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報應
一路快馬加鞭，穿過茫茫草原，又行了許多日，終於進入了永州。
??然而沒成想，李顯忠帶來的那個從金國逃回、名字叫李全的家仆，突然上吐下瀉，一病不起。李顯忠感佩於他數千裏逃回報信，雖然內心急著趕路，卻不忍心拋下他。於是一行人在永州住了下來，等待李全康複。雖也是尋醫問藥，可是三天過去，李全的病情依然沒有好轉。
??於是李全對李顯忠道：
??“老爺，小的這個病沒有大礙，隻是無法上路，再休息幾日總是可以痊愈。去會寧府解救夫人要緊，老爺你們趕緊趕路吧，莫要管我。”
??張石頭聞言疑惑道：
??“若是沒有你帶路，俺們怎麽去找嫂夫人呢？”
??李全道：
??“無妨，夫人就在會寧府的元帥寨子裏拘著。元帥寨與會寧府的知府衙門寨子相距不遠，到了會寧府一問便知。”
??若是身體無礙，到了會寧府，李全還可以熟門熟路做個向導。可若是拖著病體強行趕路，會要了他的命。而且李全不會武功，帶他前去，於事無補，既已說明了李顯忠妻子的所在，索性還是留他在這裏慢慢休養。於是李顯忠給李全留下了不少盤纏，又幫他抓了好幾副藥，一行人便繼續前往會寧府。
??剛出了永州城，來到一個岔路口，兩邊均有路碑。一邊通往臨潢府，一邊通往濟州。會寧府正是在濟州方向，眾人毫不遲疑的打馬奔向濟州。可是剛一過了岔路口，張石頭忽然大叫道：
??“哎呀，要不是刻有‘臨潢府’的路碑，俺差點兒就忘了長公主的交代。”
??李顯忠徐徐勒馬道：
??“賢弟不是說長公主殿下要你去會寧府刺殺敵酋麽，與這臨潢府又有何相幹？”
??張石頭道：
??“長公主特意交代，讓俺拐道臨潢府，為國鋤奸。”
??“哦？去臨潢府鋤奸，莫不是偽齊廢帝劉豫？”
??“嘿嘿哥哥，正是劉豫！”
??李顯忠本來對於福國長公主趙多富交代給張石頭的屠酋計劃頗不以為意。認為前期的中原戰事極為精彩，不過這後期針對金國貴族的屠酋行動，明顯帶有女人的複仇心理。對於李顯忠這種喜歡戰場上明刀明槍分勝負的人來說，覺得刺殺幾個金國貴族的小動作，對兩國戰局沒有什麽影響。
??然而刺殺劉豫，則是個例外。李顯忠一聽之下，倒是極力讚成：
??“賢弟，別的哥哥不願意插手，但是除掉劉豫這奸賊，定要算上哥哥一份。”
??劉豫1073年生，字彥遊，河北永靜軍阜城人。出身農家子弟，宋哲宗元符年間進士及第，正是“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徽宗年間任殿中侍禦史，被諫官彈劾，甚至扒出其年輕時在學堂偷盜同學財物的劣跡。然而徽宗待他極為寬仁，不想揭發他過去的醜行，下詔不要追究。建炎二年，朝廷任命其為濟南知府。因山東大亂，劉豫畏難不肯去，請求改任，遭到朝廷拒絕，隻能忿然上任。同年冬，金軍攻濟南，派人勸降。劉豫心胸極其狹隘，雖然宋徽宗對其多有回護，他卻始終心懷怨憤,認為是朝廷對他不公。於是蓄謀殺害了濟南守將關勝，欲率百姓降金，百姓不從，劉豫隻好獻城投降。關勝何許人？在梁山好漢中排名第五，位居馬軍五虎將第一位，是三國名將關羽的後代，竟冤死在叛國投敵的劉豫手中。
??1130年，金國為了緩和中原占領區的民族矛盾，將劉豫扶植做了傀儡皇帝。劉豫僭號大齊，建都稱帝，充當了金國對中原人民進行殘暴統治和滅亡南宋的幫凶。在位期間，倒行逆施。民間多有痛罵劉豫者，士林亦有許多規勸者，皆被其殘忍殺害。為滿足自身的享用和金國主子的需求，以沉重無比的苛捐雜稅盤剝人民，使百姓民不聊生。為當金國主子的馬前卒，對南宋不間斷的用兵，戰火始終未有停歇，整個中原赤地千裏、十室九空。後來連金國也看不下去了，知道縱容劉豫鬧下去，中原局勢將糜爛到無法收拾的地步。於1137年，廢了劉豫，將其舉家遷往臨潢府圈禁。被廢之時，劉豫跪地求憐，撻懶對他說道：
??“昔趙氏少帝出京，百姓然頂煉臂，號泣之聲聞於遠邇。今汝廢，無一人憐汝者，何不自責也。”
??秦檜是宋朝的第一漢奸，不過此時的惡行還未完全彰顯。所以現如今，劉豫則當仁不讓的位居漢奸榜第一位。此人可謂惡貫滿盈，人人得而誅之。是以李顯忠聽聞誅劉豫，竟是欣然前往。
??其實福國長公主趙多富的幕後身份，是極其隱蔽的，連皇上趙構和宰相秦檜都蒙在鼓裏。可是張石頭這張嘴，根本把不住門，這一路上早已將趙多富的謀劃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李顯忠及陸遊等人。假如李顯忠的家仆也是自己人的話，那倒也都不是外人。
??可是，李全確定是自己人嗎？
??在張石頭等人離開永州後的當天下午，李全便也悄悄的打馬出了永州。順著張石頭等人遇到的那個岔路口，向濟州方向小心翼翼的駛去。他的心情充滿了忐忑與興奮，因為在不遠的前方，有一場潑天的富貴在等待著他。
??李全並不是逃回來的，而是被金國的龍虎衛上將軍完顏亮放回。臨走之時，完顏亮許諾李全，隻要能將他的主人李顯忠誆騙來金，便給他萬貫家財還有豪宅美眷；若是能成功設計殺了李顯忠，保他做一個縣令之職。
??令李全沒有想到的是，這一趟不僅拉來了李顯忠，更是隨行有兩條超級大魚。李顯忠與蕭合達一同攻下延安城，陣斬金國鄴王完顏斡忽，李全也在場。他知道如今西夏國已經與金國正式宣戰，且不死不休了。那麽同行的西夏國公主李青青，再加上一個令金國將士聞風喪膽的張石頭，若是這兩顆額外的人頭送到金國主子們的手裏……
??縣令，嘿嘿，老爺我還不願意做呢！
??李全自幼家貧，為生計自賣與李家為仆。他並不是一個自甘一生居於人下的人，身為仆人，卻始終做著老爺夢。李顯忠一家待他不薄，但並不妨礙他為了理想出賣主家。因為他曾經在夢中發過宏願，若是一朝富貴，定要將自己以前擁有的一切，打碎了、揉爛了，統統掃進曆史的垃圾堆，然後全換成嶄新的。比如說，換房、換車、換老婆。總之，除了自己的孩子不換，其他都換完。
??如今這個夢，即將變為現實。因為在前方不遠處，他與永州的金人守將楞古乃秘密商議後，為李顯忠一行人挖了一個完美的陷阱。前方三裏處，有一個小峽穀，在峽穀兩旁的坡頂，楞古乃準備了大量的巨石，機關也設計的十分精巧。一旦李顯忠一行人進入峽穀的指定位置，楞古乃隻需將手中的繩索一拉，觸動機關，兩旁巨石便會自坡頂挾雷霆萬鈞之勢滾下，將人碾成肉泥，任你武功再高，也絕無幸免。楞古乃是女真族的獵手，從小便在深山老林中打獵，作為一個資深獵人，設計一個這樣的陷阱實在是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
??所以李全很有信心，即使他知道李顯忠這群人個個武功蓋世，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但在這種絕無生路的陷阱麵前，就是大羅神仙也難逃一死。永州這種小地方，並沒有多少駐軍。憑楞古乃手上的幾百兵馬，想要憑武力全殲李顯忠他們，無異於異想天開。這也是李全拿著完顏亮給予他的令牌，與楞古乃見麵後商量出來的萬全之策。
??然而當進了小峽穀，來到與楞古乃約定的地方，卻是不見任何異常。小峽穀內無論是道路還是兩旁的山坡，一如既往的安靜祥和。
??說好的巨石、說好的死屍呢？
??這是永州通往金國上京會寧府的必經之路，是一個萬無一失的必殺之局，難道他們長了翅膀飛過去的？此時忽然想起在祁連山雲霄穀的見聞，李全登時汗如雨下，莫不是真的飛過去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飛過去了，反正這裏沒有李顯忠等人的人頭可以領賞。到手的榮華富貴就這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李全的心，頹喪到了極點。
??坡頂之上，楞古乃趴了一整天。正在昏昏欲睡之時，手下的親信趴在耳邊低聲說道：
??“大人，有人來了，站在那裏賊頭賊腦的四處看呢！”
??楞古乃聞言立刻打起精神，仔細的望了過去。待一看清來人，登時便氣不打一處來。從山坡頂上探出頭來喊道：
??“兀那李什麽什麽的，你不是說目標今早要從這裏經過麽？怎地老子帶人在這裏守了一整天，也沒見到呢？還說事成之後與我分潤功勞，是不是自己把功勞獨吞啦？敢耍你老子，我要你小命！”
??李全此時滿心憤懣，抬頭回敬道：
??“我說他們今早必定從此過，就不會有錯。我倒是要問問楞古乃大人，你是不是沒看住，讓他們從你的眼皮子底下溜了？”
??楞古乃大怒，倏然起身，要狠狠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南人。雖然這個南人手裏握有龍虎衛上將軍的令牌，但是痛罵他兩句，這膽子還是有的。可就在他起身之時，腳丫子絆住了機關的繩索，還未來得及張口開罵，無數巨石便從兩邊山坡上轟隆隆滾下。
??李全呆呆的看著巨石滾下，動也不動，口中喃喃的念道：
??“報應，居然來得這麽快。。。。。老爺還沒當上、老婆還沒換呢……”
??巨響過後，李全希望看到的場景終於出現了。
??遍地巨石堆滿峽穀的通道，還有一具被碾碎了的屍體。
??楞古乃張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要知道這龍虎衛上將軍完顏亮，如今已經貴為金國兵馬副都元帥，豈是楞古乃這種底層的小蝦得罪得起的。剛才還想痛罵這個南人的膽量，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跺腳跳道：
??“這、這、這他媽的就是個意外啊！”
??身邊的親信士兵立即附和道：
??“大人，這分明就是突發性的山體滑坡！所幸此時已快天黑，少有過路行人。僅有一人被無辜殃及，此乃不幸之中的大幸啊大人！”
??楞古乃聞言開懷道：
??“數你小子機靈！不錯，就是突發性的山體滑坡，今夜便如此上報。哎，蒼天無眼啊，這個叫李什麽的南人，竟遭此橫禍，實在可憐呐！”
??誰說是蒼天無眼？看看巨石堆中那具曾經滿懷著一腔老爺夢的屍體，你再想想看。
??蒼天饒過誰？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