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貴生這次沒告訴婉雲,獨自去了城裏探聽消息,正好趕上了解家一家子被發賣的場景。一家子主事的男人被問斬,女眷們成為官奴,被拉去教坊發賣。
街頭上熱鬧的很,隻是,熱鬧的是那些個官兵以及被拉出來的女眷們,老百姓們躲躲閃閃的瞧著熱鬧,卻是半點兒都不敢發表什麽意見。
謝貴生在人群裏跟著人群走,在那些個印上了官奴獨有的印記的人群上來回大看著,不過那眼光落在了一個不矮的小丫鬟兒的身上定了定。
“官爺,這些個人,都是怎麽賣的啊?”
謝貴生麵容憨厚老實,穿著一身兒粗布衣裳,故意把頭上的頭發弄的亂糟糟的,瞧著就好似那一輩子也進不來幾次城裏的人兒,當然,那兜裏,想必也是沒什麽錢財的。官兵笑了笑:“官奴,你可是買不起的。”
“這,這,小人,這不是瞧著那裏的人多了些,小人這輩子還沒有娶上過媳婦兒呢。”謝貴生羞澀的對著那官兵笑了笑,剛隨意在地上抹了抹的髒手互相搓了搓,笑的格外的往外冒著傻氣。
官兵上下打量了謝貴生一番:“這銀子可是要花費的多了,不過到底曾經也是高門的人,買回去倒是值得很,隻是,到底是官奴,你要是買了回去,娶了媳婦兒,以後的孩子可就難辦的很了。”
“多些大哥了,嘿,我也就先瞧瞧,瞧瞧。”
“你若是買的話,就去教坊,若是不買,就別在這兒杵著了,小心把你一同抓了進去。”
“哎,哎。”
謝貴生往後退了退,離著那些個人遠了點兒,眯著眼睛似是陶醉一般的又在那些個女眷身上打量來打量去的,瞧著很是猥瑣。
官兵原本多注意了點兒謝貴生的舉動的,此時倒是嗤笑一聲,暗歎自己多了心。手一擺,身後跟著的那些個官兵推了推那些個女眷往前走。
在天牢裏呆的時間長了,雖然重見了天光,可判決已下,這天光也不過隻是一瞬間罷了。
解家的幾位年長的,已經定下了親事的姑娘,抬頭看了看腦袋上的這片天空,之後就仿若約定好了似的,一同撞向了那府門口的石獅子,一瞬間那石獅子遍布著鮮血。幾位小姐身體立時軟在了地上,片刻就沒了生氣兒。
解家老太太一時呼吸不上來,腿軟的在哪兒倒著氣兒。一邊淚流滿麵,一邊喃喃的開口說道:“也好,也好,來時幹淨,走的也幹淨。”
扶著老太太的小丫鬟兒垂下了頭,安靜的攙扶著老太太不讓她軟到在了地上。隻沒人瞧見,那丫鬟兒的眼裏通紅了一片。
“晦氣!”官爺楞了一下,臉色立時冷的下人,狠聲的道了一聲晦氣,讓人把地方清理了出來,就準備帶著這些個剩下的女眷趕緊去交了差才好。
幾個最值錢的死了,這就是生生的挖了他們的心啊,這都是錢,都是他們這些個人的錢!這些個錢那都是上官看不上眼的,左右也不值了什麽,那自然就是他們這些個人的。為著這次的任務,他們都是打了一架才挑出來的人,結果呢,這才剛出門兒,就媽的死了好幾個,這不是讓兄弟們白幹一回麽。
“手腳都快著點兒,趕緊送去了教坊,好交差!”
解家的幾個兒媳婦瞧著自家閨女死了,還哪兒能管上了這麽多。一想到以後的日子,和那被押往了斷頭台的丈夫,立時也有了碰死在門前的決定。隻是,到底那些個官兵們不是吃素的,第一場一起死了那麽些個,隻能說,他們根本就沒有想到,那些個平日裏嬌滴滴的姑娘們,會那麽烈性。
既然心裏有了準備,那剩下的這些個人,想要在他們手裏再死一回可就不容易了。官兵們一點兒都不客氣的把那些個夫人牢牢的抓在了手裏,誰想死,沒門兒!
扶著老太太的小丫鬟兒狠狠的捏緊了自己的手掌,沒等他開了口,被他扶著的老太太就伸手拍了拍他,輕微的晃了晃不讓他開口。
原本熟悉的那些個嬸娘們,一個個的被人牢牢的掌控在手裏,從沒有受過這等侮辱的高門貴女,現下不僅僅是被人隨意嗬斥,還被那雙雙大手捏著胳膊提了往前走。不說她們早就存下了死誌,就說原本沒有存了死誌的,現下也是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周圍百姓們的目光有幸災樂禍,有瞧熱鬧,但大多數卻是都抱了同情的。
人都說,禍不及家眷,你可以把人都砍了,都關了,但是這麽侮辱人,卻是沒有讓這些個心裏淳樸的老百姓們有一點兒解氣的心思,反而越發的同情了起來。尤其是這解大人一家子,他們倒是根本就沒有聽過,他們這一家子犯了什麽事兒。
一行人拉拉雜雜的不論是怎麽走,那教坊的牌匾都近在眼前。隻要走進了這個大門兒,從此以後,她們的生死將不會是自己能夠決定的了的了,而是別人手裏的一隻螞蟻,想死想活,全憑的人家的一句話罷了。
老太太使不上勁兒,卻是硬生生的在小丫鬟的支撐下站直了身體:“老身活了一輩子,值了,隻是可憐我解家兒郎。忠君愛國四個字,解家無愧於天地。”
老太太兩眼含淚,看似渾濁的雙目,此時卻是清明的很,在剩下的女眷裏看了一圈兒,蒼老了好些的麵容卻是讓人敬畏的很,老太太扯動了下嘴角,對著還在哭的女眷們笑了下:“是我解家對不起你們了。”
說完,老太太就咬了舌頭。
解宏遠手下一緊,眼睜睜的就瞧著老太太嘴角溢出了一串串的鮮血,瞬間就沒了氣息。解宏遠的眼睛都紅了,卻是拚了命的沒有哭出聲響,隻埋著頭趴在了老太太的身上,汲取著老太太身上僅存那些熟悉的氣息。
“祖母,祖母,你看看孫兒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孫兒啊。”
解宏遠壓抑著聲響,趴在老太太的身上,小聲的念叨著。解宏遠的娘伸手看似在整理老太太的衣物,卻是把手裏僅存著的幾張紙塞進了穿著著小丫鬟服飾的解宏遠的手裏,嘴唇微動,在其他極為嬸娘的嚎啕大哭的聲音掩蓋之下,念叨了好幾句我兒。終是含著笑也緊跟在老太太的身後咽了氣兒。