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提親
雖然趙昚金口玉言，給了禮部尚書臨機專斷之權，陳桷卻心思縝密，他想到了一種極為可能的結果，於是出班奏道：
??“啟稟陛下，西夏皇帝李仁孝有個妹妹，乃是他的胞妹，如今的西夏曹國母所生，封為河西公主的李佩佩，今年應該還不到二八年華，尚未嫁人。若是西夏方提出與皇上結親，將河西公主嫁與皇上您為正宮皇後，微臣該如何應對呢？”
??這是個大問題。
??陳桷權力再大，他也不是皇上趙昚的父母，不敢擅自決定趙昚的婚配，尤其是皇後的人選。皇後乃是一國之母，選皇後是大事，人選要慎之又慎。曆來後黨專權之事時有發生，所以皇後人選一般都出自小門小戶，尤其忌諱將門豪族。若是皇上真敢娶了河西公主李佩佩，將來萬一趙昚有什麽不忍言之事發生，李佩佩身為皇後，背靠西夏娘家的龐大勢力，搞不好就能變成第二個武則天。
??群臣眼望著禦座上的皇帝，見皇帝微微一愣，便堅定地揮了揮手道：
??“朕心中已有合意的皇後人選，西夏國若有此意，陳卿代朕婉言謝絕了便可。同時可以告訴西夏國，我大宋朝今後對外的國策是：不議和、不和親、不稱臣、不納貢。”
??百官聽罷剛鬆了口氣，陳桷又道：
??“陛下，您如今年已十七，既然心中已有皇後人選，臣在這裏懇勸陛下該當早日大婚才是。”
??百官一聽，登時便是一片附和之聲。
??激動喧囂的早朝退去後，嶽中麟被皇上單獨留了下來。
??“老師，朕的確已經到了大婚之齡，今日百官又如此勸婚，看來朕的婚事是要好好地議一議了。”
??嶽中麟早在剛才的早朝上，便心念電轉。此時聽皇上對他單獨再講這件事，心中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看來自己這個女兒盼盼是要留不住了。當下便揣著明白裝糊塗道：
??“陛下，您身係大宋江山的傳承，百官勸婚也是出於一片赤誠。既然陛下已經有了合乎心意之女子，便當早日大婚，以安群臣之心，更能鼓舞舉國上下的士氣。”
??趙昚聽罷，臉上一陣潮紅，激動的對嶽中麟說道：
??“老師您這麽說，朕便決定了。不過說媒之事，卻是要著落在老師您的身上。”
??嶽中麟一聽，心下“咯噔”一聲，暗叫不好，但臉上依舊不露神色道：
??“請問陛下，看上的是誰家女子？”
??趙昚羞澀的笑道：
??“老師，您老就別逗朕了，朕的心上人，老師肯定是知道的。”
??嶽中麟隻好硬著頭皮道：
??“鄂王之女孝娥？”
??趙昚臉上露出無比憧憬的笑顏：
??“當然！嶽家女兒孝娥，忠孝無雙、美麗聰慧、武功高強，朕早在三年前第一眼見到她，便被她所傾倒。老師，她是您和師母的幹女兒，此事由老師您出麵前去嶽府提親，最適合不過。”
??嶽中麟心下苦澀，心道女兒啊，你這麽長時間的努力看來都白費功夫了。陛下不是個輕易能夠移情別戀的男孩兒，這叫我該怎麽辦？
??想了想，嶽中麟還是不打算隱瞞趙昚：
??“陛下，請恕臣不能不實言相告，鄂王之女孝娥，已經與張石頭將軍訂下了婚約。”
??“什麽？”
??趙昚聞言大吃一驚，一張俊俏的小臉登時變得無一絲血色。
??“不可能！朕為何不知？這……這不可能！這些年若不是顧忌先皇的感受，朕早就向嶽家提親了。張將軍他怎麽可以……老師您說張將軍與她已經訂下了婚約？難道是在鄂王蒙冤入獄前，張將軍便與嶽家娘子定了終身？”
??“這個……倒是沒有，他們二人是私定終身。本來這次嶽家平反回京後，張石頭便要向鄂王遺孀李氏提親的，隻是皇上派他去北伐，便隻能等到他北伐回來後再說了。”
??趙昚咬牙道：
??“既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當不得真。張石頭他不過是近水樓台，朕可是這幾年中對孝娥姑娘傾慕之心有增無減。不娶嶽家女兒，朕絕不甘心。”
??嶽中麟從未見到趙昚這麽一個溫潤如玉的少年，有今日這般倔強頑固的。可見嶽孝娥在他的心中，占據了何等重要的位置！心中正自思肘著如何措辭，再勸戒他一番，隻聽趙昚一揮手道：
??“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孝娥姑娘既然是還未曾許配，那麽便是誰都有機會。老師，您代朕去嶽家提親。嶽夫人若是謝絕了，朕無話可說；若是嶽夫人同意了，那麽是誰也別想搶走朕的心上人。”
??嶽中麟心下無奈，這也不能怪趙昚堅持。畢竟張石頭和嶽孝娥的確是私定終身，在這個時代，婚姻觀念就是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著絕對的權威。為了自己的愛情，尋常人還要拚一拚呢，何況是皇帝！
??趙昚明知他也是張石頭的老師，依然無比信任他，讓他去說媒，嶽中麟當然不會有所偏頗。深思熟慮了一番後，硬著頭皮登門求親去了。
??嶽飛的遺孀李氏，帶著一大家子人，在嶺南吃了不少苦頭。這是完全可以預見的，秦檜一黨怎會讓她們一家過得舒坦？被監視居住，什麽都不能做，每天還要例行去衙門報備，最重要的是朝廷發下來的粟米，根本不夠一家大大小小的食用。李氏咬緊牙關，自己忍饑挨餓，將飯食勻給孩子們。可是孩子們依然遠遠吃不飽，周圍鄰居也不敢救濟她們，會被扣上叛逆同黨的罪名。李氏隻好帶著兒子兒媳去附近挖野菜充饑，剛開始負責監視他們一家的衙役不讓他們出門，結果引來自家親屬的指責，便也就鬆懈了。這總算給了嶽家一個活命的機會，靠著挖野菜糊口，勉強支撐了下來。
??正當李氏領著孤兒寡母在嶺南淒風苦雨的頑強生存中，忽然間天下大變，秦檜一黨被連根拔除，緊接著嶽飛父子平反，朝廷派人和女兒孝娥一起，隆重的將她們一家迎回臨安府。她讓嶽霖單獨逃亡，正是防患秦檜害死她滿門，為嶽飛留下一枝香火。如今嶽霖也回到了臨安，一家團圓的同時，都在感歎蒼天有眼，李氏卻十分清楚，這一切的恩德，是當今的聖明天子給的，其中天子的老師嶽中麟，也在嶽家的平反當中，出了不少力。
??所以當嶽中麟造訪，李氏大禮相迎。二人在前院正廳落座，嶽中麟寒暄幾句之後，並未直奔主題，而是對李氏言道：
??“仁德賢弟（貢祖文的表字）為保嶽霖，主動辭官歸隱，實在令人欽佩。秦檜當國，仁德罷官隱居倒也罷了，可如今朝堂上下所有魑魅魍魎俱都掃清，新皇登基，正是百廢待興之時，依仁德之才，又正是年富力強之齡，這樣的國家棟梁可不能被埋沒了。”
??李氏一聽，好麽，嶽家又要承皇上和宰相大人一個大大的人情。因為人家要把嶽家欠貢祖文的救命之恩還上，李氏動容之餘，還未表謝意，又聽嶽中麟侃侃而談道：
??“今日陛下特發明旨，表彰其‘累建軍功’和‘匿護忠良後裔之功’，又親筆書寫了一副牌匾，上書‘旌表忠義’四字，馬上就要連同起複的聖旨一並送出，所以老夫今日前來，希望您能再親筆隨書一封，將朝廷上下的大好局勢背書一番，感召其出山為國效力。畢竟仁德賢弟久居山野，頗多時事都不明了。您看如何？”
??李氏以前隻是耳聞嶽中麟如何如何的精明強幹，今日一見，由衷的佩服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大人。這哪裏是來求她李氏的一封書信，這根本就是給她嶽家辦的一件天大的好事。可人家說的，讓你聽了心裏那個暖啊……
??李氏自然無有不從，但坦蕩之人絕不會揣著明白當糊塗。當下立即起身，向嶽中麟施以大禮，口中言道：
??“官家與相公對我嶽家的再造之恩、體恤之情，我嶽李氏無以為表，隻能代闔家上下，及先夫、雲兒，拜謝官家與相公的大恩大德！”
??嶽中麟一瞧，嘿，玩的過火了，祖奶奶要拜自己，那還了得？趕緊上前托住李氏，好一番相勸，二人才又重新落座。
??又寒暄了幾句，這才將為皇帝提親之事說了出來。
??李氏當即便答應下來，這也是嶽中麟預料之內的事情。知恩圖報嘛！畢竟張石頭與她女兒嶽孝娥之事，八字還沒一撇。李氏答應的同時，嶽中麟感覺到廳門外有快速離去的腳步聲，心下暗自舒了一口氣，又接著和李氏聊起了家長裏短。
??沒過多久，嶽孝娥身後跟著四大丫鬟，一臉怒色的出現在了廳門口。
??李氏見狀，趕緊招呼道：
??“女兒啊，你幹爹來了，還不快快前來見禮？”
??嶽孝娥對嶽中麟，在人前一直很恭敬，但她可是嶽中麟的老姑奶奶，私下裏還是相當隨意的。可是今日大大不一樣，瞪向嶽中麟的雙眼，都快噴出火星了。顧不得在母親麵前繼續保持矜持，嶽孝娥柳眉倒豎，對嶽中麟質問道：
??“小女子可攀不上宰相大人這個幹爹，哪裏有幹爹明知自己幹女兒與人定了終身，還將女兒賣給帝王的？”
??李氏聞言，立即出言嗬斥道：
??“嶽相公是受皇上所托，前來提親的。安娘休得無禮！”
??嶽孝娥走進廳中，在母親麵前一跪道：
??“母親，女兒與張石頭已經定了終身。今生今世非張石頭不嫁，還望母親收回成命，回絕了皇上的提親。”
??李氏怒道：
??“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定終身你還有理了？今日幸虧是嶽相公當麵，不會亂嚼舌頭。若是換個人，你女兒家的清白，豈不是就要毀了？從小到大，我和你父親都由著你的性子，獨獨這件事為娘做主了。你父親教導你的忠孝難道你忘了不成？皇上要娶我家女兒，我家答應，便是盡忠；你父兄的大仇是皇上給報的，冤案是皇上平反的，你嫁給皇上，便是向父兄盡孝。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想必石頭也會理解的。”
??嶽孝娥痛哭失聲，卻執意跪地不起。李氏滿含歉意的對嶽中麟說道：
??“相公，女兒不懂事，讓您見笑了。好歹您也是她的幹爹，還請多多包涵則個，老身會勸她的。您隻管回稟陛下，我嶽家答應了這樁婚事。”
??話說到這裏，該是嶽中麟起身告辭、而後李氏單獨教訓女兒的時候了。可是嶽中麟沒有告辭，反而笑著對李氏說道：
??“既然我是她幹爹，這件事情便也有責任勸她一勸。嶽夫人可否容老朽單獨與幹女兒聊上幾句？畢竟女兒如此心境，將來即便做了皇後，整日愁眉不展，又怎能母儀天下、為萬眾之表？”
??李氏對嶽中麟的口才早有耳聞，安娘的幹爹親自出馬相勸，當然是好事。於是李氏帶走了所有的丫鬟仆人，廳中隻剩下嶽中麟和跪地哭泣的嶽孝娥。
??嶽中麟這才趕緊上前將嶽孝娥攙扶起來道：
??“老姑奶奶是否決心已定，今生非張石頭不嫁？”
??嶽孝娥拭去眼淚，沒好氣的說道：
??“明知故問。虧你是石頭哥哥的老師，你便是皇上的老師，一碗水也總要端平的吧？”
??嶽中麟苦笑道：
??“哎呦我的老姑奶奶，皇上的旨意，你叫我如何端的平？你以為我願意來說這個媒嗎？”
??嶽孝娥輕輕地揉了揉已經紅腫的雙眼，又看向嶽中麟，眼中逐漸有了光芒：
??“快說，你一定是有了什麽妙計，這天下還有難得住你的事情？”
??“我再問你一遍，你確定為了石頭，願意拋棄一切嗎？”
??“當然。”
??“那麽為今之計，隻有兩個字可行。”
??“哪兩個字？”
??“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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