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妲己的道（下）
新化形的狐妖年紀很小，但一顰一笑之間，總是有媚意流出，讓無數妖怪為之著迷。
一些花果山外的人都聞風而來，每天都會因為她而引發事端。
「大王，喜媚又闖禍了！」
「大王，又有人來搶喜媚了！」
每一天，妲己接到的報告數不勝數，為小妖狐操碎了心。
她本來就煩躁，久而久之，耐心耗光，叫來喜媚，說了她一頓。
「你能不能別給我添亂。」
妲己說道。
喜媚被罵了一頓，縮著耳朵，尾巴也垂了下去：「姐姐，我沒有故意添亂。」
她沒有添亂，只是無論做什麼事情，周圍的妖怪都會反應過度。
花果山表面一片祥和，但無論是妖怪、人類，都不乏要把喜媚佔據為己的心思，圍繞她的事端數不勝數。
妲己自然也清楚這一點，但她還是得約束喜媚。
「你和其他狐妖不同，答應姐姐，以後不要再離開北嶺了。」
妲己說道。
喜媚垂著腦袋，抿了抿嘴：「我知道了。」
「這是為了你好，你不要怪我。」
妲己看到喜媚的表情，心裡一軟，說道：「以前，大王也給我禁足，我後來才明白，他是在保護我的安全。」
「我明白的，姐姐。」
喜媚輕聲回答。
妲己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你多看看周圍人的想法，還要更成熟才行。」
喜媚點頭，然後躬身退去了。
妲己看著她的背影，總覺得喜媚很像是以前的自己，但那樣的自己是不行的。
人，總要成長才行。
就這樣，又風平浪靜了幾個月。
「大王。」
這天，妲己正在水簾洞和敖鸞說事，狐妖們找到了她：「喜媚又跑出去惹事了！」
「把她抓回來。」
妲己叫人抓回喜媚，向小狐狸問道：「你出去做什麼？」
小狐狸擺動著尾巴，耳朵擺來擺去：「大王，你的生日快到了，我出去給你買禮物了。」
她拿出一根發簪，高興的說道：「這是太上老君做的。」
「你被騙了。」
妲己看了一眼發簪，不過是個尋常的發簪。
「這個發簪不是太上老君做的，定是有人把你騙出去，如果不是我把你抓回來，你現在還不知道被拐去哪裡了！」
妲己有些不耐煩，說道：「我什麼都不想要，你留在北嶺，安靜修行就是最好的禮物。」
妲己把喜媚叫退了。
敖鸞看著喜媚垂頭喪氣的離開水簾洞，忍不住問道：「為什麼不許她做她想做的事呢？」
「她剛化形，應該先學規矩。」
妲己回答：「就像你一樣，不給別人添麻煩。」
敖鸞微微蹙眉：「我怎麼樣了？」
「你做什麼都能做好。」
妲己說道。
敖鸞是她少數打從心底佩服的人。
孫悟空的離開，沒有人會比敖鸞受到的創傷更大。
但她接過了孫悟空的工作，美麗而穩重，從不在人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永遠站在人群的前方，帶著三界往前奔跑。
妲己心裡非常清楚，敖鸞是非常脆弱的，孫悟空走了之後，她連撒嬌的對象都沒有了。
但為人王者，必須獨自背負孤獨和恐懼，堅定道路，大家才會相信她，才會跟著她走。
「我如果和你一樣強大，修為就不會止步不前了。」
妲己說道。
「你和我是不同的。」
敖鸞搖頭，說道：「我也沒有你想的那樣強大。」
「我之所以是我，只是為了私心而已。」
敖鸞說道。
早在那個夢的世界，她就知道，孫悟空註定是一個反抗者，一個不停往前奔跑、燃燒自己的人。
而她，只是想跟上他，這是她的慾望，並非是真正的偉大。
但現在，妲己迷失了她自己的路。
「我得幫她一把。」
敖鸞心裡有了主意。
幾個月後，喜媚忽然失蹤，狐妖們怎麼找都找不到。
妲己一陣焦急，到了晚上，才感知到她的氣息。
「她在花果山。」
妲己連忙順著氣息飛了過去，發現喜媚獨自坐在一處山巔上。
山巔面對大海，周圍雲海翻滾，似乎進入了仙境。
「這裡是大王看海的地方。」
妲己落在山巔，她當然來過這裡，而且不是一次。
喜媚背對她坐著，手臂上纏滿了白布。
一陣強烈的既視感浮現在妲己的腦中，好像想起了什麼。
她走過去：「你在做什麼？」
「我在培育我的麒麟臂。」
喜媚回答。
妲己楞了一下：「別胡鬧，快跟我回去。」
喜媚站了起來。
下一秒，妲己愣住了。
她看見喜媚的長發掉了下來，變成了短髮。
「你……」
妲己瞪大眼睛。
喜媚似乎有些害怕，退了一步，但又站了回來。
她鼓起勇氣，問道：「大王，別的妖怪都覺得我不正常，我正常嗎？」
那一幕，忽然之間，妲己想了起來。
她記得這句話。
那是很多很多年之前，
深夜，妲己在這裡找到了孫悟空。
那個時候，她因為許多其言怪行，以及短髮，被很多妖怪質疑，心裡有了疑問。
「大王，別的妖怪都覺得我不正常，我正常嗎？」
她向孫悟空詢問。
妲己迄今記得孫悟空的眼神——那是一種驚疑的眼神。
「你也會這麼想嗎？」
隨後，孫悟空笑了起來。
「正常，什麼是正常？」
他反問妲己。
妲己一臉疑惑，搖了搖頭。
「你不用多想。」
孫悟空拍了拍她的腦袋：「若是正常，我就該在山上摘桃子了。」
「你只管做自己就好。」
那一夜，孫悟空的話，消除了她的疑問。
妲己心裡顫動起來。
「你怎麼知道這句話？」
她詢問喜媚。
「天后說，我按她說的做，大王就會開心了。」
小狐妖回答：「她說天帝其實沒有阻止大王去做想做的事。」
妲己心裡一顫，彷彿被擊中了什麼。
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那一夜，孫悟空的回答，她早已忘記了。
她記得孫悟空限制她活動，不許她出去，卻從來沒有注意過，他讓她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
一直以來，孫悟空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妲己反應過來，不知不覺，淚水縈繞了眼睛。
原來很早之前，她就有了答案。
原來這些年走來，她逐漸忘記了一些東西。
她追求的從來不是什麼表演，不是什麼別人的認可。
她追求的，只是自己的道路而已。
「大王你怎麼哭了？」
喜媚慌張起來：「我做錯了嗎？」
「沒有。」
妲己擦了擦眼角：「大王想起了過去的一些事。」
忽然之間，她心底的茫然彷彿雲消霧散，露出了皎潔的月光。
「你做得很對，是我太笨了。」
妲己摸了摸喜媚的腦袋，說道：「天帝……你家大王的大王，從來都沒有阻止我去做想做的事。」
只要做自己就好了。
自由自在，是每個人都應該有的權利。
這是孫悟空早就教給她的東西。
妲己明白，她不是被人催促著前進，她是自己選擇了前進。
「大王，你在發光。」
喜媚睜大眼睛，驚訝的說道。
「恩。」
妲己點頭，露出笑容：「我找回我的道了。」
頓悟，只要一瞬間。
她要做的是自己。
來來回回，最終還是自己。
妲己說道：「大王不會再表演了。」
她累了，表演表演，不知不覺，就變成了她的束縛。
妲己現在，再也不會在被任何東西束縛了。
「大王要繼續往前尋找。」
妲己抱起喜媚，笑道：「我要找到天帝，去追求更高的境界。」
這對三界，也許是一個不小的損失。
山下，通臂猿猴看到這幕，忍不住嘆息一聲。
「二大王。」
他詢問身邊的敖鸞：「這樣好嗎？」
「什麼不好？」
敖鸞反問。
通臂猿猴看著她臉上的笑意，也說不出什麼。
「可是二大王。」
通臂猿猴又問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敖鸞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我偷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