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尋死
第二天周日,依然沒有課,施全也沒有訓練任務,四個人在一名中年男子的帶領下,早早便來到了三裏河南麵的一片棚戶區中。
??這片棚戶區,有數百間房子,政府已經規劃好了,即將對這片棚戶區進行改造。但是在改造之前,如今的光景卻不太好看。有的是磚瓦房,有的是臨時房,四處都破破爛爛,垃圾遍地,空氣中漂浮著一股腐臭的味道。
??在這片棚戶區的中間七拐八拐,一行人悄悄地來到了一間牙白色臨時房的房外。
??中年男子是牛芒他爹派來的引路人,指了指這間臨時房,便迅速離開了。
??因為中年男子走之前告訴他們了,裏麵住著的是兩名女子,所以三個男人都被嶽彎彎擋在了門外,她要孤身一人進去。不拚射箭的話,憑嶽彎彎的身手,若是擱在南宋女俠中,估計最多算是個二流高手;但在當下的社會裏,在女子中基本上還是可以橫著走的。所以張石頭倒不是很擔心她孤身犯險,更何況他們都貓在外麵,一有什麽意外情況,可以直接進屋幫忙。
??這間臨時房,是由簡易的彩鋼瓦搭建而成的。已經很破舊了,牆麵也很肮髒,鏽色斑斑。這種簡易的臨時房,適用在災區重建時,作為臨時庇護所,但若是當成長期居住之所,典型的冬冷夏熱,滋味絕對不好受。至少在張石頭看來,屋中兩個女子所過的日子,還不如張石頭一家在張家溝最艱難時的生活。畢竟房子雖然不怎樣,還是土坯房,可怎麽也要好過住在鐵皮房裏麵。
??嶽彎彎走到門前,輕輕一擰把手,竟然就這麽輕鬆的打開了房門。閃身進去後,又輕輕的將門帶上。沒多久,房內傳來嶽彎彎一聲輕呼,三人立即開門而入。眼睛還沒適應房間內陰暗逼仄的氛圍,便被嶽彎彎揮手趕了出去。
??就這麽在臨時房的外麵等著,時間顯得很漫長。百無聊賴之下,張石頭便指導起施全的內功修煉。施全不但不笨,事實上還極有天賦。他的“六字訣”內功,到如今隻差一層窗戶紙,始終不得登頂。張石頭帶他穿越過來時,他所感受到的周身氣場和內力的流動,以及與外部能量的互動,的確給了他極大的啟發和感悟。這段時間在國家舉重隊,施全並未停止修煉內功,可是想要突破這個臨界點,達到大周天的境界,又談何容易!有的人也許靈光乍現,能夠在瞬間感悟;而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也無法跨越這道鴻溝。
??張石頭給施全講解內功心得,金啟玉在一旁聽得很認真。若是換個人聽,非得把張石頭當成江湖術士不可,但是良好的家教和傳承,使得金啟玉對張石頭所講述的內功心法極感興趣,並且深信不疑。別的不說,就他們三人身上所懷的絕技,根本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隻是對於“六字訣”這樣高深的內功心法,隻言片語的偷師,學不到一絲皮毛。但要是讓金啟玉低下高傲的頭顱,去向張石頭拜師學藝,那麽他寧肯在嶽彎彎的身邊多花些水磨工夫,即便學個一招半式,也是好的。
??這一等,就是幾個時辰過去。期間金啟玉還有些擔心,怕嶽彎彎在屋裏發生了什麽意外,想要進去再看看。張石頭攔住了他,因為他的耳力超乎尋常,屋中一直傳來低聲細語,必然不會有什麽危險。
??等到嶽彎彎出來的時候,眼睛紅腫著,分明是哭過、還流了不少眼淚的樣子。這倒是稀奇嘿,進去抓個賊,不但沒抓,反倒成了陪聊,還聊出感情來了!
??不過張石頭雖然心疼那四萬塊錢,但隻要嶽彎彎高興,一切都不在話下。四個人找了一家飯店,開了個單間,坐在裏麵邊吃邊聊,嶽彎彎這才給他們三人講起了臨時房中的故事。
??原來,嶽彎彎剛一進屋的時候,便發現了一張床上躺著兩個女人。一個女人已經氣絕身亡,而另一個女人割腕自殺,已經奄奄一息。割腕自殺的女人被嶽彎彎救了回來,起初一心求死,沉默以對。經過耐心的開導,終於敞開心扉,向嶽彎彎講述了她自己的故事。
??女人二十六歲,正是偷盜嶽彎彎四萬塊錢的女賊。她的名字叫做司徒丁香,父姓司徒、母姓丁,於是給她起了這麽個組合名。可惜父母早亡,隻留下她一人,幾十萬的存款和一套老家的房子。
??在她十八歲考上燕京師範大學的那一年,她愛上了一個男人,確切的說,是個有婦之夫。雖然比她大許多歲,但是這個男人風流倜儻,一表人才,把她這個早年喪失父母、極度缺乏父愛的女孩兒,弄的五迷三道、七暈八素,迷戀其中而不可自拔。
??愛情的魔力有時就是這麽奇妙,她十八歲,男人二十八,相差十歲的年齡,但誰能說這注定不是一場美麗的愛情故事呢?在十八歲的姑娘當中,自幼父母雙亡的她,比任何人更加渴望得到一個終生對她嗬護愛戀的男人、一場纏綿美麗的愛情故事。
??但是明知道這個男人有妻子,並且親眼看見男人在他妻子麵前表現得百依百順,而男人騙這個女孩說他老婆摘除子宮都兩年了,不能生育,信誓旦旦說要跟老婆離婚,娶女孩為妻。身邊的朋友都勸她不要被這個男人的花言巧語所騙,然而司徒丁香沉溺其中,就仿佛吸毒者一樣,明知有毒,卻無法自拔。
??從一開始戀愛,男人就一直在花她的錢。沉浸在愛情漩渦中的女人,錢財更像是愛情的告白書。所以她不但絲毫不以為意,在接下來的一年多日子裏,男人不但花光了她父母留給她的所有積蓄,還讓她將老家的房子賤賣了五十萬,借給他去做生意,連張借條都沒打。
??當司徒丁香還在做著春秋大夢,憧憬著男人很快就能夠迎娶她的時候,卻意外發現,這個男人消失了,連帶他的妻子也不見了,兩口子無影無蹤。
??但是這個男人在北京畢竟生活了許多年,還是留下了一些蛛絲馬跡。司徒丁香循著這些蛛絲馬跡,又通過朋友的幫忙,找到了那個男人和男人在上海的住處。
??在他們家門口,司徒丁香親眼看到人家兩夫妻親親熱熱,他老婆又白又胖滋潤的不行,而且小腹凸起,明顯是懷有好幾個月的身孕了,什麽摘除子宮一說純屬騙人。男人之所以逃來上海定居,就是因為老婆懷孕無法繼續撒謊行騙,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司徒丁香身上,已經無錢可騙。
??愛之深,恨之切!當這一切謊言,赤裸裸的呈現在眼前時,司徒丁香差一點兒氣死過去。朋友們好生安慰勸解,但司徒丁香可以跟那個男人一刀兩斷,卻不能不管賣掉父母房子的五十萬元錢。
??於是讓幾個朋友找機會把那個男人堵了,亮出刀子讓他還錢。男人一來理虧,二來幾個高頭大馬的北方漢子讓他感到好漢不能吃眼前虧,於是答應給錢,先寫下一張欠條,整數五十萬,寫完後便把他放了。
??這個男人呢,一出門就報了警,然後第二天打電話給司徒丁香說錢準備好了,你來拿吧。司徒丁香帶著朋友到了接頭地點,一分錢也沒看到,倒是一大幫警察荷槍實彈在等著她們呢!
??敲詐勒索抓了現行,數額巨大,她作為主犯判了八年,她那些朋友判了五年。司徒丁香在法庭上聽到判決,當場暈了過去。受害者鋃鐺入獄,行騙者逍遙法外。可是法律無情,隻講證據,這種案子誰又能如何呢?
??一個二十歲的女孩兒,雙十年華的名牌大學生,花團錦簇的前景,就這樣戛然而止。監獄是個什麽地方,大家應該都清楚。可是在押送她前往河北某監獄服刑的路上,她幾度尋死不成,最後孤注一擲,拚命拉開警車車門跳了下去,為了救她,負責押送她的女警抱著她,被她拖著一起跳下了車。她倒是沒事兒,女警受連累摔成傷殘。
??這下事情嚴重了,雖然法院考慮到她的案子的特殊性,已經手下留情,但是仍舊加判了她兩年徒刑,鑒於她的暴力傾向,將她改判至一些重刑犯才會流放的地方:新疆生產建設兵團農八師石河子新安監獄。
??哀莫大於心死!
??雙十年華,被判刑十年,人生最美好的十年,就要在西北荒涼的監獄裏度過。更令她絕望的是,她害了那幾個朋友,那幾個很講義氣的男孩兒,人生也徹底被反轉,就別提她一直以來心中所憧憬的美好婚姻生活了!
??石河子新安監獄,聽聽地名就知道,坐牢還被發配邊疆,條件自然是很苦的。這裏地廣人稀,氣候惡劣,開墾荒地、種植棉花等,除了割草放牧還算好些,其他都是些重體力活。內地一些監獄坐在屋子裏疊紙錢的犯人和她們相比,幸福可就來的有些突然了。
??司徒丁香到了石河子新安監獄,同樣一心求死,鬧了幾次自殺,是大隊的重控對象,上廁所都有犯人跟著,晚上睡覺三個犯人輪流值班看著她。對於做她的思想轉變工作,整個石河子監獄的領導都看得很重。
??第一年,司徒丁香的身邊,每天都有五六個犯人在圍著她轉,而且這些犯人都把她當成姑奶奶供著。大隊領導們晚上睡覺都睡不踏實,生怕隨時一個電話打過來報告說她自盡身亡了。這樣的結局,不僅僅是監獄改造犯人的失敗,整個大隊都要蒙受牽連。
??第二年,司徒丁香便不再尋死覓活了。人都說軍隊是個大熔爐,其實監獄也同樣是個大熔爐。隻是進去之前,無論好壞,被軍隊這個大熔爐一煉,出來的都是鐵骨錚錚的好漢;而監獄這個大熔爐,進去之前大多數不能稱為好人,進去之後再倒出來的,可不一定都是好鋼。
??一方麵是監獄的領導和獄友們的關懷感動了她,另一方麵,在監獄這個大熔爐裏呆久了,也就麻木了。所謂的十年牢獄,也不像剛進來時感覺得那麽漫長、那麽生不如死。大隊領導又給她安排了比較輕鬆的放牧活,在大西北的廣袤蒼穹下,在一望無垠的草原上,司徒丁香總算讓自己接受了一句話:
??“好死不如賴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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