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秘密
完顏亮一出手，便拚盡全力。
??他引起了蕭洛櫻的強烈好奇心。因為這步法身形太過熟悉，分明與雲霄穀的絕學“蘭花指”，有七分的相似。可是蘭花指施展出來，柔媚優美，而完顏亮的手型並非蘭花指，施展出來變換飄忽。一瞬間頗有陽剛之氣，而且十分淩厲，下一刻卻忽然陰柔輕慢、綿裏藏針。與師父冷凝雪相比，完顏亮的步法身形似乎也不慢，而手上的勁道卻是更加令人琢磨不定。雖然二十年前三個和尚與雲霄宮的恩怨，蕭洛櫻也曾聽到宮裏老人說過，但傳聞中好像隻是輸了一本《極樂心經》的武學秘籍，可眼前完顏亮使出的與蘭花指七分相像的武功，又是從何而來呢？
??事實上，這是金國的三國師達仁將蘭花指與大力金剛指兩門絕學糅合在一起創造的一門新武學，喚作“陰陽指”。陰陽指極其難練，非是悟性奇高者難入門徑，因為其勝在變化，也難在變化。忽快忽慢、極陰極陽、有威猛也有綿柔、時而實攻時而虛點，其諸般變化，存乎一心，隻在實戰中隨勢而換。至於三國師達仁從哪裏得來的蘭花指，事實上，還真是一個謎！
??能夠讓三國師達仁認定出師，完顏亮的陰陽指造詣，絕對是登峰造極了。雖然在攻擊的頻率和手法上，似乎還比不過冷凝雪，尤其是內力的持久上，但其勝在陰陽變換，令人防不勝防。張石頭果然對完顏亮的武功頗不適應，被完顏亮逼得連退幾步。事實上，陰陽指的變化，最大的收益是對節奏的把握上。張石頭落入了完顏亮控製的攻擊節奏，怎能不落入下風？
??可是完顏亮盡管占盡上風，他的指頭始終沒有碰到張石頭分毫。眼看就要一指點到張石頭的重穴，卻總是堪堪被他躲過。
??十數息過去了，張石頭依然在拙劣的招架著，蕭洛櫻和萬不辭正想上前搭把手，被逼得手忙腳亂的張石頭居然在險境中還有閑暇向他們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上來。
??完顏亮瞬間明白，憑他的武功，是奈何不了張石頭的。迅疾而又淩厲的攻出三式後，一個倒縱便脫離了戰場，回到剛才他飲酒作樂的位置上。這個位置在殿榻的正中，是主位，前方一個精致的木幾，地上鋪著羊絨毯子，座位上安放著一個軟榻。完顏亮坐回軟榻之上，縱聲大笑：
??“就憑爾等幾個，便以為能夠奈何本帥嗎？”
??完顏褒琪感覺不妙，卻不知是哪裏不妙，隻能冷冷的盯著完顏亮，看他還有何陰謀詭計。
??剛才完顏亮請張石頭入主賓席，的確是個陷阱。主賓席下埋有許多毒鋼刺，隻要完顏亮按動他身前案幾下隱藏的機關，張石頭必然死路一條。而另一個機關按下，主位便會連同軟榻一起瞬間下陷，掉入預先挖好的坑道。之後隻需在坑道中拉動一條繩索，掉落的入口處，便會落下土石，將入口堵死，他便可以從另一端安然逃出了。完顏亮這種人，又怎會不給自己留一手後路呢？
??可這種事並非是聰明就可以預先猜到的。即便完顏褒琪猜到他有後手，也猜不到他留有哪種後手。
??去按動機關前的一霎那，完顏亮的臉上，露出了淫賤的微笑。
??完顏褒琪，你等著，勾結敵國和叛逆，你師父這回也保不了你了，和那個美貌的雲霄仙子一起，都乖乖的到我碗裏來吧！
??然而，完顏亮的笑，下一刻卻突然消失不見了。
??觸發機關呢？
??這幾處機關，是完顏亮請了女真人中最善於在山林中架設機關陷阱的老獵人巴圖海，設計製作的。機關的觸發裝置，是兩塊很小的方木，鑲嵌在木幾的背麵。隻要將方木推進，機關便觸發。在如今這個時代，已經算是頗有匠心的設計了。完工之後，完顏亮還悄悄把巴圖海殺了滅口。可是此時，兩塊觸發機關的方木卻不翼而飛……
??按理說，這個機關天下再無人知了。怎麽會這樣？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完顏亮心中一動，怒目看向殿榻旁女人堆中的一個美貌女子。那女子反而一點不慌，也拿眼怒視著完顏亮。
??完顏亮咬牙切齒道：
??“果然是你，你這個賤人！”
??女子更是恨恨的說道：
??“不錯，機關木是我剛才卸下的。就知道你今日必定要用它逃跑。我爹好心幫你建造機關，你卻害死他，以為我不知道嗎？而後又霸占了我，今日就是要叫你不得好死！”
??話音還未落，完顏亮惡向膽邊生，縱身而起，鬼魅一般飄向那女子，竟用一隻手將她的粉頸生生捏斷。
??完顏亮本來就與那些女子相近，又是爆起發難，殿上其他人都救援不及，眼睜睜的看著那女子慘死在他的手上。張石頭登時怒氣上頭，縱身便撲了上來，與完顏亮又戰在一處。
??然而這一次卻完全不同了，完顏亮的指頭點向哪裏，張石頭的拳頭就跟向哪裏。這是恨他對那女子突施狠手，一心要打斷他的手指。陰陽指，靠的就是指頭的速度和威力，也就是張石頭，能夠看得清他指頭飛速來去的路線。剛才第一次和他交手，隻顧著見招拆招，反而掉入他的節奏中。此時見招便迎上，用拳頭和他對對碰，完顏亮又豈敢相碰？攻守之勢異位，完顏亮被張石頭逼得節節敗退。一個沒躲過，胸口結結實實挨了張石頭一拳。
??完顏亮口吐鮮血，被打翻在地。張石頭一個箭步衝了上去，踏住他便又要掄拳，一個女子突然撲到完顏亮的身上哭喊道：
??“不要啊！”
??完顏褒琪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姐姐完顏褒玖。
??緊接著萬不辭的女兒完顏玉哥也抱住張石頭的大腿大叫饒命，其他女子也紛紛跪倒在眾人麵前求情。
??張石頭傻了眼，他實在不明白一個如此歹毒的淫徒，竟然有這麽多女人舍命救他。
??萬不辭怒喝道：
??“玉哥，你還不給我滾一邊兒去？這是害我們一家人性命的大仇人。我們全家一百一十五人，就剩下你我父女二人，便是拜他完顏亮所賜，你還要保他，你是不是被他灌了什麽迷魂藥？”
??完顏玉哥哭道：
??“爹爹，我們一家人被殺，與他何幹？是爹爹背叛我大金國在先，而後都元帥宗弼下令滿門抄斬的。女兒的性命，還是他救下來的。”
??“你……”
??萬不辭差點被自己的女兒嗆到吐血，強行按下怒火後，耐心給女兒解釋道：
??“這廝救你，分明是貪圖你的美色。都元帥並未下令將我家滿門抄斬，是這廝假傳帥令，害死我們全家。”
??完顏玉哥堅定地搖了搖頭道：
??“爹爹，你莫要被他人挑嗦。就算是他貪圖女兒的容貌，那麽，他為何還要救下我小弟？”
??萬不辭聞言大驚：
??“你說什麽？他救下了你小弟，此話當真？”
??完顏亮躺在地上，嘴角還淌著血，艱難的笑道：
??“嗬嗬，的確如此。令郎完顏睹樸我也用死囚悄悄換了下來，玉哥和他弟弟是見過的。”
??“我兒現在何處？”
??“我將他安排在了皇城的天牢裏當差，以免被人認出。如果明日我還活著，可以讓他去找你相認。”
??萬不辭瞬間被這個消息打得七葷八素，無法自持了。這一年多來，當他得知自己全家被屠，傷心之餘，還想努力在南宋開花結果，延續香火。可是身邊女人的肚子卻毫無動靜，他覺得怕是自己傷心過度，喪失了生育的能力。眼看就這麽斷子絕孫了，卻不料昨天喜聞寶貝女兒還活著，今日又乍聽小兒子沒死，這巨大的喜悅，萬不辭一時半會兒的，消化不了，有些懵。尤其在是誰下令滅他滿門的問題上，弄不清楚了。
??若是完顏亮殺他滿門，又何苦救他兒子。須知這是不共戴天之仇，怎能不斬草除根呢？難道是完顏亮早就知道會有今日，事先就留下一個救命符？這樣的話，他豈不是妖孽？
??其實完顏亮就是妖孽，這的確是他預留的伏筆。明知完顏突合速還活著，並叛逃南宋，要殺他滿門，以完顏亮的細密心思，怎會不留下一個護身符呢？
??完顏褒琪緊皺眉頭，對完顏褒玖說道：
??“姐姐，當時父王派的傳令信使回來，先去了元帥寨，後來回到咱們寨子裏是怎麽說的，你給突合速舅舅轉述一下。”
??完顏褒玖俊秀的臉龐，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良久才低下頭，輕輕的說了一句：
??“妹妹，姐姐的肚子已經有了他的孩子。”
??完顏褒琪嚇了一跳：
??“什麽，這是真的麽？”
??完顏褒玖點頭道：
??“是真的，剛三個月，還不曾顯懷。妹妹，你總不願意讓姐姐的孩子，一生下來便沒有了爹吧？”
??“那姐姐是打定主意要跟著他了？”
??完顏褒玖無言地點點頭。
??“那他把殺舅舅一家的髒水，潑到咱父王的身上，你也認了？”
??完顏褒玖默不作聲。
??完顏褒琪又是生氣又是心疼的看了看姐姐，然後無奈的望向張石頭。
??張石頭氣不打一處來：
??“哭著喊著要找完顏亮算賬的是你們，現在你們又不願意啦？哼，俺還有賬沒和他算呢！他要為俺大嫂的死負責。”
??完顏亮緩緩說道：
??“假如我有一個天大的秘密告訴你呢？”
??張石頭撇撇嘴：
??“少拿這些話來糊弄俺，天大的秘密，俺才不信！你先說說看。”
??“你們宋國的宰相秦檜，其實是我大金國的細作。”
??張石頭一聽就不樂意啦：
??“切，俺還以為是什麽天大的秘密呢，就這個？俺早就知道了，而且俺給皇上說了好幾遍，可他愣是不信。”
??完顏亮笑道：
??“空口無憑，你們皇上當然不信。”
??“哼，說的好像你有證據似的。”
??“的確有證據。”
??“俺不信，當漢奸還能給你留個字據不成？”
??完顏亮笑道：
??“的確如此。當年撻懶放秦檜歸宋前，特意讓秦檜親筆手書，寫下了一份效忠誓書，書中所言，概是終生效忠我大金國，絕不背誓雲雲。然後裝在一個紫檀木的匣子裏，所以稱為《紫檀誓書》，存放於撻懶處。後撻懶被完顏宗弼處死，《紫檀誓書》被轉呈於皇上，存放於皇宮之中。”
??“真的麽？說得有鼻子有眼，這麽重大的秘密你會輕易告訴俺？俺不信。秦檜既然已經投靠你們金國，你又怎會在俺麵前出賣他？”
??張石頭聽了之後大感興趣，但是依然不敢輕易相信眼前這個“金國三絕”，這人太狡猾了，嘴裏肯定沒實話！
??完顏亮用袖口優雅的蘸拭了一下嘴角的鮮血，正色道：
??“我對秦檜這種背棄祖宗的奸人也十分的鄙視。所以若是能除掉他，我義不容辭。”
??張石頭聽罷想來想去，還是搖頭道：
??“你就算說的天花亂墜，俺還是不信！”
??“我完顏亮對佛祖起誓，剛才所言，如有半句謊話，叫我七竅流血、腸穿肚爛而死！”
??這是一句真正的毒誓！在這個年代，已經算是很重的話了。
??完顏褒琪撇著小嘴，有些不情願的說道：
??“以前父王在世的時候，我也偶然聽到父王說起過這個《紫檀誓書》，確有其事。”
??完顏褒琪為完顏亮做了背書，張石頭終於相信了。
??“可是你說這些有什麽用？俺就算知道這個紫檀誓書，難道能跑到你們皇宮裏偷不成？皇宮那麽大，俺到哪裏偷？”
??看到張石頭信了，完顏亮這才將重要的信息說了出來：
??“這便是我要真正告訴你們的秘密。因為你們的到來，皇上擔心紫檀誓書的安全，已經將它轉交給寶勝寺的三位國師，收藏在寶勝寺的羅漢殿中。”
??完顏褒琪忽然跳起來指著完顏亮罵道：
??“好你個小人，你這分明又是借刀殺人之計！三位國師的武功，天下誰人能敵？這不是挑唆著讓張石頭去送死麽？”
??張石頭倒是不以為然，他向完顏褒琪擺了擺手：
??“完顏亮，《紫檀誓書》如今確實在寶勝寺？”
??“千真萬確！我完顏亮一樣可以發毒誓。”
??張石頭點了點頭對大家道：
??“俺師父曾經對俺說過，這天下，沒有人是無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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