賀二姐姐生辰快樂的,哥哥要是想和妹妹敘舊,等宴會結束了可好?”

  夙天陰狠的看了一眼夙殃,什麽話也沒說,竟是直接忽略了她的存在。


  強撐著和各路英豪把酒言歡,似是想讓眾人淡忘剛才之事。可眾人都在竊竊私語著,沒有一人願意搭理夙天。


  哪個大家族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可這夙天將軍,平時裝作豪爽大方親民和藹的人,連皇上都稱讚三分,誰知背地裏竟也如此肮髒。


  任由發妻之女被小妾和庶女們欺負,雖說太極之中以武為尊,可必要的尊卑禮儀也是不能忘記的。


  真是令人不齒啊,這個夙府。


  眾人紛紛在心中給夙府下了一個肮髒的定義,都懨懨的等待著生宴的結束。


  夙天一陣尷尬,不巧這時夙殃又施施然的走了過來,笑麵如妖的和他請了個安便要和鳳蒼羽離去。


  夙晴羞憤難當,今天明明是她的生辰,她應該是當之無愧的主角,是人人讚賞的對象,可是卻被攪和的一團糟,甚至還讓父親丟了名望,讓整個夙府蒙了羞。


  不知母親回來後會怎麽處罰她。


  想到這裏,夙晴莫名渾身一顫,母親的手段……


  本來應當盡興的一場宴會隻得在尷尬與恥笑中落幕了。


  在從夙府前廳走向夙府最冷清的小院的路上,夙殃依舊緩步走著,眸底卻多了幾分陰暗,她可沒料到這個小時候極為疼她的哥哥今天居然會來。


  不過轉念想到剛剛在夙晴的生宴鳳蒼羽出色的表現,夙殃又勾起那豔麗的笑來。


  鳳蒼羽跟在一言不發的妹妹身後走裏七上八下的,心中的羞愧和心疼都擺在了那張英氣的臉上。


  隱在暗處的兩個侍衛看著自家威武不屈的主子就這樣變成妹控心中驚訝的可以吃頭牛了。


  “殃兒,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竟是這般處境。還有,那,那個,父皇和母後都十分掛念你,你能不能……”鳳蒼羽極為小心翼翼的低聲說著、卻陡然間看見夙殃好看的眉頭皺了一下。


  鳳蒼羽心中一驚,原以為夙殃定會像原來一樣快速的拒絕,卻聽見夙殃那透著狠辣的好聽的聲音帶著少女的靈動說著:“哥哥,以前是我不懂事,受了小人的蒙騙,今後我並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我一定要成為像我母親那樣美麗而強大的人!”


  鳳蒼羽聽了,心中又是心酸又是欣慰,他的妹妹終於願意理他們了!


  鳳蒼羽激動至極、一下子狠狠抱住麵前這個笑的美麗的瘦小女子,一滴滴清淚竟流了下來,順著夙殃火紅的發滾落到了地上。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單,隻是未到傷心處。


  夙殃心中一驚,忽的伸出手,溫柔的撫摸著鳳蒼羽的發,一下一下,把聲音放的溫柔至極,嘴裏還呢喃著:“蒼羽哥哥不哭,蒼羽哥哥乖,蒼羽哥哥是大孩子了,男兒有淚不輕彈……”

  這溫柔的神態和聲音都和記憶中輕輕的安慰著他的姑姑重合了,就好像那紅發血眸的姑姑又一次回到他的身旁。


  又想到姑姑囑托自己的那些話語,鳳蒼羽心中的悲切的疼惜更甚。


  過了好一會,鳳蒼羽才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重新揚起英氣的麵龐綻放出陽光的笑,極為溫柔的問:“殃兒可怪哥哥和舅舅舅媽許久不來看你?”


  “自是不怪的,要怪也是怪殃兒自己被小人蒙蔽了心。”夙殃本是溫柔的放低聲音和神態,忽的一下子淩厲了起來,血眸中似是含著血海深仇一般。


  但似察覺到了什麽又一愣,目光直直轉向躲在暗處的侍衛們。


  暗處的侍衛們還不知自己已經被人發現,還在隱蔽地推推搡搡,其中較活潑的那個對著旁邊的侍衛擠眉弄眼的傳音曰:哥,準備回去吃頭牛吧。


  較沉默的那個侍衛眼角抽搐的看了一眼活潑的侍衛,又想隱蔽的抬眼看一眼夙殃,卻不料竟看到那妖豔的女子直直看向他藏身的地方。沉默的侍衛一愣。默默低下了頭。


  夙殃收回目光,看了一眼鳳蒼羽又似無意的瞥了一眼兩個護衛的所在之處,莫名勾起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絕美妖豔的微笑:“哥哥,幫我個忙可好?”


  “殃兒說便是。”


  “我要一顆百毒丹,還有那兩個護衛三個小時的把守。”


  鳳蒼羽心驚夙殃是如何看出他兩個侍衛的身形的同時也暗自一歎:殃兒果然還是決定修煉了。心裏雖千回百轉著,麵上卻是不動聲色,手裏的動作也不停。


  鳳蒼羽翻手拿出一個小巧的儲物袋,找到夙殃要的東西,琥珀色的眼眸中蘊含著某種夙殃看不明白的情愫。放低道:“卿時卿默出來,這三個時辰你們給本宮的妹妹守著,明白?”


  兩侍衛恭敬地回了聲是便不再言語,悄然隱匿了身形。


  卿時在暗處得意洋洋的看了卿默一眼,卿默又是眼角抽搐的在心中默念:千萬別被整得很慘啊。


  “卿時與卿默是兄弟,卿時是長兄,不過卿默較為穩重。他二人均是六階的戰士,我看妹妹身邊也沒個侍衛,不如哥便把他們給你?”


  鳳蒼羽滿眼溫柔的看著夙殃,看著那與姑姑、父皇一樣的血紅色瞳孔和火紅的發,心中滿滿的都是懷念和留戀。


  夙殃注意到了鳳蒼羽留戀的神情,心中有一種不知如何形容的感覺:“哥哥放心,殃兒其實並不是廢材,殃兒有成為術士的資本,是可以召喚馴服獸類的人,殃兒可以保護好自己,以後也一定保護好鳳尾國!”


  鳳蒼羽猛然間聽見妹妹不是廢材的消息竟一點也不驚訝,隨意扯起一抹耀眼的微笑,心中雖暗歎一聲怕是那個秘密瞞不住夙殃了。


  麵上卻溫柔的說:“我就知殃兒絕不是等閑之輩,定會成長為像姑姑那樣驚豔絕倫的人物。隻是哥哥和舅母舅舅都不希望你大出風頭,殃兒你呀,安安心心的享福,做個平凡的人就好了~”


  夙殃豔麗的薄唇勾起溫暖的微笑,看來她這個姥姥家的人們還是蠻不錯的,:“嗯,我知道了哥哥。”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