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生前做過許多夢，但沒有一個是關於她的。 我怎麽敢夢見她。那是如此惶恐，害怕自己記起她的一顰一笑了，就深陷進去了。多可怕的事，像沉進沼澤裏了。我曾經發誓自己會忘了她，期限是一輩子。 唉，我高估自己了。 幸好如今我死了，諾言也隨之消逝了，不然我也不敢放肆自己如這般回想她。一回想起來，才偶然發現，那些自以為已經平淡的記憶，如今再次刺眼起來。就像我心裏的寶藏，一下子被掀開。 第一次見她，是在街市上，她肯定是不記得的，（她怎麽會在意那種瑣事）那時她穿著和平民無異的墨藍色衣服(她一向喜歡這個顏色)，眉眼和記憶裏一樣淡漠，在人群中不突兀，也不驚豔，可使我一發現就移不開眼。隻怪那時年少氣盛，不甘心被別人迷住，便固執地扭過頭，可當我扭捏著轉過頭時，那人已經不見了。 她怎知道，那驚鴻一瞥便荒廢了我一生。 再次見麵，是在先生的學堂，那時我的心像一下子被人推開一扇門，不停地叫嚷著:緣分，緣分呐！哪怕我麵上不願承認，但心底卻誠實地雀躍著。 可惜的是，她在左房，我在右房。平日裏鮮少能夠碰麵，即使看見了，我也隻敢偷窺幾眼。那時我才不可肯換房呢，會被她誤以為嘩眾取寵的，她不會喜歡那種人的，我也不喜歡。 因為那種人特別孤獨，不然也不會特意吸引別人的注意。 可是，我這種人，比那種人更孤獨。連嘩眾取寵也不敢。 可又有什麽關係呢，她也是這種人啊。 每次路過她的身邊，我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隻貪戀她的眉眼，隻為她留下一個好印象。有時我也會想，她會不會注意到自己呢，她的記憶裏會不會有自己呢？ 一想起來就停不下來，吃飯在想，睡覺在想。 可是骨子裏的孤傲讓我不願拉下臉來與她說話，好像那樣自己就會變成和普通人一樣的俗人。 不要，我不要變得和她心裏的普通人一樣，我怎麽甘心。 哪怕成為陌生人。 我要我在她心目中是和她相當的人，至少。 至於緣分，就由命運去安排好了。 啊，我多天真。以為與她的緣分水到渠成。不會的，不會的。 我和她，就像第一次見麵一樣，我膽敢一猶豫，一固執，她就會不見了蹤影。 因為她不會留戀，也沒有理由留戀。 也有時候會想，或許她並沒有表麵上那麽淡漠，其實內裏也很可愛？ 可惜我無從知道了。因為我已經死了。 啊，如果重來一次多好。重來一次，我一定不會再心高氣傲，一定會抓緊機會創造與她的緣分，不會放開。 我真的想再見你一麵，慕雪枝。 那時，我就可以告訴你的名字（不管你是否知道），我叫蘇硯。 蘇州的蘇，筆墨紙硯的硯。 記住我的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