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外篇之白玉的罪過
我是個不孝子，打出生的時候開始，老天爺就給我定下了我的一生，差點活不了的我，得到了恩師的憐憫，將我帶回了師門，那個時候，我還沒有任何的記憶能力，對我的父母，我也沒有任何的印象，關於他們的印象，都是師傅描述給我聽的，包括了我的身體情況，我的父母是大善人，還有我的父母是多麽的愛我……
長到大了的時候，宗門裏的一些事情我開始有了些許的了解，師傅是長老級別的人物，在師門裏極有威望，除了大長老以外，師傅是最受人尊敬的人，連掌門人都要尊稱他一聲師叔，因為師傅的關係我在宗門裏的輩分很高，但是我並不因為這個而顯擺，因為我知道，我的生命是師傅跟師門給我挽回的，我沒有任何在這裏驕傲的資本。
她，是掌門的女兒，是在我來到師門第五年的時候出生的，小時候，我隻能被動的接受師傅給我傳來的內力，因為身子太弱，不能主動地修煉什麽功法，所以空下來的時間很多，當時已經有了記憶的我，便開始在師門裏到處瞎逛，畢竟很小，好奇心嚴重得很。
一次，我很偶然的闖進了掌門的庭院，看見了掌門夫人坐在藤椅上，懷裏抱著她的女兒，臉上還掛著微笑。
師傅已經跟我說過了我的父母，我的身體，還有那個當時看來遙遙無期的二十年之約，瘦小的我，脆弱的留下了眼淚，那個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堅強，隻覺得見到她們母女其樂融融的樣子，我就忍不住的想要哭，然後竟然越哭聲音越大，打破了人家母女平和的那一幕。
“孩子，過來”
我害怕的站在原地不肯走過去，我確定我的臉上掛的是害怕，我不知道我吵到了掌門夫人算不算違反了師傅說的門規，我要不要受到懲罰……
接下來的那一幕，是我永遠忘不掉的，掌門夫人笑著走到了我的跟前，然後蹲下身子，在陽光下的麵龐顯得那般柔美，然後把她的女兒放到了我的麵前：“以後，這就是你的妹妹了。”
她笑的時候，眼睛彎起來像是一道新月般好看，後來的我才知道，掌門夫人是師傅的女兒，而她的女兒是師傅外孫女。
懷裏的那個剛誕生下來的嬰兒，皮膚癟癟的，略微有些浮腫的小眼睛緊閉在一起。
“我小時候也是這樣的麽？”我盯著她，傻傻的問道。
掌門夫人一怔，似乎是不明白我為什麽會問這樣一個問題，然後回答我說：“不，玉兒可是好看的多呢。”
聽完掌門夫人的回答，我當時是真的很高興，雖然不知道這樣的興奮的感覺從何而來，那個時候，我姓司徒，單名玉。
從那以後，我便有了玩伴，小小的我，經常趴在更小的她旁邊，逗著她，或者靜靜的看著她熟睡的樣子，青梅竹馬，不過如此而已。
等到她長大了，學會了走路跟奔跑的時候，我已經長到了大人腰處那麽的高，我也總是牽著她的手走到這裏走到那裏，她會嚷著要我捉那隻蜻蜓給她，也會吵著說要另一隻漂亮的不像樣子的蝴蝶，然後當我真的抓到手遞給她之後，她會尖叫著逃跑，因為她害怕蟲子，而且會邊跑邊叫喊著我欺負她，每當這個時候，掌門夫人就會笑著摸著我倆的腦袋，一言不發。而我，甘願做這樣的角色，下一次她吵著要這要那的，我仍舊會捉給她，即便是知道要被她騙，但是樂此不疲。
從我十歲開始，我開始了練武，跟著師傅一起學習那些枯燥的武藝招式，能夠陪她的時間自然很少，不過她會坐在旁邊看我練武，兩隻肥嫩的小手托著下巴，大眼睛裏閃爍著無辜，兩眼直勾勾的不是看我，而是盯著我的師傅，她的外公，隻把他老人家盯得沒有辦法，讓我休息一會陪她玩耍才行。
日子簡單而快樂，時間在一次次的斑斕中蟬鳴裏落葉下冬雪上來來回回，轉過了是個輪回之後，我以為的幸福時刻終於到了。
下山的日子，前幾天，師傅把他畢生的功力都傳給了我，我也成為了最年輕的絕頂高手，在別人看來我或許是潛力無限，但是我知道，我很難再有什麽大的突破，若是沒有師傅的出現，我早就成了閻王手上的一個小小的野鬼。
師傅蒼老了好多，我是哭著接受了師傅的內力的，我想拒絕，但是不知道師傅用了什麽手段讓我完全動不了，隻能流著眼淚接受師傅的饋贈。然後在師傅的嚴厲的注視下，慢慢的將那些內力消化幹淨。
幸好有掌門師兄的天才地寶般的靈藥，才讓師傅不至於靈力泄露而升仙。
告別了師傅跟其他人，走的時候，她拉著我的衣角眼淚汪汪的問我說：“師兄，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我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很快的。”然後看了看站在人群最前麵的師傅，他的眼裏隻有欣慰，欣慰著他的徒弟變得如此優秀。為了我們兩個的事情，大長老收了她做徒弟，好讓我們的輩分相同，至於掌門人他們，永遠都是我們的父母就是。
激動地心情，一路上，我幾乎要高聲的放歌了，沒有一絲停留的到達了目的地，滿腦子都是我那沒有任何記憶的父母，心想著見麵之後的各種情景，我會怎麽樣，會不會像個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我的心性，始終還是不夠成熟的啊。
可是，當我打聽之後，竟然得到了讓我痛不欲生的消息，司徒府被滿門抄斬？
這是怎麽回事？有句話說，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當我懷著滿懷的希望，得到這樣一個結局的時候，我的心情糟糕的不能用任何的詞去形容了，於是，滿腔的怒火變成了仇恨的憤怒，將整個我都燃燒起來。
刺殺當朝寵妃，血洗奸臣的府邸，兩件事情，讓我名震天下，當然與之俱來的，是皇室的追殺，還有之後的一切。
我跪在師門山前整整七天七夜，腦海裏全是為我傳輸功力的麵龐，慈祥的給我梳過頭發的滄桑的男子的身影……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在大理國皇室的那群混蛋逼迫到師門的時候，師傅是有多麽的失望。
我是個不孝子，保護不了我的父母，保護不了我的師傅，保護不了我在意的人。
她用那隻鴿子，給在外麵跪著的我傳出了信，當鴿子飛到我的肩膀上的時候，壓抑的委屈終於按耐不住了，我高呼著師傅二字，留在臉上的淚水晶瑩的閃爍，然後吧嗒吧嗒的掉落在地上，碎成一片水花，鴿子仿佛讀懂了我的悲傷，咕咕的拿它的喙啄我淩亂的如同乞丐的發，那一刻，我似乎又聽見了師傅蒼老的聲音：“即便是男孩子也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要太邋遢了。”
我終於走了，整整跪了七天七夜的時間，膝蓋已經疼的麻木了，沒有任何的感覺，我記得當時起身的時候是有多麽的費勁，就好像是我的身體又回到了當初剩下來的時候那般羸弱，弱不禁風，連站立都是困難的。
我也沒有帶她走，即便是她的信上告訴我說，隻要我去，她就一定會跟我走，哪怕是海角天涯的流浪也無所謂，但是我沒有勇氣去麵對她，掌門夫人一定是傷心欲絕的，她也是，我害死了師傅，害死了她的外公，還害得她的娘這麽傷心，我要怎麽去堂而皇之的帶她走，我要怎麽放下這樣的包袱。
沒有任何的回信，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等我，我隻記得我是有多麽的狼狽，倉皇的逃離了我的師門，那個我成長的地方，那個養育了我二十年的地方，那個還有我無數的牽掛，有我無盡的愧疚的地方。
他們一定恨死我了，要不是師傅的遺言，我相信他們一定會殺掉我給師傅陪葬，我也願意，但是現在卻不能，因為我這條命是師傅換的，我活著，已經不是為自己而活，我的軀體內有兩個靈魂，一個是我，一個是師傅的。
我不能讓師傅的靈魂沒有一個寄托的地方。
進入江湖，我開始了整天打打殺殺的生活，江湖上的險惡不是說說玩的，隻要有一言不合，就會大打出手，即便是為此丟掉了性命也不會有人說什麽，江湖上的人名，朝廷管不了，也沒有人會管。
我隻能過著天天踩在白骨屍體上的日子，舔舐著鮮血，如同惡魔一般，但是我沒有忘記師傅的一言一行，我保持著完美的形象，一邊還要殺人，因為我不殺人的話，他們就會殺我，我可不能死。
很快的，我的名聲又闖了出來，我是新生代的代表，我知道很多人羨慕我的實力，甚至有人拿我做他們的偶像，也有很多的人恨我，我殺掉的那些人的家人朋友恨不得喝我的血吃我的肉，但是沒有辦法，他們殺不掉我。
我的實力很強，但是不能說明我沒有對手，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就是那根秀木，老一輩的強者似乎認識到了我的存在的問題，他們看來，我的潛力無限，若是放任我繼續發展成武林高手的話，遲早有一天我的武功會冠絕天下，發展錯誤的話就會變成當世的大魔頭，為了維持武林的平衡，他們選擇除掉我。
但是他們怎麽知道，我的資質差到天底下很難找出與我匹配的呢？
在他們的追殺下，我開始了狼狽的逃竄，那一陣子，整個江湖都在傳言，武林的三位至尊強者在合力追殺白麵書生，有人甚至開啟了場子，在賭我會活下去還是會死掉，死掉的話，我可以堅持幾年才去死。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我會死，而且是迅速的被抹殺，畢竟那三個強者的威名在江湖上盛傳了太多年，即便我風頭正盛，也絕對不是他們的對手。
事實也是如此，我終於被他們之中的一個找到了，然後我跟他大戰了一天一夜，他的實力的確很強，但也隻是比我高出一籌而已，我慶幸我遇到的是三人裏最弱的，如果換一個人，恐怕我早就已經橫屍荒野，不知道我的屍體會被哪條野狗或是野狼吃掉充饑。
我最後的拚死一搏，廢掉了那個人的左臂，我也結實的在胸口處挨了他一掌，眼看就要活不下去的時候，我闖到了另一個陌生的環境，連我都不知道我是在哪裏的地方，在昏倒的那一刹那，我留下了眼淚，因為我猜測我會死，那樣的話，我豈不是辜負了師傅的心意，最重要的是，師傅的靈魂該怎麽辦？
索性，我被人救了回來，醒了之後才知道這裏是哪，也知道了是誰救了我，然後為了報恩，我做了他的手下，負責保護元帥府的安全，說是為了報恩，到不如說是賴上了這裏，因為我看到了那幾個陌生的人之間的情誼，感受到了他們幾個人對我的關心，而這些，正是現在的無助的我需要的。
從此以後，白麵書生隱匿於江湖，沒有再露過麵，幾乎所有人都在講我是被那三個人殺死了，但是沒有任何的人來證實這樣的猜測。
我不解釋，他們也不解釋，我也樂得如此，因為我覺得，我已經找到了家的感覺，關心我的人，在乎我的人，我知道從此以後，我不需要再獨自背負著使命，寄托著師傅的靈魂生活，我，終於有了夥伴……
翠綠茂密的青山，即便是過了又一個二十年，它依舊是如此的迷人，我終於回到了這裏，可以說是我的家鄉，一個埋藏了我幾乎所有的愛恨罪惡的地方。
“師傅，你還好麽？”我哭紅了眼睛，靜靜的站在山門處，遠遠的我就能感受的到山門處的幾個氣息，應該是守門的弟子。知玄的事情已經解決了，過去的二十年我放棄了太多太多，在大哥二哥死的那一刻，我原本那塊死寂的心，終於是複活了一般，開始了最柔軟的跳動。
我失去的，現在還能拿得回來麽？
現在的我，在就不是二十年前的軟弱，從另一側隱秘氣息，順利的潛進了山門，然後繼續向上攀登，中途躲過了一波又一波的巡查的弟子，越靠近山頂，我的心就越平靜不下來，“碰碰”的心跳我聽得一清二楚。
我跟師傅住了二十年的院子，我紅著眼眶再次來到了這裏，跪到門前，看著那把金燦燦的大鎖，還有破舊但卻幹淨的紅木窗……
“玉兒，你跟我說說這套步法有什麽精妙之處，實戰的時候要怎麽運用才最得當？”一個老者站在院子中間的石桌子旁，看著麵前的那個小男孩問道。
於是小男孩嘰裏呱啦的說了一套，惹得老者十分的開心，顯然他的回答是正確的。
“笨蛋，都做了這麽多遍了還記不住。”轉眼間，老者又坐到了石凳子上，氣得粗氣連連還不忘拍著大腿。
少年一聲不響的走到老者背後，給他輕輕地揉著肩頭跟後背，好讓他不那麽生氣，而坐在那裏的老者則是背對著他慈祥溫馨的微笑著。
“師傅，好點了麽？”少年弱弱的問道。
“遲早被你氣死。”老者色厲內荏的說。
淚水，模糊了眼前一大片的景象，老者跟少年的身影消失了，剩下的依舊是那空蕩蕩的石桌跟石凳。
“師傅，對不起”我重新將頭向著門內的方向扣了下去，眼睛下麵的黃土變成了潮濕的黑……
沉默了好久好久，我都是在回憶著我的師傅，回憶著少年時候乖乖的我跟師傅的一切，直到泣不成聲的時候，我才抹了抹眼淚準備離開……
“娘，娘，快走啊。”牆外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是誰在這個時候到這邊來？我心裏想著，然後飛身隱匿到了屋頂之上，隻露出一個腦袋觀察著下麵的情況。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亭亭玉立的漂亮得很，但是緊接著進來的那個婦人，卻讓我的心停止了跳動。
原來，你一直過得很好。
我苦澀的吞下了淚水，深深地看了一眼她跟她的女兒，最後留戀了一番那本該屬於我的幸福，然後飛身離開，隻留下一片模糊的白。
我們已經錯過了太多。
“姨，娘可真慢啊”少女牽著女子的手，然後埋怨著剛剛進門的另一個婦女。
“好女兒，你就跟你姨親。”剛進門的那個婦女好笑的說道。
“那當然，我不能讓姨天天都是一個人吧。”少女嬉笑著滿足的躺進了女人的懷抱裏。
女人臉上掛著一絲微笑，然後看著屋頂，眼神裏閃爍不定。“剛剛的那個是錯覺？”她呢喃著，然後坐在了石凳上……
少女跟另一個婦人則是走到了另一邊小聲的拉著家常。
柔和的風吹得臉頰的發絲舞動，遮住了那雙黑色純粹的眸子，遮住了思念，遮住了憂傷……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