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笑納
當再次回廳落座之後，張石頭很乖覺的不再提女人不方便加入屠酋會的話了，雙胞胎姊妹也對張石頭恭敬了許多。
??張石頭讓萬不辭向大家講解了一遍昨晚取城的經過，眾位豪傑聽得熱血沸騰，恨沒能昨晚跟隨一起行動。對於萬不辭轉述張憲的取蔡州、下穎昌、攻鄭州、圍汴梁的戰略方案，更是充滿了無限的期待。
??張石頭的抗金之路，就是去年從蔡州開始。所以對於張憲部署的這條戰略之路，還是比較熟悉的。關於下一步如何打下穎昌，張石頭需要聽聽眾人的意見。因為想要將昨晚的套路再用到穎昌城，多半是不可能了。每個府城之間，金國都設有許多探馬來回巡查。隻要眼睛不瞎，今日一早，蔡州府城頭換上的義軍旗幟，應該會被探馬看到，此時怕是也已經報到了潁昌府得知。穎昌必定緊閉城門、加強了防範。
??如果硬碰硬的去攻城，那麽屠酋會還有什麽存在的價值？所以此時，更是凸顯了屠酋會斬首行動的重要性，這也是張憲部署此次中原反攻戰略的依托點。
??陸遊人雖小，思慮卻十分周密。當下問道：
??“師父，我們前去攻取穎昌，蔡州就是我們的後方，那麽蔡州城交與何人管轄？”
??張石頭點頭道：
??“小陸說的不錯。後方關係到咱們的身家性命，不可有一點差池。但是這個原蔡州知府李儔，為人品性，俺看不上。此人絕不可靠，至於誰來管轄，萬大叔，義軍那邊怎麽說？這方麵不用咱們操心吧。”
??萬不辭笑道：
??“這一點，張憲將軍早有定議。攻取的城池就交給義軍首領派人代管。隻是張將軍昨夜剛給李儔封了官許了願，還收了人家做學生，怎地今天便不待見他了？”
??張石頭撇撇嘴：
??“其實他要是人品好，俺保不齊還真會向皇上推薦他做個一府巡按。就那個官兒迷，還一廂情願的要當俺的學生，他還不夠格。”
??萬不辭心裏道，你拉倒吧！就你那自封的八府巡按，還推薦別人？回頭皇上不問你罪，就算邀天之幸了。
??說曹操、曹操到。親兵進來通稟，說是知府李儔的幕賓奉東家之命前來拜會。
??張石頭笑著說：
??“瞧這個官兒迷，不會是第二天就派人來要官兒吧？讓他進來。”
??幕賓，就是後來明清時流行叫法的“師爺”。李儔的這個師爺，長得倒是十分精明的模樣。兩縷長須，清瘦的麵頰，進門後看到一屋子人，也不以為意，以為是義軍中的將領。於是頗有風度的向張石頭一揖，口中道：
??“學生費秋澤，奉李知府之命，特來拜會欽差張大人。李大人十分關心欽差大人，臨來前，還特意囑咐學生，看看欽差大人衣服是否帶夠，春寒料峭，莫要著涼。不知欽差大人昨晚休息如何，若有什麽短缺，學生立刻去辦。”
??所謂開口不打笑臉人，人家說的如此恭敬而又誠惶誠恐，任是誰都會笑臉相迎。下官向上官請居問安，這是官場上慣用的禮節套路，何況昨晚二人還聊得熱火朝天、秉燭夜談。可誰又知道他張石頭，根本就是官場上的生瓜蛋子，第二天爬起床來，就翻臉不認人啦。
??張石頭言語不善：
??“你既自稱學生，可是有功名在身？”
??“回張大人的話，學生是在宣和六年考中的秀才。”
??“哦？中的是大宋的秀才，卻給金國的知府當幕賓。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
??費秋澤費家，是蔡州府首屈一指的坐地大戶。本人也是精明幹練，曆任知府均把費秋澤奉為頭等幕賓，讓他這個地頭蛇負責掌管錢糧與刑名，可以起到事半功倍之效。是實際上的蔡州府二把手，被蔡州府的人私下稱為“二老爺”。
??此時被張石頭當麵言語羞辱，費秋澤這等精明之人，是絕不會惱羞成怒的。別說他是個秀才，多少大宋的兩榜進士、朝廷高官，還不都成了金國的帳下走狗？所以在投敵賣國這一點上，他絲毫沒有壓力。隻要能夠維係家族的繁榮，在蔡州府這一畝三分地上拿到話語權，費秋澤給誰當差賣命，隻是順應時事而已。至於把書讀到狗肚子裏的讀書人，怎麽排號，也輪不到他費秋澤這個小小的秀才來頂包。
??不過，眼前的張石頭是絕對不能得罪的。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雖然說費秋澤是這裏的地頭蛇，可張石頭這條過江龍，可以輕吹一口氣，就把他化為齏粉。斟酌了一下，費秋澤麵不改色道：
??“哎，國事維艱，乾坤離亂。我等在金國人的鐵蹄之下的百姓，也是為了活命啊。奈何家有高堂……”
??“哎呀，行了！又來了，昨晚上你們知府大人已經給俺念了一夜的苦經。”
??張石頭擺擺手道：
??“春寒料峭不假，可俺的身體棒棒的，不怕這個。就算再冷，也沒有你們知府大人那麽多的小妾暖被窩啊！”
??堂上眾位豪傑都哈哈笑了起來，卓家姐妹俏臉一紅，眼瞼垂下，故作沒聽見。
??“沒有別的事，就回去吧。俺這裏還有許多軍務。”
??費秋澤心裏暗笑起來，今天早上李儔才想起來讓他送女人過來，當時他就埋怨李儔送晚了，昨天夜裏送，才是雪中送炭！活了這麽多年，上到各級官員，下到販夫走卒，有不好這一口的麽？費秋澤沒見過，如果有，那絕不是男人。
??剛才還稍稍有些忐忑的心，如今淡定了下來。費秋澤清了清嗓子，溫和而又恭敬的說道：
??“是是是，學生絕不敢耽誤大人的公事，這就告退。隻是臨來之時，知府大人讓學生給大人送來一名粗使婢女，伺候大人鋪床疊被、起居更衣。”
??張石頭聞言眼睛一亮：
??“哦，還有這等好事？快叫進來瞧瞧！”
??陸遊在一旁暗暗歎氣，師父，咱的吃相能不能不要這麽難看？
??費秋澤輕拍了一下手掌，堂外進來一名年輕的女孩兒。粉黛峨眉，五官和身材都小巧細致。一張俏臉不亢不卑，卻給人一種憂鬱的印象。蓮步生花，走到堂中，微微一福：
??“民女杜涵嫣，拜見欽差大人。欽差大人萬福！”
??張石頭言由心出，歎到：
??“你騙人，這哪裏是什麽粗使婢女？”
??陸遊趕緊幹咳了一聲，張石頭於是端了端身子道：
??“嗯嗯，這個，那個，知府大人有心了。俺就笑納了吧！”
??費秋澤心裏暗暗鄙夷了一下，臉上卻滿含恭敬地退了出去。
??一屋子江湖豪傑，中間站著個俏女子，竟然一時都不做聲了，場麵突然有些尷尬。陸遊見狀，正要擺擺手讓這名女孩兒退出去，張石頭卻發話了：
??“額……這位小娘子，你是哪裏人氏？看樣子你絕不像是個丫鬟。”
??杜涵嫣微微猶豫了一下，輕啟朱唇道：
??“回稟大人，民女是蔡州府人。”
??“哦，原來是本地人。看你的言談舉止，應該不是個小戶人家出身吧？”
??“民女家世代經商，是本地的糧米商戶。”
??“既是如此，為何會賣身為婢呢？”
??杜涵嫣聞言頷首不語。
??“不要怕，俺給你做主。是不是那個知府李儔逼著你來俺這裏做婢女的？”
??杜涵嫣身子微微晃動了一下，依舊默不作聲。
??張石頭一拍巴掌，對堂上眾位豪傑道：
??“瞧，果然被俺猜中了！這李儔絕對是個禍國殃民的狗官。”
??卓家姐妹卻撇著嘴，心裏道，你也比他強不到哪裏。還不是一樣欺男霸女？還少年英雄，哼！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
??卻不料張石頭道：
??“小娘子，你不用怕，這就回家去吧。俺這裏不需要婢女伺候。剛才把你留下，就是怕你跟著那個人回到府衙，又落入李儔的魔掌。他李儔要是膽敢再逼你，俺幫你撐腰。”
??眾位豪傑一聽，肅然起敬。送到嘴邊的女色，分毫不沾。無論是少年還是英雄，又有幾人能夠做到？
??然而杜涵嫣卻沒有走，蛾眉緊蹙，眼角含淚，粉麵通紅。站在原地，身體微微發抖，小手緊緊地攥著衣角，似乎在進行著劇烈的思想鬥爭。
??豪傑中已經有人明白了過來。這杜涵嫣必是為了張石頭，自薦枕席而來，又怎麽舍得輕易離去呢？人之常情嘛！自古美女愛英雄。想那梁紅玉不過是一個舞妓出身，自跟了韓世忠，便成了巾幗女傑。黃天蕩裏擂鼓助陣，自家丈夫橫掃十萬金兵，成就了千古佳話。
??到底是女兒家的心思細密，卓家姐妹的姐姐卓如雲輕輕走到杜涵嫣的身邊。拉起她的手安撫道：
??“杜姑娘，莫不是還有什麽冤屈嗎？若是有，隻管向欽差大人稟明，欽差大人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杜涵嫣終於下定決心，雙膝跪地，顫聲喊道：
??“民女有天大的冤屈，請青天大老爺為民女做主！”
??欽命八府巡按的大老爺，不就是尋訪民間、平冤斷案、充當人民的大救星嗎？反正戲文上都是這麽來的。
??張石頭的眼睛亮了。嘿，八府巡按這個職業幹到今日，終於接到第一筆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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