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賦詩
這時，李清照對張憲道：
??“張憲將軍這麽多年以來，隨嶽元帥南征北戰，立下赫赫功勞。老身十分仰慕！”
??“前輩過獎，張憲不敢當！”
??“嶽元帥那首《滿江紅》，老身每次讀起來，都會淚流滿麵。今日也不怕你們這些年輕人笑話，老身雖自號居士，卻哪裏能潛下心來修佛？這些年來時時北望中原，無時無刻不心懷故土。日思夜盼，總希望今生能等到洗刷國恥的那一天。一直以來，都是嶽元帥和張憲將軍，是你們給了老身無數的希望。老身在這裏謝過了！”
??說著便起身行禮，張憲慌忙離座回禮。
??場麵登時熱烈了起來。在座的哪一個才子佳人，不是一腔報國之誌？雖沒有上陣殺敵的機會，卻總是在夢中，將自己化作馳騁疆場的翩翩儒將，或是颯爽英姿的巾幗英雄。
??尤其此次的嶽家軍北伐，更是令無數人心潮澎湃。滅了金兀術、橫掃中原金軍，幾乎已經無限接近於洗血國恥、收複山河，當人們都奔走相告、彈冠相慶之時，卻不料朝廷下旨，令嶽家軍強行南歸。聽說是要和金國議和，攜此大勝之威，就算議和也應該要回中原的失地了吧？這可都是拜嶽元帥的嶽家軍所賜。
??福國長公主看到場麵熱烈，不失時機的對張憲說道：
??“張憲將軍文武全才，乃是一名翩翩儒將。臨安府裏不知多少大家閨秀等著與您相見一麵而不可得呢！這些年來又隨著嶽元帥耳濡目染，才氣非凡！今日何不賦詩一首，以壯聲色？”
??眾人紛紛叫好。張憲自小跟隨嶽飛南征北戰，學得了一身兵法和武藝，詩書讀得不多，可也畢竟近水樓台先得月，多少浸染了一點嶽飛的詩文才華。雖不會如李清照、嶽飛那樣做得千古傳唱的名句，卻也能出口直舒心意。當下不扭捏，沉吟了片刻，抬首道：
??“承蒙長公主和在座諸位的錯愛，張憲不才，便即興獻醜幾句，大家莫要笑話便是。”
??眾人立刻安靜了下來，靜靜地等候著張憲。
??“飲馬長江顧北望，
??黃河何日兮滌吾裳。
??舉國之殤心欲裂，
??同袍埋骨兮在他鄉。
??將軍白發雙行淚，
??拔劍茫然兮路何方。
??雁門關內馬如龍，
??江南春夢兮忘滄桑。
??莫我知兮枉憤懣，
??獨飲醉兮欲做狂。
??安得士兮風卷土，
??酬我誌兮死亦詳！”
??在場的人聽完張憲的詩句，都默不作聲。
??趙多富卻早已淚流滿麵。
??命運啊，是怎樣一個奇妙呢？也許每個人都被張憲詩句中流露的悲愴與無奈所感染，但不是每個人都能有趙多富這樣切膚之痛的感受。國仇與家恨，對於她這個天之驕女的公主而言，早已融為一體了。宋徽宗是個亡國之君，是個昏君，這些趙多富也承認。但他也是一個慈祥的父親，一個對自己十分溺愛的好父親。金國饑寒交迫、備受淩辱的生活，讓宋徽宗早早的死去了。舉國之殤，這對趙多富而言，有著更多更多難言的傷痛。
??靖康之難，說得直白一點，是男人的無能，給女人帶來的災難。《三朝北盟會編》、《靖康稗史》等史書對這段屈辱的曆史中女人的遭遇有不少詳實的記載。靖康之難被金國擄走的大部分是女子，金國是個未完全開化的半奴隸製民族，擄走錢財美女便是他們的最高利益。公主、嬪妃、宗室女、宮娥、女樂，甚至各大臣家的妻妾子女，幾無幸免。其中嬪妃83人，王妃24人，公主22人，嬪禦98人、王妾28人、宗姬52人、禦女78人、近支宗姬195人，族姬1241人，宮女479人、采女604人、宗婦2091人，族婦2007人、歌女1314人，貴戚、官民女3319人，共計11635名女子。
??這一萬多名女子，從被擄進金營的那一刻開始，地獄般的日子就來臨了。她們被金人如畜生一般玩辱，稍有不從，便斬首示眾。有3名貢女拒不受辱，被金兵用鐵竿捅傷，扔在營寨前，血流三日方才死去。也有不堪欺辱，用箭頭刺穿喉嚨自殺的。很多公主、皇妃還沒等到押去北上，便都在金營被折磨而死。有的人可能會奇怪，不就是強奸麽？怎麽會死人?被連捆帶打，一天被數十上百人強奸，能活得下來就是萬幸了！
??活下來的被分作7批押往金國都城上京，途中曆時2個月，寒冷漫長的押解途中，忍饑挨餓，還飽受摧殘，甚至不允許她們著上衣，要袒胸露乳。待到達目的地，已死去大半。在這種殘酷環境下，男人估計活不了幾個。所以說女性的生存能力其實是比男性要強的。
??在途中受盡屈辱和折磨後，最終到達上京。她們被強行遣送到浣衣局、禦寨或分給金軍將領，有的甚至淪落為娼。金朝統治者不僅自己享用這些戰利品，還把她們賜給南宋出使金朝的大臣以示侮辱。作為戰俘，金朝皇帝命令宋徽宗、宋欽宗、兩位皇後、皇子和宗室婦女改換金人服飾，拜謁金人的祖廟。這是何等的奇恥大辱！
??當然，活下來到達上京的這些女人，最後也沒能逃脫苦命。不是饑寒交迫而死，便是被摧殘玩弄而死。有的死在浣衣局，有的死在軍寨裏、有的死在妓院中。運氣稍好一點的，是被分封給大臣做姬妾玩物，尚能苟延活命。
??唯有一名女性，保住了自己清白之身。宋欽宗的朱皇後，留下了一首詞曰：
??昔居天上兮，珠宮玉闕;
??今居草莽兮，青衫淚濕。
??屈身辱誌兮，恨難雪;
??歸泉下兮，愁絕。
??為了捍衛自己和所代表民族的女性的尊嚴，履行母儀天下的職責，她選擇了以死抗爭。受降儀式結束後，朱皇後即“歸第自縊”，被人發現後救活，她“仍投水薨”。她的這種剛烈行為其後還得到了金人的褒揚。金世宗下詔稱讚她“懷清履潔，得一以貞。眾醉獨醒，不屈其節”，追封她為“靖康郡貞節夫人”。
??朱皇後的死，讓有的女子無顏苟活，有的女子忍辱偷生，有的女子已麻木不仁。但隻有趙多富，從朱皇後投水自盡的那一刻開始，她下定了一個決心。
??活著，堅強的活著！活下來不為別的，我趙多富，天之嬌女，趙家皇帝的子孫！絕不會這樣任人淩辱死去，我要為這千萬名女子向老天爺討一個公道，我發誓要讓這些金人血債血償！
??趙多富能活到這個時候，已經是一個奇跡了。當然，她與其他公主貴婦不同，使她沒有在金營被蹂躪而死。她是大宋最為美麗的公主，而且待字閨中，才名播天下。茂德帝姬趙福金的美貌，與趙多富比肩，但因為她早已嫁給蔡京之子，待遇與趙多富天差地別。進了金營就被諸多將領淩辱了。隻有趙多富，始終無人敢碰。因為這是要留給金太宗吳乞買享用的極品處女。
??然而她的美貌，不是誰都能在天威之下忍耐得了的。負責押送趙多富的是蓋天大王完顏宗賢，對趙多富垂涎三尺，欲強暴趙多富，卻被同行的完顏宗翰長子設也馬(即真珠大王)勸阻，蓋天大王深知金太宗的厲害，最後好歹管住了自己的褲襠。可是負責押運的一個金將千戶，名字叫做國祿，明知必死，還是忍不住色心，將她強暴，後來被金太宗知悉，恨怒至極，將其用殘忍的五馬分屍處死。也算是這個天下間，第一個為她趙多富“慷慨赴死”的男人。
??之後，趙多富被輾轉送與各個金國頂級貴族手裏把玩。有金太宗完顏吳乞買、完顏宗翰、完顏宗望、完顏宗輔、完顏宗磐、完顏宗雋、完顏宗賢、完顏宗幹，最後送至完顏希尹手中。
??趙多富天姿國色，為何人人棄之如敝履、到處轉送？這不能怨金國的這些姓完顏的不懂得憐香惜玉，實在是趙多富的問題。看著美若天仙，然而床第之間竟是一塊兒木頭，一聲不發、一動不動。任你千般手段，我自巋然不動！
??這太傷男人的自尊了。金太宗為了她怒殺大將，滿心歡喜的迎進宮內，第二天一早，便將她打發到了浣衣局。其他男人爭先恐後的搶到手，垂頭喪氣的再把她轉出去。然而完顏希尹憐憫她的才華，雖床事無奈，卻將她留在了府內，而且看管極為鬆懈。這才使趙多富有了得脫牢籠、一飛衝天的機會。
??這麽多年以來，每當趙多富閉上雙眼，一幕幕羞辱的畫麵就會浮現在她的腦海裏，那一個個赤條條的肉身在她潔白無瑕的身體上翻來覆去、輾轉欲求的模樣，使她渾身戰栗，痛苦的死去活來，幾乎無一夜能夠安睡。這種精神世界中，高士榮，你能爬到公主的鳳床上來麽？
??座中泣下誰最多？福國公主淚滿襟！
??你才是最懂我的男人，我也是最懂你的女人！
??我的國仇家恨、羞恥屈辱，你的壯誌未酬、英雄氣短！直似天降甘霖，融入泥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的理想，就是你的壯誌；你的壯誌，我幫你創造機會完成！
??張憲也呆住了。望著趙多富的眼睛裏，竟生出從未有過的憐惜，默默地承受著趙多富狂風驟雨般的情感宣泄，也默默地撫慰著她的傷口。
??在座的眾人，良久也才緩過神兒來，不禁唏噓一片，感懷良多。這首詩不是如何的華美駢儷，但卻引發了所有人的共鳴。
??李清照也滿含淚光，問道：
??“張將軍恨不能馬革裹屍、收複山河，誠忠臣良將也！可是朝廷這次令嶽元帥收兵，不是要與金國議和麽？難道他金國議和是個幌子，不但不歸還我中原之地，還欲南侵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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