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聽房
初春的太陽照耀在中原的大地上,然而,卻並沒有為這片曾經熱鬧繁榮的土地,帶來多少生氣。
??若說最先感受到春暖大地的,應該屬這裏一片片荒蕪的田地上,伴隨著春風茁壯而長的野草野花了。多年來飽受戰爭的洗禮,還有偽齊政權以及金人的壓迫擄掠,中原大地赤野千裏、十室九空。金國是剛從白山黑水中走出來的原始部落,他們還不懂得發展生產、扶助民生,隻知道一味的殺戮和掠奪。然而正是這樣一個野蠻的民族,憑借著強大的戰鬥力和狡黠的戰爭智慧,滅了稱雄百年的契丹,和擁有著無數文明瑰寶的北宋。
??大浪淘沙!能夠在中原大地這個惡劣環境中生存下來的,無疑都是幸運的。不過,卻一直有那麽一群人,他們與天鬥、與地鬥、與偽齊政權鬥,更與金國鐵騎鬥。
??他們絕對稱得上是好漢!
??因為他們沒有屈服於惡劣的環境,更沒有向偽齊和金人摧眉折腰。他們隻有一種樸素的信念支持,那就是保家衛國。這與他們一心效忠的、隻知道躲在臨安府皇宮裏瑟瑟發抖,對金國自稱“臣子”的天子趙構相比,是多麽的諷刺,卻又是多麽的心酸與無奈!
??他們有的是無家可歸的農民,有的是被打散的北宋地方廂軍,有的本就是占山為王的草寇。然而正是這一群被宋朝士大夫認為是最底層的賤民,十幾年來在沒有得到朝廷一絲糧草接濟的情況下,依據大山叢林展開遊擊戰,始終頑強的堅持在抗金第一線。
??他們就是長江以北敵占區內的數十萬義軍子弟。
??遊擊戰,不是後世發明的。而是在後世,經過偉人的理論化,才形成了完整的體係。這些義軍自然沒有得到偉人的指點,更沒有一個能夠號令群雄的英傑可以帶領他們統一作戰。雖然一年前嶽家軍的北伐,給他們帶來了滔滔希望,然而隨著趙構的十二道金牌,希望卻又滔滔褪去。他們的遊擊戰,除了自保和幹擾之外,始終無法形成強大的戰鬥力。
??不過如今這個形勢,可能會有所好轉了。
??江北義軍的各個首腦,按照福國長公主的要求,給來到中原的張石頭,派遣了一萬義軍,外加上次北伐時張石頭培養出來的一千五百名騎兵部隊。這隻是供張石頭親自帶領的人馬,還有十數萬義軍隱藏在山東、河南、河北各處,等待著伺機而動。
??金國天下兵馬都元帥完顏撒離喝,在金熙宗完顏亶的授意下,已經基本將東、西、中三路人馬調配妥當。仍舊是以中路為主、東西兩路為輔的進攻格局。隻是既要以中路為主,無奈中路的十萬人馬,絕大多數是北宋降將李成等人帶領的漢奸兵和契丹降卒,真正的金國兵馬,隻有一萬五千人。目前已經將調去攻打西遼的部隊,抽回兩萬人,正在返回途中。隻待這兩萬人馬一到,便又要揮師提馬入江南。
??對於金熙宗完顏亶來說,此次不是南侵,而是誌在滅國。南宋君臣的怯懦嘴臉,他已經看得分明。心腹大患嶽飛,也已經罷了軍權,嶽家軍被拆的七零八落,早已不複昔日的戰鬥力。他要用輝煌的武功,鞏固他的統治。尤其這十數年來,金國擴張的太快,偏又不思治國之道,國內經濟依靠早些年來滅契丹、滅北宋而擄掠的巨額財富,早已坐吃山空,國內各個民族之間的矛盾也日益凸顯。因此,南宋這個一心苟合的朝廷,如一塊兒巨大而又肥美的羊羔肉,靜靜地躺在那裏,任人采食。這無疑是宣泄目前金國國內各種問題和矛盾的最好閘口。
??隨著張石頭的到來,江北義軍已經空前地團結了起來。往日各部之間的小摩擦、小衝突,此時均選擇性的遺忘。不是張石頭是一個多麽有人格魅力的偉人,而是江北義軍各部頭領,都意識到,這十數年來,在艱難困苦的環境下抗爭,有勝利也有失敗,有歡樂也有淚水,然而卻始終無法打開局麵、發展壯大。空有數十萬人馬,卻如一盤散沙。各有各的小心思,各有各的小算盤,誰也不服誰,誰也不聽誰。這種狀況下,還談什麽發展?還談什麽合縱連橫、進退如一?也難怪皇上趙構不願接納這些義軍,因為他們本身就有許多問題,因為他們本身就不夠強大。在趙構眼裏,隻是一群山賊流寇而已。
??真的隻是山賊流寇嗎?
??數十萬人馬,十數年的抗戰洗禮,假如戰爭就是課堂,江北義軍也算是快大學畢業啦。無論是作戰能力,還是戰鬥經驗,放之四海,都是寶貝。可惜趙構有眼無珠,不過,至少有幾個明白人,嶽飛、張憲,還有福國長公主趙多富。
??張石頭,這個早已深入人心、家喻戶曉的抗金小英雄,別的不說,單論武功,天下英雄沒人不服。在這個冷兵器時代,個人武功在江湖上,代表著絕對實力。更何況,張石頭本來就是江北義軍名義上的統帥,如今還身為朝廷正四品武將。最為難得的是,張石頭對於他們來說,可以說人畜無害。用現在的話來說,張石頭便是中央空降下來指派的臨時幹部,不但沒有任何恩怨瓜葛、利害衝突,反而因各部頭領均有子弟在其身邊做親兵,更顯親近。
??江北這二十萬義軍,一旦擰成一股繩,中原地區乃至河北地區的形勢便大有可為。張憲已經坐鎮臨安長公主府,將此次行動的戰略方針部署妥當。仍舊沿襲去年嶽飛北伐時的線路,先取蔡州,再取穎昌,而後下鄭州、洛陽,攻取汴梁。義軍各部屆時也八麵出擊,牽製金兵。若是真能取下汴梁,金國在中原便無立錐之地。而後可根據形勢,或東進山東,或北上河北。總之,先要將金國此次南侵的部署瓦解,方可再圖其他。
??但真的能否力挽狂瀾、粉碎金國的南侵企圖,甚至是轉而北上,收複失地、討伐金國,這一切戰略的具體實施,都要看這個中央空降的臨時幹部、自封為“欽命八府巡按”的張石頭張大人了。
??張大人絲毫沒有感到自己的身上,已經被壓上了解救民族危亡的重擔。此時的他,正興致勃勃,麵露深邃的奸笑,趴在蔡州城內的一座別院的房屋窗下,與萬不辭、駱一丁,還有他的四名親兵,貌似津津有味的聽牆根兒呢。
??這座別院是蔡州知府李儔供給時下蔡州城兵馬都統孔彥舟行樂所用的。
??孔彥舟,南宋叛將。出身無賴,殺人為盜,1126年(北宋末欽宗趙桓靖康元年)應募從軍升至京東西路兵馬鈐轄。金軍入山東,他率部南逃,所經之地,沿途燒殺搶掠,未幾,升任沿江招討使。1132年(高宗紹興二年)叛降偽齊從劉麟攻宋,偽齊廢,又為金將。作為金國將領,金史有對孔彥舟的評價:“荒於色,有禽獸行。妾生女姿麗,彥舟苦虐其母,使自陳非己女,遂納為妾。”
??妾室生了一個女兒,長大成人後十分美貌。孔彥舟於是百般虐待女兒的生母,令其不得已之下,說此女不是孔彥舟的親生女兒。然後孔彥舟順理成章,將自己的女兒納為小妾。
??說孔彥舟是禽獸,那就是侮辱了禽獸界。秦檜會第一個表示不服。似這等行徑,禽獸亦不如其遠甚!
??如果硬要給孔彥舟貼上一個標簽,那就一個字:“人渣”!
??金國此次備戰南侵,將偽齊投靠過來的南宋叛將李成、徐文、酈瓊、孔彥舟等人,分別調派到洛陽、鄭州、穎昌、蔡州等地駐守待命,其用意十分明顯。中路是主攻,這四名南宋叛將,就是馬前卒。以宋人攻宋,勝了固然更好,死了也絕不可惜。因為自偽齊政權被廢之後,河南、河北、山東等地的絕大多數將領,都是漢人,且這些漢人將領多有互通,關係盤根錯節,已經有尾大不掉之勢,這令金國上層感到憂慮。李成、徐文、酈瓊、孔彥舟這四人,便是其中最有影響力的。假南宋之手而除之,便可對這幾處地域重新洗牌。
??李成、徐文、酈瓊、孔彥舟四個漢奸,雖然是貳臣,但決不是貳貨。明知有借刀殺人之意,卻隻能俯首聽命。這便是漢奸的悲哀!一旦公然背叛民族、背叛國家,就走上了不歸路。殊不知金國最早扶植的偽楚政權,立張邦昌為大楚皇帝。張邦昌為了解救汴梁百十萬生靈,無奈坐上了龍椅,還是欠身而座。等金兵退走、趙構南麵稱帝後,張邦昌立即還政於趙構,最終還是不免一死。那麽他們這四個漢奸走狗,殺了多少宋人百姓,做下了多少罪孽,回得了頭麽?
??蔡州城離宋金交界處不遠,孔彥舟率領的一萬五千名士兵駐守在城南兵營。但是孔彥舟不喜歡在兵營過夜,因為他是“渣”。一天沒有女人,他就要變成“抓狂渣”。所以此刻,他正在這座別院的臥房內,與兩名新納的小妾風流快活。
??這個別院的後院,一畝見方,院牆並不高大,南麵是個月亮門,北麵便是臥房。臥房外兩株榆樹下,貓腰彎背地蹲著幾個人。
??月光透過榆樹,灑落在他們的背上。萬不辭與駱一丁,都是有過妻室的人,卻為老不尊的跟在幾個年輕人身後一起聽牆根兒。四名親兵憋得眉眼都扭曲了,還兀自在用手勢互相交流著心得。張石頭聽著房內飄出來的淫詞浪語,臉雖早已紅的如同豬肝,卻咬著牙硬挺著像個風月場的高人,也在那裏裝的什麽都懂似的,麵露“水平不過如此”的表情。渾然忘了半月前自己還在皇上麵前高呼:“天子不舉、臣子代勞”的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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