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周日下午,蕭瀟唉唉唉
外麵天氣有些暗,室內開著燈,柔和的燈光照在傅寒聲的臉上,就連眉眼也是溫軟色。
他沒有在浴室門口久站,見蕭瀟頭發還在滴水,越過她走進浴室抽了一條幹毛巾,又拿了吹風機走出來,“過來吹頭發,回頭如果感冒,別指望我派人去學校給你送感冒藥。”
這是玩笑話,但蕭瀟沒聽出來他在開玩笑,他心裏有氣,她知道。
傅寒聲在幫蕭瀟吹頭發。
蕭瀟可以自己吹頭發,但某人情緒難猜,所以她不自找事端了,坐在床尾,任他幫她吹著頭發。一個人的情緒變遷有時候很莫名,前一秒蕭瀟還覺得自己今天遲來傅宅有錯,畢竟驚動了這麽多人出去找她,如果傅寒聲跟她發脾氣,她跟他道聲歉也是應該的,但他什麽也不說,倒叫她胡亂猜測起來,猜著猜著,味道也就變了,她難免覺得有些惱。怎麽結個婚,連自由也沒有了呢?不就是回傅宅晚了些嗎?她就必須按時按點來傅宅嗎?誰規定的?
蕭瀟的心思,傅寒聲不知,也沒空閑知。修長的手指穿過蕭瀟的發,他打理動作輕柔,目光卻仿佛隔著山與水,怎麽看都有些漫不經心。
她不說話,傅寒聲這時候也不想說話。
2005年盛夏夜,南京蕭家陽台上的燈亮了好幾個小時,她回到家,先是倚著陽台喝完了一瓶冰飲料,然後拿著空飲料瓶離開陽台,應是洗澡去了,等她再出來,頭發當時也是濕的,她站在陽台上,等待頭發自然風幹。
她的頭發很濃密,烏黑色,風輕輕撩動她的發,小區裏有著應季的花香,他猜她的發絲裏是否也是花香味。
蕭暮雨回來了。
他坐在車裏,眼睜睜看著那個男孩上樓,看著那個男孩出現在陽台上,看著那個男孩撫摸著她的發,把臉埋在了她帶著“花香”的發絲裏。
那夜,他開車回C市,他把車開得很快,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伸出窗外,五指張開,外麵風有些大,當風穿過他的手指,他眼裏忍不住有了笑意。那一刻他想,他終於知道她的頭發穿過手指像什麽了,像風。
不對,像風隻是他的想象。
當他用骨節勻稱的手指穿過她的發,他感受到的不是風,而是絲綢,最為輕軟順滑的絲綢。
傅寒聲的火氣在一次吹發過程中漸漸歸於平寂,若非是她,他不會知道,有一天他竟可以這麽耐心的打理一個女人的長發。
風力吹起她的發,拂過他的麵,那是一種淡淡的癢,那種癢似乎可以癢到他的心裏去。
“什麽?”他抱得那麽緊,氣息又是那麽的近,蕭瀟有些心不在焉,浴袍下的她可是什麽也沒來得及穿。
就這麽置身在他的懷裏,她覺得不自在。
“瀟瀟頭發上有玫瑰香。”他聲音低沉,偏又帶著輕柔。
他跟她說話總是這樣,簡單的話,卻能讓聽者心猿意馬,尷尬不已,誰能想到在外麵淡漠矜持的人,私底下竟還有這一麵?
他終於離開了她的發,抱著她,像是把女兒抱在懷裏一般,眼裏帶笑,看著她的眼睛問:“手機怎麽關機了?”
“沒電了。”語氣是生硬的。
什麽破手機?
這想法存在傅寒聲的腦海裏,他隻是不說出來,這時臥室門響了幾聲,他這才鬆開她,收拾吹風機的時候,周曼文端著紅糖薑棗湯走了進來。
蕭瀟坐在床尾不動,傅寒聲伸手牽她,卻被她避開了,傅寒聲愣了一下:得,他這還沒跟她生氣呢,她倒是先跟他置起氣來。
其實,傅寒聲牽她起身時,她隻是忽然想起她手心的手機號碼還沒洗掉,所以才會避開,再看周曼文端了一碗密封的湯罐進來,心知是溫月華早前吩咐人去煮的熱薑湯,她避開走到梳妝台前,梳起頭發來。
周曼文幹脆把精致的小湯罐放在了梳妝台上,嘴角帶著笑:“剛熬好的,快趁熱喝了吧,祛風寒。”
蕭瀟梳頭發,沒反應。
周曼文笑容維持不下去了,傅寒聲放好吹風機和毛巾,從浴室走出來,也算是替周曼文解了圍:“把午餐端上來,我和瀟瀟就不下去了。”
周曼文離開後,傅寒聲雙手插在褲袋裏,站在梳妝台旁邊看著蕭瀟梳發,明知故問道:“怎麽不喝?”
蕭瀟聞不慣薑味,在山水居吃飯,從來都是把薑絲撥到一邊,也盡量避開有薑絲的菜,滿滿一碗熱薑湯,她不喝,但也不說給傅寒聲聽。
這脾氣還挺大。
可不管怎麽說,畢竟是有脾氣的蕭瀟,傅寒聲掀開蓋子,熱氣絲絲縷縷的冒了出來,無奈的笑:“紅糖薑棗湯,幾乎聞不到薑味。”
蕭瀟愣了,側眸看了一眼,還真是。
傅寒聲舀了一勺湯,吹溫了送到蕭瀟嘴邊:“嚐嚐。”
蕭瀟看著近在咫尺的湯匙,心裏哪還有氣,說到底他那般草木皆兵,無非是顧慮她的安全,這麽一想,蕭瀟梳頭發的動作止了,她放下梳子,先啟唇喝了他送過來的那勺湯,然後也不看他,接過他手中的湯匙:“我自己來。”
傅寒聲搖頭,果真是孩子氣。就為了一碗熱薑湯,適才倒讓周曼文險些下不了台,不是孩子氣,是什麽?
蕭瀟沒吃中午飯,喝完紅糖薑棗湯,渾身發熱,軟綿綿的不想動,周曼文帶著傭人上來擺碗筷的時候,她就貼著床睡著了。
傅寒聲也沒叫她起床用餐,再說他本人吧!原本臨近中午的時候還很有食欲,但因不見蕭瀟回來,再加上外出這麽一跑早就過了飯點,所以沒吃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周曼文收拾碗筷的時候,傅寒聲隨口問她:“戲班還在嗎?”
“原本下午還有一出戲,這不是瀟瀟不見了嗎?估摸著太太也沒心情聽戲了,所以就讓戲班走了。”周曼文聲音低,跟蕭瀟睡著有關,她的態度取決於傅寒聲對蕭瀟的態度,在周曼文看來,傅寒聲對蕭瀟行蹤的看重度,豈止是草木皆兵那般簡單?
他喜歡蕭瀟嗎?
周曼文不敢問,縱使問了,也不見得傅寒聲會答她。
傅寒聲站在床前看著蕭瀟,他手裏端著一杯水,但沒怎麽喝。蕭瀟回來一個多小時了,母親卻一直沒上來看過她,表麵不說什麽,心裏怕是有些生氣。
氣什麽?這可不好說,老太太或許會歎氣搖頭,歸咎於蕭瀟年幼不懂事。
他看著妻子因熟睡爬上熱度的臉,嘴角有了一絲淺淺的笑紋,可真是惹禍精。
被子一角垂地,傅寒聲把水杯放在床頭櫃上,幫蕭瀟把被子蓋好,他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現了蕭瀟手心上的數字。
圓珠筆字跡在她掌心裏,大概觸過水,字跡有些花了,有些數字顏色淡掉很多,但數字組合無非是“0、1、2、3、4、5、6、7、8、9”,所以不難猜出是什麽數字。
那是一組手機號碼。
正是下午時間段,天越來越黑,雨水剛有停歇跡象,不知何時又有了加大趨勢。
傅宅,書房。
傅寒聲拿起座機,一連撥了好幾個手機號碼,前兩個都是空號,到了第三個,電話通了,接電話的是個男人,對方說了聲“你好”,詢問傅寒聲是誰。
聲音偏熟悉。
傅寒聲不動聲色的掛斷了電話。
他從一旁的抽屜裏取出一盒煙,抽出一支後,拿起打火機,低頭攏火點燃,吸了兩口,這才“啪嗒”一聲把打火機扔在了辦公桌上。
剛被他掛斷不久的座機電話再次響了起來,是蘇越回撥過來的,他沒理會,任它響。那電話響了幾聲之後,終於沒音了。
他知道,那個年輕人不會再打來。
一支煙抽完,傅寒聲去了盥洗室,他拿了一塊香皂,又拿了幾條溫毛巾出來,他坐在床上,先用毛巾濕了蕭瀟的掌心,又用毛巾蘸了香皂,便開始幫蕭瀟擦拭手心的圓珠筆字跡。
他的動作並不輕柔,所以蕭瀟會從睡夢中醒來也很正常。
蕭瀟睜開眼,精神狀態還沒完全歸位,迷迷蒙蒙的看著傅寒聲,隻看到他的側臉輪廓,稱不上麵無表情,因為他的嘴角還含著一抹形同虛設的微笑。
臥室隔音效果好,所以外麵是不是還在下雨,蕭瀟並不知,但傅寒聲在幫她擦手,她是知道的,意識沒完全歸位,蕭瀟困惑的看著他。
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他轉眸看了她一眼,對於她醒來並不意外,他移回眸子,又拿起一條毛巾幫她擦掌心字跡,語氣溫溫的,像是跟孩子說話一般:“瀟瀟今年怎麽說也有21歲了,怎麽洗個手也洗不幹淨,手心圓珠筆印沒洗幹淨,不怕蹭到臉上,變成小花貓嗎?”
聞言,蕭瀟忽然清醒了,她的反應有些大,倏地想要抽回手,卻被傅寒聲握緊了,他還是平靜無波的表情和眼眸,就連話音也沒任何起伏:“別動,快擦幹淨了。”
蕭瀟說不出那一刻是什麽感受,她的情緒開始有所波動,她的心跳開始失常,但她不外露出來,她控製自己想要抽出手的衝動,他幫她擦手,她就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
這個男人,他有一雙極為豐富的眼神,當他冷酷的盯著一個人時,會讓人覺得不寒而栗;當他眉眼含笑的盯著一個人時,會讓人被他溫情的眼神所牽引。相處多月,她看不懂他,卻對他有了一些了解,他有溫情孝順的一麵,霸道痞壞的一麵,陰險殘忍的一麵,同時也有落寞冷酷的那一麵,現在的他又是哪一麵?
這樣一個傅寒聲,讓人害怕的同時,一顆心也是不安的。
蕭瀟回到傅宅之後,一身都是雨水,進浴室後,就開始直接洗澡,原本打算洗完澡再把掌心筆跡給洗掉的,但洗澡中途,傅寒聲就回來了,到後來喝完那碗紅糖薑棗湯卻是真的忘了這茬。
她唯一敢確定的是,筆跡模糊不清,傅寒聲怕也沒那份閑心對數字追根究底,更何況他又是這樣的表情。好像他看到她手沒洗幹淨,正巧沒事情可做,所以才有這份興致幫她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