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大病
這一夜，張石頭枕著淚水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親兵們聽了半夜的啜泣聲，但無人會嘲笑張石頭。
??勇武到了張石頭這個份兒上，哭泣不代表怯懦，而是真摯的情感。
??當第二天早晨的陽光灑在張石頭掛滿淚痕的臉上，他努力的睜開雙眼，看什麽都是模模糊糊、天旋地轉的，而且頭疼欲裂，渾身酸軟。親兵們一摸額頭，張石頭高燒。
??於是張府大院忙亂起來。
??親兵們請來大夫，看了之後說是心氣鬱結、寒毒入侵所致。
??宮娥們去抓藥煎藥，親兵們於是湊在一起商量。
??“這解鈴還須係鈴人，咱們去請嶽姑娘來吧？”
??“得了吧，這係鈴的人會來解鈴嗎？”
??“係鈴的人要是願意解鈴，還何至於此？”
??“男女之事強求不得，也不要去煩惹嶽姑娘啦，萬俟姑娘不是與咱家將軍要好麽？請她來啊！”
??“說得對！心病還須心藥醫。隻要將軍和萬俟姑娘好上了，定可慢慢忘了嶽姑娘。”
??萬俟萱來了，以為張石頭昨天為了幫她捉賊而得病，感動得一塌糊塗。也不讓宮娥們再插手，帶著兩名貼身丫鬟守在張石頭身邊伺候著，照顧得無微不至。
??張石頭心中難過，情緒消沉，也不說話，隻是沉默著。他掂量得出來嶽孝娥話裏的份量，是那麽決絕、那麽毫無餘地。作為一個現代農村窮苦孩子的他，內心其實依舊是十分自卑的。癩蛤蟆本來就吃不了天鵝肉，那隻存在於美麗的童話故事中。他知道自己的初戀失敗了，敗給一個高富帥的典型代表人物，建國公趙瑗。
??希望建國公能好好待孝娥妹妹吧！
??想著，心痛著！
??這世上有完全無私的情愛麽？愛一個人，當然想要擁有她。愛情是自私的，具有排他性。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輾轉反側。
??想到心中所愛去和別的男人約會，如果真的有那種人，會默默祝福心中的愛人幸福美滿、未來的日子快樂甜蜜，那也應該是一種心如刀絞的感受吧！
??在這種抑鬱的心情中，病能好得快嗎？
??虧是萬俟萱悉心的照料，張石頭本身體質就無人能及，饒是如此，這一場大病也過了半個月才好。中間除了皇上派了宮中禦醫來過兩次，並傳達了皇上的關懷和慰問，福國長公主也來看望過兩次，餘下的卻隻有陸遊，每天都來探視，而且執禮甚恭，言下之意對張石頭十分崇敬。
??原來這陸遊雖從小飽讀詩書，卻始終希望成為一個文武雙全的人。文能安邦、武能定國，這是真正的大才！也別小覷了陸遊，他有這個天分。文學上不必多講，他的造詣不可限量；武學上他從小便打熬筋骨，又央求父親請名師教授武藝，可惜他的母親對他習武始終惱火，一直橫加阻攔。一個詩禮傳家的大族子弟，不去好好讀聖賢書報效國家，光耀門楣，卻整天舞槍弄棒、學那好勇鬥狠之徒，這是標準的不務正業、走火入魔！大宋文貴武賤，自開國便已定了基調。連大宋皇帝陛下趙恒都親手寫了勸學詩：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
??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
??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
??男兒若遂平生誌。六經勤向窗前讀。
??所以，陸遊雖立誌文武兼修，卻始終未得武學門徑，隻是閑暇裏偷偷地鍛煉身體、打熬筋骨。這也是上天眷顧，出來遊學沒多久，便在公主的宴會中交結了張石頭這樣的天王級武林高手。你道是陸遊機緣巧合坐在張石頭的身邊？這陸遊人小鬼大，一顆七巧玲瓏的心，機智百出，想要坐在張石頭的身邊隻需動動心思就成了。自那天宴會之後，陸遊便暗下決心，一定要拜張石頭為師學習武藝。
??本就是傷心過度、心氣鬱結導致，心病沒有好，身體好了，張石頭起來之後，仍覺得頭重腳輕、全身虛飄。
??女人的心是十分敏感的。萬俟萱早就發現了其中的關竅，再三逼問親兵，終於知道了張石頭為誰而病。雖然心裏酸楚，但也為情郎的情深意重而欣慰。這樣也好，斬斷了兩人的情絲，今後我萬俟萱就會慢慢的走進他的心裏。
??但是真的能斬斷情絲嗎？
??張石頭好起來之後，總是一個人，悄悄的溜到嶽府門前，找一個不起眼的地方躲著，呆呆的望著嶽府大門，總希望能看到嶽孝娥的身影，哪怕是她和建國公出雙入對也行，可惜讓他失望了。嶽孝娥沒有一次出現在他的視野中，就算是四大丫鬟也很少出門上街。
??張石頭最終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渴望。叩開嶽府的大門，門房嶽厚卻無奈的對他講了，自家小娘子專門交代，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準放他張石頭進府。
??至此，超級無敵橡皮糖再也黏不起來了。張石頭傷心的離去，其實他不知道，嶽孝娥也是大病一場，好起來之後更不願出門。每日坐在梳妝台前，呆呆的望著張石頭送給她的那隻銀瓶。
??兩個為情所傷的戀人，一對兒互相愛慕的男女，卻因為彼此的誤會，就這樣漸行漸遠。
??好在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張石頭終於收下了陸遊這個開門弟子。古代對師徒名分極為看重，張石頭本來是要與陸遊兄弟相稱，奈何陸遊打死不從，定要對張石頭執師禮以待。於是張石頭失卻了心上人，倒是收了個自己的偶像做徒弟。偏偏這個徒弟竟是天資聰敏，對武學領悟力極強，底子也很好。張石頭自然而然就對陸遊的武學十分上心，可謂是傾囊相授，有問必答，甚至還要舉一反三，不厭其煩的解釋通透。親兵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學武的大好機會，見到陸遊來，便整日跟在張石頭身邊，寸步不離，唯恐少聽少看一點。其實張石頭心下卻沒有任何門戶之見，曆來對親兵們武藝的教授也沒有藏過掖過。隻是畢竟人家陸遊是正經拜了師的，張石頭的確對陸遊的武學更為上心一點。可見，陸遊堅持要確定師徒名分，絕對是正確的。
??有必要說說萬俟萱的父親萬俟卨了。
??萬俟卨，字元忠，開封陽武縣人，南宋初年幾乎與秦檜比肩的奸臣。政和二年，考中舉人，初任湖北提點刑獄，依附秦檜，任監察禦史、右正言。紹興十一年，秉承秦檜之意打擊主戰派，主治嶽飛之獄，誣陷嶽飛各種罪名，致使嶽飛父子和張憲等被害，後來不願做秦檜走狗，屈居其下，欲與秦檜爭權自立門戶，遭到罷黜。秦檜死後，萬俟卨被召回京。紹興二十六年，升任尚書右仆射。繼續執行投降政策，為百姓所恨。浙江杭州嶽王廟前四個鐵鑄的人像，反剪雙手，麵墓而跪，其中就有一個是萬俟卨。
??這半個多月以來，萬俟卨眼看著自家的寶貝女兒為了照料張石頭，早出晚歸、勞心勞力，倒是也不阻止。張石頭深得帝寵，又是家喻戶曉的少年英雄，將來前途無量。所以萬俟卨樂見其成。但是如今他正在猛燒秦相國的熱灶，又情知秦相國與張石頭近來大不對付，這可讓萬俟卨大傷腦筋。
??這日正在府中，弟弟萬俟鬆前來拜訪。
??萬俟鬆兩年前一直在打理家族生意，適逢開科大比之年的前夕，卻尋到哥哥萬俟卨這裏，死乞白賴的請兄長走秦檜的門路，代為此次科舉的舞弊進行通融。萬俟卨怎會不知自己這個弟弟的水平，從小喜歡到處拜師學武，可是一身功夫卻也未見如何勇武，四書五經雖也略知一二，但是離金榜登科還差得甚遠。這朝廷科舉是全國取士選拔人才的唯一途徑，朝野關注，多少雙眼睛都盯著呢！雖然秦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憑萬俟卨與秦相國當時的依附關係，秦檜斷不會為了他的一個弟弟去做這等勾當。當下雖不許，無奈拗不過自己弟弟。為了擺脫這個纏人精，早點打發他回家看顧生意，便提了些禮物帶他走了一趟秦府。秦檜雖沒有任何表示，卻把禮物留了下來。這令萬俟卨大為疑惑，沒成想事後萬俟鬆真的金榜題名。雖不是狀元榜眼，卻也賜同進士出身，又經秦檜關照，直接外放紹興府新昌知縣。瞬間由一個白身變成南宋官員，萬俟卨覺得就算用腳趾頭也能想得出來，這是秦檜看在自己的麵子上，不遺餘力的幫了他弟弟，於是對秦檜愈加恭謹逢迎。
??事實上呢，萬俟卨自詡聰明一世，這回卻是真的腦袋長到腳趾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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