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犯了錯,是要付出代價的
竟是她。
有這種想法的時候,她已緊緊抱住了他,那麽緊,仿佛溺水很久很久的人,而他就是她賴以存活的浮木。
禮堂演講台,一對年輕男女,皆是眉目美好的人,這樣兩個人,不管是任何一個走在校園裏,勢必會引起異性爭相回望駐足。10月7日這天晚上,蕭瀟抱著蘇越,哭得那麽傷心,那樣一幕場景,會讓任何一個人誤以為他們是一對相戀多年的情侶,可能少時分別,C大驚喜重逢,女方這才會喜極而泣。這是最符合劇情的猜測,幾乎每個人的心裏都是這麽想的。
蕭瀟也不知道她是怎麽了,她隻知道,她如果不哭出來的話,過往記憶帶來的痛苦會在刹那間把她活生生的給撕裂。
她緊緊的抱著他,不肯鬆手,不是幻象,他真的是暮雨,是她喜歡的男子,她哭的撕心裂肺,怎麽也不肯放開他。
他和她靈魂相依,再見,蕭瀟崩潰了,她是真的崩潰了。
她甚至覺得從她眼裏流出來的,不是眼淚,而是火辣辣的鮮血,燒得眼睛模糊不清。
“你怎麽能丟下我……你帶我走……不要對我這麽殘忍……給我最極致的暖,卻又給我最痛心狠……你怎麽忍心?”
她哭得聲音沙啞,她揪著蘇越的襯衫衣領,空茫的眸子沒有焦點,淚水沿著她的頰畔緩緩滑落。
麵對這樣一個她,蘇越好像經曆了一場莫名疼痛的感情債,他能感受到她身體顫抖得究竟有多厲害,能夠感受到她的淚水正在一滴滴的打濕他的襯衫,他不知道她為什麽看到他會這麽失控,他甚至質疑起自己的過往,是否曾經傷害過這麽一個女孩子。
不可能的,如果他之前和她相識,他是不會忘記她的,他知道他不會忘記她。
“你把我的心拿走吧,我不要了,不要了……”
她一聲比一聲淒涼悲慟,她所承受的痛苦遠遠超出了一個21歲的女孩子能夠獨自承受的,當她無法承受時,就隻能用這種方式來做一次徹底的宣泄。
蕭瀟在巨大的痛苦中虛脫了,就在她鬆開蘇越衣領,幾欲跌倒在地時,蘇越張臂牢牢抱緊了她,懷裏的她似是被人逼到了絕境,他沒辦法推開絕望的她,也無力去推。
似是中了邪,他的眼睛竟浮起莫名的濕意。
那晚,麵對突發事件,禮堂學生炸開了鍋,各院係學生盯著台上相擁的那對男女,發出一陣陣高頻率的議論聲,還有不少男生甚至發出了此起彼伏的口哨聲。
那晚,C大校領導均是臉色難看,表情發寒。
那晚,謝雯她們愣愣的看著蕭瀟,滿臉擔憂,不解蕭瀟究竟是怎麽了?
那晚,白燁以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對於那一幕,他整個人淩亂了。
那晚,還有一個叫唐伊諾的女子,她先是震驚於蘇越的容貌,緊接著是震驚蕭瀟的出現,她看著台上的他和她,表情裏有掩不住的震驚和恍惚,她雙腿發軟,猶如丟魂之人,狼狽跌坐在地……
見鬼了。
2007年10與7日深夜,C大禮堂。
蕭暮雨是7月末去世的,蕭瀟再遇“蕭暮雨”是在10月上旬,如果是演電視劇或是電影,導演或許會安排諸多噴狗血的橋段,比如說來一出人鬼情未了;再比如說女主角這時候若是能暈倒的話,卻是再適合不過了。
但這裏是現實,不是隔著熒屏怎樣唯美就怎樣肆意操控的劇情,很可惜,這一晚蕭瀟沒有暈倒,試問人世間又哪有那麽多的暈倒呢?又不是《紅樓夢》裏的林黛玉,她是吃五穀雜糧,行塵世路,眉眼間溢滿悲歡的蕭瀟,她會傷心慟哭,卻無法悲痛昏厥。
這一晚,蕭瀟失聲痛哭是宣泄,是想念,但大哭之後,反而能讓混沌恍惚的意識及時清醒過來。
暮雨死了,她親自送他去了火葬場,她抱著他的骨灰,親自把他葬在了墓園裏,那麽她抱著的男人又是誰呢?
蕭瀟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她掙紮著從他懷裏退出來,眼眸裏還有著瀲灩水光,她穿過一片朦朧水霧看他,他的麵孔終於在她刹那清醒的意識裏逐漸清晰。
燈光充盈著整個禮堂,亮如白晝,而他就站在這樣的燈光下,她看著他,燈光投射在眼睛上留下厚厚的陰影。
台下起哄聲不斷,除了男生在起哄之外,就連女生也加入了起哄陣營,如果說禮堂先前是炸開了鍋,那麽現在就是亂成了一團。
――在一起,在一起……
――啊哦,帥哥,快快從了美女……
那些聲音,蕭瀟聽不見,縱使聽見了,她也是充耳不聞,她的注意力全凝結在了“暮雨”身上。
這個年輕男人,他有一張英俊帥氣的五官,麵對突發狀況,即便是被一個陌生女人,一個失控的瘋女人抱住,依然還能這般從容淡定,最重要的是,他微笑的時候,右臉頰上沒有淺淺的笑窩。
暮雨有。
蕭瀟站在那裏,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一時間各種情緒漫溢心頭。
“你是誰?”蕭瀟話音很輕,仿佛隻是隨口這麽一問,卻是再正常不過了。
等待他回答的時候,沒有人知道,她的心髒正在“砰砰”的跳動著,幾乎快被她提到了嗓子眼。
他盯了她兩秒,確定她情緒恢複平靜,這才溫聲道:“sawyer,蘇越。”
原是很簡單的回答,蕭瀟卻覺得尚有熱度的心,忽然被冰渣子給澆滅了。心裏的熱度被澆滅了,蕭瀟的後背上卻出了一層發涼的冷汗。
她神情迷蕩,心卻陷入枯寂,她先是自嘲的笑了笑,那笑很虛弱,笑過之後卻忽然咳嗽起來,那咳嗽聲並不連貫,甚至可以說是斷斷續續的咳,極盡壓抑,似是在隱忍正在崩塌的絕望。
“……抱歉,我認錯了人。”這話是蕭瀟對蘇越說的,但她不看他,她不敢看他,也不能看。
蕭瀟步伐是虛軟的,沒走幾步,仿佛力氣被人抽走一般,忽然跌在地上,燈光太過明亮,她那麽一跌倒,地毯上似有無數的小塵埃在她周圍倉惶飛散。
蘇越彎腰扶她,她撥開他的手,她再一次對他說:“抱歉,我認錯人了,認錯了……”
活了21年,她自詡情緒掌控到家,從小被外公訓誡,自小情緒就沒多大的起伏,就連在蕭家,喜悲較之別人也是淡淡的,但今天晚上,她失控了,她知道她失控了,她生生破壞了一場開學典禮。
隻是一個站起的姿勢,她拒絕蘇越幫忙,她在眾目睽睽之下,站了許多次,卻也摔倒了許多次,原本喧嘩不已的C大學生,忽然間沉寂了下來。
蘇越沒有再幫她,他站在一旁看著她,內心是波濤洶湧,無法平息的大海,他想起那張照片裏,她絕望麻木的眼神,又想起她適才在人前抱著他失聲痛哭。
她說她認錯了人。
他長得很像她的朋友?親人?男朋友?
蕭瀟最終還是站了起來,人生這條路可以有人陪著她一起走,但每一步卻需要她自己來走,誰也幫不了她,她可以的,她是蕭瀟,暮雨離開她兩個多月了,她以為自己挺不過來,但她現在不是挺過來了嗎?沒什麽的。
那路,蕭瀟起先走得不穩,但她後來走穩了,她的表情早已不複先前崩潰的模樣,如今看來更像是冷漠,她一步步的走,終於走出了演講台上耀眼的光環,立身在稍顯昏暗的光線裏,身後是傷痛,身前是未知。
開學典禮因蕭瀟半途而中斷,牽連了不少人,校方首先把建築院係和金融院係負責人叫到了辦公室裏,批評了長達半個多小時,然後讓他們各自回去找蘇越和蕭瀟問話,說這事造成的影響很惡劣,必須要做出懲罰,否則以後C大哪裏還有什麽紀律性可言?
院長辦公室裏,訓斥蕭瀟的人,除了頭發花白的羅立軍,還有一人,那便是蕭瀟的導師邢濤。羅立軍頗有指桑罵槐的架勢,並不明著教訓蕭瀟,他主攻邢濤,可憐邢濤人到中年,在自知理虧的情況下,竟委屈的無言以對。
蕭瀟嚐試開口:“羅院長,是我……”
羅立軍似是沒聽見,訓斥邢濤:“學生犯了過錯,做老師的別指望推卸責任。”
蕭瀟再開口:“羅院長,這事跟導師無關,我……”
羅立軍繼續訓斥邢濤:“校領導之前發過話,這事會按校紀校規給予紀律處分,帶著你學生回去等通知。”
從頭到尾,小老頭脾氣不是一般的壞,看也不看蕭瀟一眼,罵完邢濤,嫌兩人站在辦公室裏添堵,手臂一揮,像趕蒼蠅一樣,示意兩人趕緊出去。
邢濤斜著眼睛,瞪了蕭瀟一眼,有模學樣,模仿羅立軍朝蕭瀟擺擺手,無聲催她出去,邢濤走到門口,關辦公室門的時候,又看了一眼羅立軍,明擺著的事兒,羅立軍氣得不輕。
其實邢濤氣得也不輕,他走出辦公樓,這時候也不顧老師形象了,一屁股坐在門前台階上,抽出一支煙就“吧嗒吧嗒”的吸了起來,邊抽邊瞪蕭瀟。
蕭瀟覺得他那樣瞪著她,可能會比較累眼睛,幹脆蹲在他身旁,方便他繼續瞪。
她這麽善解人意,激得邢濤手都是抖得。
“我說蕭同學,你好本事啊!平時看你悶不吭聲的,沒想到緊要關頭,竟然搞出了這麽大的幺蛾子,這下好了,你出名了,我也跟著你沾光了,謝謝啊!”
那聲“謝謝”是諷刺,蕭瀟沉默片刻,對邢濤說:“今天我出門忘了吃藥。”
邢濤毫不客氣道:“什麽藥?神經錯亂藥?”說著,邢濤似是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麽,眯眼看著蕭瀟,遲疑道:“等等,你這是在用冷笑話寬慰我嗎?”
蕭瀟不說話,算是吧,不過不是寬慰,事情是她惹出來的,卻害邢濤被罵,她心裏是有諸多抱歉的。
邢濤不敢置信的看著蕭瀟:“我求求你,以後別再跟人說冷笑話了,你看看我的手,是不是比之前抖得更厲害了,別人說冷笑話會讓人發笑,你說冷笑話會讓人想哭。”他現在就想哭。
“抱歉。”確實很抱歉。
邢濤抽了口煙,平複情緒後,問蕭瀟:“你和蘇越是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